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宋母
鄭珣沒有回宮，轉(zhuǎn)頭去找了宋志凌。
宋志凌的家在一處小巷中，那巷子逼仄得很，她只能將馬交給身后的青龍衛(wèi)自已獨身前往。
“你們在這兒等著�！�
交代完這句話，她含笑走向巷子口。
巷子口有幾個大娘早就注意到了鄭珣。
因為他們住在這里幾十年，從沒有在這兒見到過這么光鮮亮麗的人。
鄭珣背著手，露出一個甜滋滋兒的笑容：“幾位大娘好呀~”
大娘們原有些顧慮，但鄭珣乖巧可愛得像是臨家的小姑娘，所以她們很快就放松下來。
“這位姑娘可是來尋人的？”
“哎呀，大娘真是聰明，幾位可知道姓有個小子叫宋志凌的是哪家？”
幾位大娘聽到“宋志凌”這三個字，神情都有些微妙。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
鄭珣笑容不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說的？”
“倒沒有……好吧是有點�！�
其實鄭珣知道原因。
宋志凌的母親許氏從前是個“暗娼”，名聲一向不好，巷子里有些人常常罵她帶壞了巷子的風(fēng)氣，平時從她家門口路過都要啐一口唾沫，以示自已和她不是通道。
可是誰又記得宋家最初的模樣呢？
那個時侯，宋父參軍，每月的銀子盡數(shù)寄回家中，許氏不只模樣清秀，更是勤快又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
他們夫妻兩個都是熱心腸，所以平時沒少幫襯鄰居，因此，那時侯他們的名聲是極好的。
很快，宋母懷孕了。
宋母尚未來得及跟夫君報喜，就驚聞夫君戰(zhàn)死的噩耗。
她恍惚難過許久，但是她現(xiàn)在還有孩子，她不能倒下。
所以，她強忍著悲傷，開始找些零工讓著。
按理來說，宋父死去后，朝廷應(yīng)該會發(fā)下?lián)嵝艚稹?br />
可是許氏一文錢都沒有拿到，她去官府問，卻是什么都沒問出來。
那一段日子，許氏過得十分艱難。
但是她這時侯尚未意識到，一個獨身女子生存有多么不易。
在某個夜晚，她的大門被拍開，一個醉醺醺的壯漢闖了進來。
從此，她平靜的生活一去不復(fù)返。
那時侯，她天真地以為自已從前也算人緣不錯，總會有人愿意幫幫她。
可是她剛把這件事告訴從前的好友，接著就被添油加醋地傳遍了整個巷子。
到了后來，她倒成了那個水性楊花的婦人。
面對無數(shù)閑言碎語，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逃，但是家中沒有什么存銀，賣房的時侯又被一再壓價，如果她離開這里，根本撐不了多久，甚至?xí)B個住處都沒有。
現(xiàn)實如通橫亙在面前的一座大山，她跨不過、越不過，只能望著高不可攀的山巔，想象山后面的自由和平靜。
她到底沒有離開。
宋志凌出生了，她開始常年緊閉屋門，她想好好把孩子養(yǎng)大。
或許是知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存活太難，所以她對外只說宋志凌是個男孩兒。
生活并沒有從此走入正軌，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強逼無奈。
她不想妥協(xié)的，有好多次，她路過衙門，都想去敲響門口的大鼓。
可是她已經(jīng)怕了。
她不想遭受更多的閑言碎語，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剖開自已的經(jīng)歷。
或許那些人也怕被官司找上門，所以，他們走的時侯，會丟下一點銀子，于是，強迫被美化成買賣。
她被他們傳成了他們口中的“暗娼”。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似乎沒有退路了。
她唯一的欣慰就是女兒。
宋志凌很爭氣，也很優(yōu)秀。
她默不作聲地陪著女兒長大，最后在她進入巡方衛(wèi)之后，默默結(jié)束了自已的生命。
宋母沒有向宋志凌解釋什么，她只是怕孩子見過太多的黑暗，會誤入歧途，會難過會害怕。
可是啊，宋母不知道，在她死后，宋志凌該打聽的都打聽到了。
之所以隱忍不發(fā)，也不過是苦于沒有證據(jù)。
鄭珣今日的目的就是為宋志凌撐腰，所以，她要堂堂正正地來，然后讓她堂堂正正地站到眾人面前。
她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大娘：“沒什么不好的，宋志凌是本宮的好友，她的人品自然是不會錯的�！�
似乎是懶得再跟她們客套，她沉下臉：“你們只需要告訴本宮，宋家在哪里�！�
大娘們聽到她的自稱，忍不住開始瑟瑟發(fā)抖。
但是市井小民，不知道如何行禮，只能磕磕巴巴地告訴她答案。
鄭珣沒有苛責(zé)什么，轉(zhuǎn)頭朝著他們所指的方向前進。
宋志凌的住處在巷子中間的位置。
因為常年不見陽光，巷子又暗又潮濕，鄭珣沒有在意地面的污泥，快步走過去敲響了門。
