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凈化
陳松皺起眉,高高抬起骨頭,開始用力敲下。
“咚!咚!咚!”
宋芳明顯已經(jīng)失去意識,但她的骨盆卻緩緩抬高,一雙藕節(jié)一樣的小手,扒開產(chǎn)道,那嬰兒自己爬了出來。
臍上還連著臍帶,所有的血都是黑的,唯獨那條臍帶,鮮紅色,紅的發(fā)亮。
陳松舉著臂骨的手輕輕落下,他喘著氣,已經(jīng)滿頭大汗。
嬰兒也不哭,趴在血污里,咿咿呀呀地笑了起來。
秦杉站起來,捧起身邊的瓷盒走向嬰兒,拿了剪刀“咔嚓”一下,剪斷那條臍帶。
臍帶剪斷的一瞬,宋芳似乎受到極大刺激,整個人從地上反弓起來,釘在手臂腿彎關(guān)節(jié)上的釘子幾乎都要被拔開,全身都用力繃緊,身上的骨節(jié)發(fā)出咯啦咯啦的響動,喉嚨里也發(fā)出氣聲。
秦杉打開瓷盒,把那嬰兒放了進去。
宋芳像被抽了骨頭一樣一下,身子軟癱回落。
一直坐在輪椅里的陳枝棉,淚水已流了滿臉,不僅是淚水,淡黃色的液體,也從輪椅下面滴滴流下。
秦杉看向陳枝棉,臉色出奇地平靜:“棉棉,別怕,爸媽會治好你的,別怕�!�
陳松聲音急迫起來:“別廢話了,快點�!�
秦杉盒上瓷盒蓋子,將瓷盒放在陳枝棉和宋芳之間,剛好在圓圈正中。
陳松手中的骨頭又落在了缽上,口中喝道:“白虎不鳴,陰水不流,吾為宅主,以此嬰靈,奉養(yǎng)九尸,攢煞化戾,痊吾女疾!”
他的聲音有些變調(diào),聽起來有很重的重音,重重疊疊如浪推開,散在有些空曠的客廳里,一陣風(fēng)一樣,廳內(nèi)火燭俱滅。
門外院內(nèi),假山石下水池中的水開始震蕩爆沸。
嬰兒的悲戚聲警笛一樣暴鳴起來,瓷盒開始下沉,像是地下有什么東西,在試圖把它拽進去。
一陣寡淡的黑煙從地板下涌出,化成個看不清面目的九頭虛形,高高懸著,搖搖晃晃地俯瞰著陳枝棉。
陳枝棉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動著。
黑色的氣,水墨一樣暈開,進入陳枝棉的身體。
如果那是一幅水墨畫,陳枝棉眼角的淚大概是畫上未干的淡墨,從紙上滑落,留下極不協(xié)調(diào)的一抹痕跡。
陳枝棉的手指動了動,恐懼眼神還沒有淡去,嘴角已經(jīng)勾起抹欣喜的笑。
她似乎,逐漸能動了。
一柄帶著白煙的匕首,突然砸碎窗戶飛了進來,劃過虛空,割斷黑氣,切碎黑影,又飛了出去。
黑氣一下子化開,嚯得沉回地下,像被砍到觸手的章魚,一下子在收束所有觸角,下沉的瓷盒也明顯沉得更快了。
陳松拿著骨棒擋在窗前,秦杉也下意識往窗外看,窗外,空無一人。
等再低頭的時候,盒子大開著,里面的嬰兒已經(jīng)不見了。
晏辭抱著孩子站在圓圈里,身上發(fā)著淡淡的金光,淡金如水,從他身上流下來,一下子鋪滿地面。
金光掃過,宋芳流了滿地的血褪盡黑煞,變得鮮紅,她身上被釘穿的傷口也一下子止了血。
陳松緩緩站起來,嘴角流出行血。
晏辭面露悲憫:“邪法傷身,自甘墮落。”
陳松盯著他:“小天師是特管局的人?”
晏辭搖頭:“不是�!�
——他是神,不是人。
陳松擦去嘴角的血,沖晏辭冷笑:“小天師,你可知道你在跟什么對抗么?”
晏辭淡淡道:“不知�!�
“那我就好好讓你見識見識!”陳松輕蔑一笑,雙手十指扭麻花一樣扭在一起,結(jié)了個非常復(fù)雜的印,抵在眼前:“請客出宅!”
