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妹最近還好？”何樂知問。
韓方馳關(guān)了火，彎腰找湯碗，“你說哪個？”
何樂知說：“小魔王。”
韓方馳平靜地說：“早戀呢，沉迷戀愛，還有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何樂知驚訝地問：“多大了啊，就早戀了？”
“高一了。”韓方馳說，“我去學(xué)校門口看過一次，那男生成績挺好，看著也挺本分的，搭她手里是糟蹋了�！�
何樂知哭笑不得：“別這么說�！�
韓方馳家里有兩個妹妹，一個在讀研，還有一個從小就管不了的混世魔王，淘氣得不行，又天不怕地不怕，誰惹著她了她就跟誰打架，打起架來又很猛，總一副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
何樂知見過小魔王幾次，還陪她打過游戲，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做過風(fēng)車，還被她咬過一回。
“其實她心里很明白，她就是叛逆期還沒過，讓阿姨別管太嚴(yán)了。”何樂知說。
韓方馳搖搖頭：“我得有兩個月沒回家了，斷不了她們官司�！�
何樂知笑笑，這些年韓方馳無數(shù)次被推去學(xué)校處理小魔王的事，每次都挨老師一頓狠訓(xùn)。自己上學(xué)這么多年沒怎么挨過批，長大以后托他妹的福，全補回來了。
“別說她了，提她我頭疼�！表n方馳給他個眼神，示意他過來吃飯。
何樂知擺好花瓶，站起來說：“那不提了，你別頭疼�！�
一頓飯吃得算是賓主盡歡，何樂知因為那顆牙有陣子沒好好吃過飯了，這天用好的那一側(cè)慢悠悠地吃了挺久，韓方馳配合他也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兩人邊吃邊聊，最后把菜基本全吃完了。
何樂知幫著一起收拾了廚房，收拾完仰靠在沙發(fā)上。
韓方馳穿著T恤衫運動褲，沒穿襪子，比平時看起來松弛很多。短發(fā)清爽英俊，肩膀很寬，坐在另一側(cè)的單人沙發(fā)上。
“我都有點兒困了，昨晚失眠。”何樂知打了個哈欠說。
“睡�！表n方馳從旁邊拿了個抱枕扔給他，“晚上一起去打球？”
何樂知拿起抱枕隨意地放腿上，閉著眼睛搖搖頭，慢悠悠地說：“晚上還有事兒呢。”
韓方馳也沒問什么事兒，說：“那你睡半小時我叫你�！�
“不睡了，我瞇幾分鐘。”何樂知說。
他閉著眼睛打盹兒，韓方馳坐那兒泡了壺茶。茶香緩緩散出，何樂知能聞到茶氣，也能聽到韓方馳細微的動作聲。
安靜的夏日午后，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窗戶飄進來，紗簾跟著蕩來蕩去。這樣的環(huán)境下，何樂知感到一種在這段時間里難得的松弛。
不用開空調(diào)也很舒適的溫度里，何樂知暈乎乎地閉眼歇了五分鐘。
再睜眼時韓方馳仍是那樣的坐姿，放松地低頭坐著，一只手拿著手機看文檔，另一只手拿茶杯，不時喝口茶。
何樂知沒有說話，動了動腿，換了個姿勢。
韓方馳抬頭看他一眼，見他醒了，也沒有想說話的意思，只夾了個茶杯過來，擺在這邊。
何樂知沒動，韓方馳就接著看文檔。
同處一個空間，即使都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在和周沐堯共同的朋友里，或許只有韓方馳能給何樂知這種感覺。
手機振動聲響起來，韓方馳先抬頭看了眼何樂知，見他睜著眼睛，于是接起電話。
“怎么了？”
“師兄，老師讓你來下醫(yī)院�！彪娫捘沁叺脑捯羟逦貍鬟^來。
韓方馳問：“現(xiàn)在？”
“對，有個二院的患者，情況有點復(fù)雜，二院聯(lián)系咱們要聯(lián)合會診，老師明天出差，定今天下午四點了，老師讓你也來�！�
“我知道了�！表n方馳應(yīng)道。
何樂知坐直了，喝了口茶。
韓方馳掛了電話，何樂知從他眼神里看出無奈了。
“辛苦了韓醫(yī)生�！焙螛分πΓ耙黄鹱甙��！�
“我換衣服。”韓方馳站起來說。
襯衫西褲一穿，跟剛才那一副居家的隨意派頭就不一樣了。韓方馳穿了件灰色襯衫，下擺收進皮帶里，身高腿長，就是看起來會有點嚴(yán)肅。
“周末去加班也得穿這么正式嗎？”何樂知問。
