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點不得勁兒還隨著兩人沉默的時間拉長而逐漸增加了。
能夠把背包同時往帳篷里一扔的年紀(jì)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別說帳篷,一起住個標(biāo)間都為難。
“跟小羅住也行,再換一家也行,”何樂知說,“跟我住不行。”
他看向韓方馳,想起韓方馳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平靜地問:“因為跟我不熟,是嗎?”
韓方馳看著何樂知繃起來的下巴頦兒,漸漸挑起眉,在何樂知的視線之下邁步走進來,反手關(guān)了門。
“反咬一口,”韓方馳說,“不知道誰計較的多�!�
“我計較你了?”何樂知反問,“我說不能跟你住了?”
“住�!表n方馳把背包摘下來往沙發(fā)上一扔,“我無所謂�!�
難得的一點算不上矛盾的小摩擦,使得房間里雖然裝了兩個人,卻沒人說話,各自收拾各自的東西,不寬敞的四方小屋,倆人要是不注意點兒一轉(zhuǎn)身都能撞上。
白天身上穿的一身還都沒換下來,洗澡間對著床的這一側(cè)是片磨砂玻璃,說能看見不至于,說看不見又模模糊糊有影子。
韓方馳拿著手機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就開門出去了,房卡也沒拿。
一個電話打了二十分鐘還不回來,何樂知洗完澡穿好T恤和褲子,過去開了門。
韓方馳正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對面是個假窗戶,韓方馳面朝著門,一只胳膊肘拄著窗臺站著,另一只手拿著手機,隨意地垂在身側(cè)。
門一開,倆人視線直接對上。
何樂知笑起來,明知故問:“打完了?”
韓方馳晃晃手機,當(dāng)作回答。
何樂知做了個服務(wù)生的引領(lǐng)動作,笑著說:“請進�!�
韓方馳于是垂眼走進來,走過何樂知旁邊的時候,聞到一股清新的皂香,帶著潮濕的水汽,撲在他臉上。
“洗漱用品我都放里面了,你用我的,浴巾我也給你帶了一個�!焙螛分钪策呑�,和他說,“水得放一會兒才熱。”
韓方馳“嗯”了聲。
何樂知笑笑地說:“我也打個電話。”
“你用不著�!表n方馳瞥他一眼,拿著要換的衣服進去了,“沒你那么講究�!�
何樂知也不堅持,“噢�!�
韓方馳洗完出來,何樂知正背對著坐在靠里側(cè)的床,低頭看著手機。
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
“房間有點冷,”何樂知對他說,“你別著涼�!�
韓方馳問:“空調(diào)開了嗎?”
“開了�!焙螛分f。
韓方馳坐在另一邊的床上,兩張床中間隔著不到一米的空。是一個雖然不直接去看,也能用余光看到彼此的距離。
房間沒有主燈,只有不太明亮的四個暖色筒燈,光線昏暗,有種陳舊舒緩的色調(diào)。
空調(diào)的熱風(fēng)干燥地吹在身上,周圍漸漸暖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占一邊床,安靜地待著。
何樂知剛開始坐著,后來趴在床上,手機也不玩,只側(cè)枕著胳膊發(fā)呆。
韓方馳掃他一眼,見他這么老老實實地趴著,笑了聲。
何樂知看過來,問他:“笑什么?”
韓方馳問:“想什么呢?”
因為沒戴眼鏡,何樂知有點看不清,韓方馳在他的視線里暈得很模糊,他瞇了瞇眼睛,說:“什么也沒想。”
“困了?”韓方馳問。
何樂知說:“有一點�!�
韓方馳于是掀開被子躺進去,說:“睡,我關(guān)燈了�!�
燈一關(guān),房間完全暗了下來。
空調(diào)和洗手間的排風(fēng)聲在黑暗中變得很有存在感,他們聽不到彼此的呼吸,但是如果有誰翻身的話,布料的摩擦聲會非常明顯。
時間在安寧的夜晚中靜靜地流逝,是一種舒緩的流淌。
后來何樂知似乎睡著了,韓方馳開始能聽到他的呼吸,安穩(wěn)綿長。他們的呼吸在間隔中有規(guī)律地裹纏在一起。
韓方馳閉著眼睛,感到何樂知仿佛離他很近。
“方馳?”何樂知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來。
韓方馳回應(yīng)他:“怎么了?”