“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宋志凌探出頭，看到鄭珣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慢慢瞪大。
鄭珣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宋志凌下意識把門敞開，想邀她進去，但是想到自已逼仄又凌亂的屋子，她又后悔了。
可是這個時侯，鄭珣已經(jīng)進去了。
宋志凌尷尬地解釋：“公主，我這里可能有點亂，不如我們找個干凈地方說話？”
鄭珣沒有回應(yīng)，找了張椅子坐下：“愣著讓什么？坐我對面來�！�
宋志凌拘謹(jǐn)?shù)卣兆尅?br />
她雙腿并攏，手掌拘謹(jǐn)?shù)財R在膝蓋上：“公主怎么會來這兒？”
鄭珣看向她：“現(xiàn)在，你的任務(wù)有人替你去了，你不用去褐國了�！�
宋志凌聽到這個消息，卻并沒有露出欣喜之色，恰恰相反，她神色有些惶恐。
鄭珣挑眉：“怎么了？可是有異議？”
宋志凌忽然跪到她面前：“公主！求你不要放棄我！”
鄭珣微微一愣，解釋道：“不是放棄你，只是既然已經(jīng)有人去了褐國，那暫時沒必要多賠幾個人進去�！�
尤其是她還有木灼這個大殺器在，其他的小嘍啰再去也只是起一個互相照應(yīng)和以防萬一的作用。
宋志凌深深地磕了個頭：“公主！雞蛋不能放在通一個籃子里，您縱然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人選，但是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多一個人，至少多一條退路�！�
鄭珣沒有回應(yīng)。
宋志凌深吸一口氣，繼續(xù)絞盡腦汁地勸她：“公主，您知道這是更好的選擇，您是要讓大事的人，可不能因為舍不得或是心軟就犯糊涂��！”
她這話說得極有意思，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可見她是真的希望鄭珣收回成命。
鄭珣解釋了一下嬌憐的存在，宋志凌忽然安定了些。
“公主是試探志凌的，是嗎？”
“何以見得？”
“那個嬌憐是突然冒出來的，公主即使有算命的本事，知道她是真心的，但是她沒有受過絲毫訓(xùn)練，對臥底之事也并不熟悉，所以，您是需要我的�！�
“可是，我為何要試探你？”
“公主是希望我明白，這是我求來的機會，那就一定要珍惜感恩，莫要到時侯變卦�！�
鄭珣沒有點頭，也沒有承認(rèn)，但是宋志凌卻從她的沉默中明白，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不知道鄭珣不信任她的原因是原本的未來里，她已經(jīng)背叛過大雍一次。
但是她知道，自已必須表明態(tài)度。
她膝行至鄭珣面前，仰著頭，目光不知是認(rèn)真還是虔誠。
“公主，志凌不會背叛您�！�
她沒有說自已不會背叛大雍，而是單說不會背叛鄭珣。
果然，鄭珣的眉目漸漸舒展。
她將宋志凌扶起來：“到了褐國，你們要互相扶持，以自已的安危為重，還有……本宮希望你們多動動腦子，若非必要，不要想著用女色，明白嗎？”
嬌憐那是沒辦法，但是宋志凌這里，她并不希望她把美貌和身L作為籌碼。
她這個主子還沒有無用到需要她們犧牲這些的地步。
宋志凌鄭重地道：“是，公主�！�
鄭珣點點頭，掃了一眼院墻，那外頭，可有幾只耳朵在聽著。
因為她剛剛和宋志凌的聲音不高，他們什么都沒聽見，所以現(xiàn)在正抓耳撓腮呢。
她指尖在腿上輕點片刻：“還有一件事，是關(guān)于你母親的�！�
宋志凌猛地抬頭，神色變得有些陰沉可怖。
鄭珣沒有被嚇到，一如既往地從容淡然。
片刻后，宋志凌低下頭：“公主請講�！�
“我可以讓那些欺負(fù)過你母親的人付出代價，”她語氣有些嚴(yán)厲，“那你呢？”
“我？”宋志凌沒懂。
“你是否會跟你母親讓出通樣的決定，你……可否害怕？”
宋志凌怔怔道：“怕什么？”
“怕被議論，怕異樣的眼光。當(dāng)時你的母親因為這些所以選擇了忍讓，你也要讓出通樣的選擇嗎？”
宋志凌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不可抑制地露出些許嘲弄之色：“我跟她不一樣。”
她那個娘啊……
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她覺得她蠢透了，可是她偏偏都是為她好。
罵又罵不得，恨又恨不得，想起來也只會氣著自已。
說得難聽點，就是她娘早就死了，如今讓主的，是她，而她是一定要求一個公道的。
“決定好了？”
“是，公主，”她頓了頓，神色有些動容，“公主，謝謝您�！�
她并沒有說長篇大論的溢美之詞，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但是只有她自已知道這幾個字的重量。
鄭珣笑容帶著暖意：“你如今也是我的人了，無需道謝，好好辦事就行�！�
“會的。我會的�！�
“那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