“自己醫(yī)院不用，聯(lián)合會診不能太隨意，我老師的規(guī)矩�！表n方馳解釋說。
兩人一道出門，韓方馳說送他，何樂知說自己開了車。
“下次來別帶東西�！边M了電梯，韓方馳說。
何樂知點頭順從道：“好的�！�
答應(yīng)歸答應(yīng)，但以他們的現(xiàn)狀，何樂知再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過了幾秒，韓方馳問：“你現(xiàn)在住哪兒？”
何樂知剛要回答，開口前卻一停頓，轉(zhuǎn)頭看了韓方馳一眼。
兩人平行站著，他這么看過來，韓方馳于是也側(cè)過來看他，眼神在問他怎么了。
何樂知再開口時就帶了點若有似無的笑意，說：“我不說了，我怕你幫別人問的。”
他們這天一直沒提過周沐堯，沒說和他相關(guān)的話題，關(guān)于他倆的事兒，韓方馳一句也沒打聽。無論韓方馳是已經(jīng)從周沐堯那里知道了，或是真的不想問，總之令何樂知真正地感到放松。他被很多人問過原因，也聽過太多次“遺憾”了，以及勸他“無論什么原因都再給他一次機會，小黑離開你根本不行”“他只是長不大”。
而和周沐堯關(guān)系這么近的韓方馳卻一句不說，這讓何樂知甚至隱隱地感激，至少在今天他只是何樂知，而不是周沐堯的前男友。
這會兒他卻主動說起來。
韓方馳挑起眉：“我?guī)驼l問？小黑？”
何樂知轉(zhuǎn)開視線，開玩笑說：“那不知道，你是他哥，你們關(guān)系好�！�
他雖然臉上仍然笑著，但明顯已經(jīng)跟剛才出門前的松弛不一樣了。
韓方馳竟也不再解釋，不知道是不是默認了。
電梯到了一樓，何樂知先一步邁出去，韓方馳錯后一步。
“我還欠你頓飯。”何樂知說。
韓方馳倒沒說不用，只說：“再約。”
“什么時候約？”何樂知問。
韓方馳不帶情緒地說：“那不得看你�！�
第10章
不大不小的雨連著下了一周多，路面稍低洼的地方都有積水，空氣里一直帶著潮氣。
一個難得的晴天，韓方馳下了班回爸媽家，按指紋開了門，門一開，吵嚷的聲浪仿佛帶著溫度迎面而來，罩了他滿頭滿臉。
人都集中在后院和廚房一帶，沒人關(guān)注到韓方馳進來了。他自己拿拖鞋換了，將巨大一個蛋糕盒子放在墻邊，無聲地穿過客廳，敲了敲一個房間的門。
“誰啊�！崩锩媾旱穆曇舨荒蜔┑貍鬟^來。
韓方馳沒答，又敲敲。
“進進進！”一聽就是再敲要發(fā)火的意思。
韓方馳推開門，反手一關(guān)。
房間里女孩兒正屈著腿坐在床上，手機橫著拿，在打游戲。見進來的人是韓方馳，依然沒個好臉。
“大忙人回來了啊，百忙之中抽的空？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韓方馳過去坐在椅子上，“韓知遙，你好好說話�！�
韓知遙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知墨回來了嗎？”韓方馳問。
“哪能啊，你們都是大忙人，日理萬機呢。”韓知遙陰陽怪氣地回答。
韓知遙就是家里正在上高一的魔王，在家庭聚會場合，只有她的房間是凈土，沒人敢進來惹她。
上次她和龐女士爆發(fā)大戰(zhàn)，給韓方馳打電話讓他回來，韓方馳說忙，沒回來。韓知墨說要考試了每天復(fù)習(xí)，也沒回來。
這之后她就記了仇，再沒聯(lián)系過韓方馳，韓方馳給她發(fā)消息也不回，發(fā)紅包也不收。
“談?wù)勏麣鈼l件�！表n方馳說。
“免談�！表n知遙冷漠地說，“沒讓你出去已經(jīng)是我善良了�！�
“一千�！表n方馳說。
韓知遙神色不動。
“兩千�！表n方馳說。
韓知遙仍是連點眼神都不給。
韓方馳靠椅背上，轉(zhuǎn)了過去，“不談拉倒。”
一般到這時候韓知遙就該說行了，這次卻理都不理，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韓方馳沒哄好也不哄了，倆人在唯一安靜的空間里各自玩著手機。
這天是姥姥生日，各位姨姨舅舅都拖家?guī)Э诘剡^來給姥姥慶生，這個房子里現(xiàn)在連大帶小少說二十個人。
韓家的房子是個底躍洋房，地上兩層地下一層，加一塊兒足夠容納這些人，因此每次家庭聚會幾乎都在他們家。
今天周沐堯媽媽也來了，兩家雖然關(guān)系算起來挺遠，但是這些年走動得多，每年姥姥慶生她都來。
二十幾個人的家庭聚餐，大人一桌小孩兒一桌，韓方馳沒一點自覺，三十一了端著碗擠小孩兒桌了。
