第7章 她回去上吊算了

    鳳儀宮外。

    “公主殿下，昨日娘娘同幾位貴妃娘娘前去云嶺峰祈福，你莫不是忘了？”

    小太監(jiān)躬身垂首，搭在手腕上的拂塵順從的垂下。

    失望，從她眸底一閃而過。

    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兒忘記了。

    上一世，正式母后入宮祈福，才沒看到自己哭嫁質(zhì)子的戲碼。

    這會兒父皇還在提審江知年，只待驃騎將軍帶回賊寇，便能還江知年清白。

    皇宮，同上一世一樣。

    高聳的紅墻，看似給足了王權(quán)富貴，實則圈住多少人的一生。

    回到寢殿，她身子一歪，大字型癱在床榻上。

    “棉兒，你跟皇上說一聲，我出宮了�！�

    她一邊交代，一邊揪起帳鉤上的流蘇，編了個麻花辮。

    棉兒聞聲一驚，險些打翻手中茶托。

    應(yīng)不染不自在的蹭了一下鼻尖。

    她忘了，這時候皇上還是她父皇，她還是那個膽大荒唐的小公主。

    要想出宮，若是得不到父皇和母后的準許，沒人敢放她出去。

    壓根不能像上一世那樣，揮一揮衣袖，來去走出六七不認的不步伐。

    她對上棉兒驚恐的眸子，摳了一下床帳上垂下的珠串。

    “棉兒，你想想，有什么辦法還能混出宮？或者哪個寢殿有狗洞能鉆？”

    棉兒臉上的驚恐漸漸加深。

    她輕輕把茶盞放在桌案上，而后快步跪在應(yīng)不染面前：“殿下在想什么呢？好端端的出宮干什么？外頭多危險�。　�

    說著，還拿出帕子抹了一把淚。

    應(yīng)不染扶起棉兒，無奈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把人安撫好，趁著午憩，她偷偷翻了兩個墻，總算有驚無險進到冷宮。

    冷宮誠如其殿名，殿門緊鎖，清冷無人。

    她將鞋子脫下，隨手丟棄一旁，赤腳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

    這條鵝卵石小路直通一口水井，只是冷宮常年無人，久日不用，也就荒棄了。

    水井在冷宮深處，越往里走，越荒涼。

    殿宇斜飛的屋檐，遮住半壁陽光。

    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

    應(yīng)不染渾身一抖，環(huán)抱手臂。

    重生一次，她并沒有里的人一樣，變身爽文女主。

    她拆下頭上的發(fā)簪，修長纖細的手指在拂過發(fā)雜上銀質(zhì)的鈴蘭花。

    已是入秋，太陽依舊灼人，時不時吹過的風(fēng)，仍舊裹挾著一陣一針的熱浪。

    熱的她有些虛脫。

    腳下的鵝卵石又硬又冷。

    空洞幽深的水井，讓應(yīng)不染呼吸急促，讓她想起墜落山谷的幽閉。

    應(yīng)不染抬眸看向刺眼的太陽。

    為什么老天要讓她重活一世呢.....

    重生對于應(yīng)不染來說，不是救贖，也不是贖罪。

    而是讓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沒有她的世界，是多么美好。

    父皇身體硬朗，母后游山玩水，皇兄還在跟太傅學(xué)習(xí)治國之道。

    連同江知年，也許再過幾年，兩國建交，他便能回到南疆，繼續(xù)做他的逍遙二公子。

    她，才是悲劇的源泉。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荒唐無稽，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