地板開始劇烈顫動,黑氣復(fù)又滾滾而出,九道鬼魂從地下竄出,張牙舞爪地立在屋子里。
它們周身的煞氣是青黑色,腰間都系著煞氣化成的粗重鎖鏈,無處可去,只能任宅主差遣。
“九倀鎮(zhèn)宅,”晏辭道:“白虎銜尸局做到這種程度,你很厲害�!�
陳松狂笑起來:“你既能看出此局精妙,今日死在這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又擎起臂骨,敲在缽上,厲聲道:“攻!”
九道倀鬼,一齊躍起,朝晏辭攻去。
晏辭連動都沒動。
房子大門突然打開,那柄匕首又帶著白氣飛了進來。
繞著九道倀鬼飛了一圈。
刀刃過處,青氣消散,但有青色黏液血一樣爆出落下,落在地上,發(fā)出滋啦啦的聲音,煙霧中將大理石的地板腐蝕出斑駁的洞。
部分黏液往晏辭身上落去,他身上的西裝一下子變回那套星宿山河袍,廣袖蓋上懷中嬰兒。
黏液落在衣服上,如雨落湖面,蕩起圈圈漣漪,復(fù)歸平靜。
匕首轉(zhuǎn)了一圈,飛回門外。
李玩從門外進來,斷妄落回她手中,化回銀色煙管。
院外,有什么東西裂開的聲音。
——是院西的假山石,院西的假山石,裂開了,隱在縷縷白氣之中,斷妄劈過的裂痕滿布,轟然倒塌。
碎塊落進池子里,池水震蕩,最高的山石柱倒下,橫亙在池水之中。
白虎坍塌,陰水脈斷,陳松遭到了嚴重的反噬,蛤蟆一樣跪倒在地,狂吐黑血。
屋子里九道倀鬼腰間的青氣鎖鏈突然全部散解,倀鬼身上的青氣一下子變得極盛,充塞屋內(nèi)。
青怨倀鬼,死于苦冤,因尸體被鎮(zhèn)壓,無法報仇,怨氣日久漸深,一旦釋出,見人就殺。
秦杉無力地癱在一邊,臉色也變得發(fā)青。
鬼魂脫離束縛,陷入了混亂的沖撞與攻擊。
斷妄幾乎舞成一道白光,
晏辭身上金光漸漸濃烈起來:“九道青怨倀鬼,你的斷妄怕是不太夠用�!�
李玩笑得像是計謀得了逞:“所以才要把你拉來啊上神�!�
晏辭身上金光擴散出去,凝成道巨大的金光符,升騰起來,鋼印般狠厲戳下。
“凈化�!�
晏辭的聲音還是很輕,春水般柔和而不起波瀾,但卻很有力量,千金擲地,如雷霆落。
金光符蟬翼一樣壓下,化去倀鬼周身青色怨氣,九具鬼魂中,八具一下子變成了普通幽魂,呆鳥樣兒一動不動了。
只剩一具,渾身青黑之氣超重,把魂體層層包裹起來,像個大蠶蛹,竟挨住了那道金光符。
金光淡去,它身上青煞炸開,化成流矢,雨絲風(fēng)片,齊齊整整向李玩落去。
李玩眼前人影一閃,晏辭正正擋在她面前,青煞流矢,在一陣金光之中凝滯住了。
“多謝上神了,”李玩輕聲道,手中斷妄恢復(fù)成煙管,握著煙管向后一甩,化出一把苗刀,刀身透明如琉璃,內(nèi)部流傳著銀色符文。
是斬燼刀。
斷妄除煞,斬燼滅鬼。
前劃反手出斷妄,后甩正手握斬燼,內(nèi)藏朱砂針,可吞吐安魂香渡魂引,晏辭終于明白了她那針管為什么要叫高效四合一。
陳松臉上終于露出絲恐懼:“你們,到底是誰?”
李玩勾起嘴角笑:“都要魂飛魄散了,知道我們是誰有什么意義?”
李玩躍起,斬燼刀高高揮出,閃著金色的刀光落下,劈開那“蠶蛹”,也將那倀鬼一劈兩半。
黏液飆出,怨靈消散。
李玩也倒在地上。
晏辭扶住她,輕輕嘆氣,手按在她的背上給她輸送靈力。
斬燼刀需要很強的靈力控制,李玩這一刀,看來已是她的極限了。
他看著李玩微皺的眉頭,伸手去把她散在臉上的碎發(fā)別在耳后。
她還是那么要強倔強。
真是一點沒變。
晏辭想去摸她的臉,手靠近她的臉頰,感受到她皮膚的溫度,又放下,只是輕聲道:“你不能,再丟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