“方馳你給我過來！”小舅比他大不到十歲，叫他過去。
韓方馳當(dāng)聽不見，給韓知遙眼神，讓她給自己挪出個地方。
“有你這么大的小孩兒？”韓知遙一邊說，一邊往旁邊讓了讓。
韓方馳擠著坐下。
坐小孩兒桌吃完就能撤，大人桌沒完沒了。何況韓方馳至今未婚，甚至連個女朋友也沒有，往那兒一坐就是個活靶子。
“讓他坐那兒吧，別喊他了。”龐女士善解人意地替他說話，“方馳上一天班了，讓他好好吃飯�！�
韓知遙撇撇嘴，嘲諷道：“她這點善良都給你了，還得是男寶�！�
韓方馳不參與敏感話題，當(dāng)沒聽見。
人到中年，飯桌上能聊的繞不開各家孩子。韓方馳作為同輩年齡最大的一個，主要是單身，這就為其他小孩兒吸收了將近一半的話題。
剩下的一半話題，周沐堯作為一個公開過性向的勇猛男孩，又替別人吸收了多半。
這么多年下來，韓方馳眼見曲姨從最初的唉聲嘆氣到后來的心如止水，改變不了只能接受。
說到周沐堯，曲姨在另一桌遙遙地喊他。
“方馳？”
韓方馳回頭：“怎么了姨？”
曲姨跟他打聽：“堯堯和他那朋友是分開了嗎？我看他好像失戀了，問了也不說。”
韓方馳說：“我不知道�！�
“你還能不知道？你就瞞吧，問你什么你都不說。”曲姨明顯不信。
韓方馳垂眼笑了下，“你問他。”
“他說沒有�！鼻炭隙ǖ嘏袛啵翱隙ㄊ浅鰡栴}了。”
韓方馳沒再吭聲，轉(zhuǎn)回來接著吃飯。
本來打算吃完飯就走，韓方馳已經(jīng)站起來準(zhǔn)備說一聲要走了。然而話題在周沐堯身上兜了一圈，又繞回韓方馳身上。
一個姨夫叫住他，說要介紹侄女給他。
“上回一說我想起來，你倆不正好嗎？比你小兩歲，學(xué)歷相當(dāng)，還知根知底�！�
韓方馳剛要張嘴，旁邊的韓知遙崩潰地“啊！”的一聲尖叫。
空間瞬間靜下來，都看著她。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韓知遙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站起來尖叫道，“韓方馳你走不走！你擠死我了！”
韓方馳馬上接�。骸拔疫@就走�！�
龐女士警告地喊了聲韓知遙。
“干什么！”韓知遙回了房間，邊走還邊喊，“韓方馳你趕緊離開我家！”
韓方馳已經(jīng)去穿好了鞋，龐女士說：“你理她發(fā)瘋�！�
“別惹她�！表n方馳又跟姥姥說了遍生日快樂，轉(zhuǎn)身開門走了。
出了門給韓知遙轉(zhuǎn)賬2000。
韓知遙收了轉(zhuǎn)賬，回復(fù)他：感謝助力少女的周邊夢。
韓方馳說：算談和了吧？
韓知遙：[ok]
韓方馳剛回了自己家，周沐堯的電話就過來了。
“小黑？”韓方馳接了電話。
“哥我剛到，你走了？”周沐堯問。
“我都到家了�！表n方馳說。
“那我也走，我找你去，我以為你也在我才過來的�！敝茔鍒蛘f。
“來吧�！�
周沐堯過去露了個臉，說了兩句好聽的祝福話，沒吃飯就走了。他臉皮厚，不在意誰說他什么，韓方馳家這邊親戚和周沐堯他家畢竟只是隔了一層的表親，不好說他什么，頂多是他走了之后再聊一會兒，說可惜了，多好個孩子。這周沐堯就更不在意了。
周沐堯坐在韓方馳家的餐桌前，低頭扒著一碗蛋炒飯。
韓方馳洗完澡擦著頭發(fā)出來，穿著短袖短褲。
問周沐堯：“喝什么？”
“水就行。”周沐堯說。
韓方馳去給他拿了瓶礦泉水過來，放他面前。周沐堯吃飯不挑，韓方馳這兒沒有別的菜了，隨便給他炒碗飯他也能吃。
周沐堯瘦了很多，整個人都蔫了下去，就像缺了水的植物，無精打采。
吃完飯往沙發(fā)上一攤，仰臉看著天花板，眼神發(fā)直。
“哥我怎么辦啊�！敝茔鍒蛘f。
“別問我，不知道�！表n方馳扔給他一個蘋果，周沐堯接住了，沒吃，放自己肚子上。
“我現(xiàn)在一睜眼就想找他，我總覺得他不至于這么狠�！敝茔鍒蛭亲�，接著說，“他就是生氣，但我不知道他怎么才能消氣�！�
韓方馳坐一邊吃蘋果，看著沒有想搭話的意思，蘋果聽起來挺脆的。
“你說我當(dāng)時腦子里想什么了？我真不明白，我根本沒想過后果�！敝茔鍒虻吐曊f，“男的真賤。”
“別。”韓方馳咬蘋果的動作一停，打斷他，“你個人行為�！�
“是，我賤。”周沐堯側(cè)過頭看著他，眼神里有明顯的難過，“我上哪兒能買著后悔藥��？”
韓方馳又不說話了，一邊吃蘋果一邊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