    上一世，應(yīng)不染最終選擇跳崖，并非是因為江知年對自己的漠視。

    而是在走上權(quán)利的巔峰后，她終于想明白，也終于認識到，所有悲劇的源泉，都來自自己。

    內(nèi)心強烈的譴責(zé)，不允許她再厚顏無恥的活下去。

    重生又能如何呢？

    至親和臣民仍舊因為她國破家亡，心愛之人因她終生囚于他鄉(xiāng)，所有的一切都像攀附枝干昂揚生長的藤蔓，將她緊緊裹纏。

    而唯一能改變悲劇的方法，就是遠離江知年。

    她做不到。

    她愛江知年，勝過愛自己。

    如果不能跟江知年在一起，她寧愿去死。

    死了，輪回一世，就能前塵盡忘。

    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模糊，手上的鈍痛喚回應(yīng)不染的思緒。

    她抹去臉上滾落的淚珠，低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捏在手心的發(fā)簪，戳破了指尖。

    應(yīng)不染盯著從指尖冒出的一顆血珠，無奈地輕吐一口氣。

    發(fā)簪被她丟進水井里，湮進黑暗。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下毒謀害本宮！”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應(yīng)不染嚇得頭皮發(fā)麻，倉惶轉(zhuǎn)身，就見一個身著青灰色衣裙的老人，蓬頭垢面的拿著一根樹枝，警惕地看著自己。

    也不知這人在她身后站了多久，見應(yīng)不染回頭，向后趔趄兩步，彎身捶捶小腿。

    “我沒有，您別誤會。”

    應(yīng)不染連忙道歉。

    老人花白的頭發(fā)讓她頓生憐惜。

    若是母后沒有血濺城墻，老了，也該是這樣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

    不過，要比這人兒精致干凈的多。

    見應(yīng)不染靠近，老人立刻又揮起手中的樹枝，繞著應(yīng)不染來來回回的看了一圈。

    “說，誰派你來的！”

    應(yīng)不染練練擺手，“沒人派我來�！�

    她可不敢撒謊，按著老人的模樣，想來精神上不知是受過什么刺激。

    印象里，冷宮似乎從未有人居住。

    怎么會突然冒出一個老太太？

    “那你走！不許在這兒！”老太太拿著棍兒驅(qū)趕小狗似的，抵住應(yīng)不染的后腰，把人往外頭趕。

    自戕的行為被老人阻止。

    沒有跳進枯井，還被人拿棍驅(qū)趕。

    應(yīng)不染滿肚子委屈。

    她還心存僥幸的往后看了一眼，誰知道，一轉(zhuǎn)頭，就對上老人陷在眼窩那雙渾濁的眼。

    應(yīng)不染泄氣的離開。

    她被驅(qū)趕到殿門，想找回自己丟棄的鞋襪，誰知，連個鞋底都沒看見。

    井沒跳成，還丟了雙鞋。

    應(yīng)不染有點憋屈。

    既然跳井不成，她回去上吊算了。

    除了死相有點難看，也沒什么，反正自己又看不到。

    打定主意，應(yīng)不染又赤腳往寢殿趕。

    此時已是傍晚。

    好在自己身份高貴，路上偶然遇見幾個宮女太監(jiān)，也都只會俯身行禮，不敢直視她。

    倒也讓她免于被人看到赤足的尷尬。

    這會兒是傳膳的時間。

    她從端著食盒的宮女身上聞到了飯香，也從提著燈盞的小太監(jiān)身上聞到了火燭的燈油香。

    他們忙忙碌碌，各司其職。

    反倒是自己，似乎總是無所事事。

    落了太陽的石板路，有些冷。

    應(yīng)不染跺跺腳底，加快了步子。

    回到寢殿，她向棉兒要一段布匹。

    棉兒指了指櫥柜，小臉為難的擰成一團：“殿下，前幾日皇后娘娘賞賜的綢緞全部都給二公子做被衾了。”

    應(yīng)不染暗自咂舌。

    那是上好的蜀錦，番邦進貢而來。

    唯有幾匹，父皇盡數(shù)賞給母后。

    而母后，則把那蜀錦，一半賞給自己，一半賞給了戶部尚書的千金

    她未來的嫂嫂。

    應(yīng)不染不死心，倉皇將棉兒趕出去，視線落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