“你睡著了嗎?”何樂知問。
“沒有�!表n方馳說,“我以為你睡著了�!�
“我也沒。”何樂知輕笑了聲。
他側(cè)過頭來,雖然太黑了看不到,還是朝韓方馳在的方向看過來,帶著一點點笑意說:“你記得有一次你來我家住,睡在我房間地板上嗎?”
韓方馳“嗯”了聲說:“記得�!�
“我現(xiàn)在就有一種那天晚上的感覺�!焙螛分χf,“我那天總想低頭看你,和你說點什么,不舍得睡�!�
韓方馳問他:“不自在嗎?”
“沒有啊,”何樂知說,“很舒服�!�
黑暗把人遮蓋起來,誰也看不到誰的眼睛和表情。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可以說一點在平時不好意思說的話。
“剛才你要跟小羅住,雖然是因為我平時事多,而且我是個gay。”何樂知停頓了下,接著有些郁悶地說,“可我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不等韓方馳說話,他笑著說:“我可能是吃醋了,我想�!�
第32章
何樂知曾經(jīng)在一段時間里,鉆牛角尖一樣地思考過一個問題,即同性戀究竟怎么跟朋友相處才是正確的。
在他的性向明確以前,他和他的男生朋友們可以自然、親近地交往,彼此不用避諱。
可當(dāng)他的性向明確以后呢?他再和朋友毫無界限地交往,還是可以的嗎?
韓方馳因為何樂知的兩句話睜開眼睛,也朝他的方向轉(zhuǎn)過去。
韓方馳問:“像肖遙一樣嗎?”
“可能是,”何樂知又笑了下補充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了�!�
“誰理他�!表n方馳帶點嫌棄地說。
何樂知想象如果肖遙聽到這句話,耳邊仿佛已經(jīng)開始聒噪了。
“你吃醋沒問題,你當(dāng)然可以�!表n方馳清了清嗓子,語氣平常地說,“但你少雙標(biāo)�!�
何樂知:“嗯?”
“你是不是gay,事多不多,”韓方馳面朝著何樂知說,“我都無所謂,你現(xiàn)在讓我再睡你房間地板上我都行,從小也沒覺得你事多�!�
不等何樂知回應(yīng),韓方馳接著反問:“你現(xiàn)在連我家都不愿意住,我還敢跟你住一屋呢?”
“我……”何樂知讓人問得沒話說,“我”完也沒能說出個什么來。
“不是滋味你也挺著吧�!表n方馳的表情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看起來一定十分冷漠,“別雙標(biāo)我�!�
何樂知被人一頓輸出,只得悶悶地說:“知道了……”
韓方馳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何樂知也翻過去,倆人后腦勺對著后腦勺。
何樂知心想小時候也沒見你嘴這么厲害。
韓方馳心里什么也沒想,閉著眼睛,只覺得心情非常不錯。
彼此都睡了非常踏實的一覺,盡管中間醒了兩次,也很快又睡了。后半夜供暖時房間變得很熱,空調(diào)還一直吹著熱風(fēng),韓方馳被子往旁邊一踢,翻來翻去地?zé)嵝蚜�。他剛一坐起來,何樂知已�?jīng)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輕聲說:“睡吧。”
韓方馳就又躺了下去,一閉眼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這天早上,韓方馳是在何樂知的視線下醒過來的。
他無知無覺地睡到八點半,中間沒被任何事打擾。當(dāng)韓方馳睜開眼睛,看到何樂知正坐在另一張床邊中間的位置,腿屈起來,腳踩著自己這張床的床沿,在托著紙杯喝熱水。見韓方馳醒了,何樂知揚揚眉毛,朝他笑了笑。
一股強烈的安寧和妥帖感卷了上來,韓方馳愣愣地看著他。
何樂知以為他還沒醒,聲音放得很低:“早呢,還可以睡�!�
房間的光線來自從窗簾透進來的光,昏暗的,朦朧的,有一種夢的顏色。
何樂知不想影響他睡覺,就再沒跟他說話。
韓方馳又把眼睛閉起來,躺了幾分鐘。他莫名地想到了當(dāng)初的那頂帳篷。半夜餓得好久再沒睡著,當(dāng)很久之后他再睜眼,看到月光之下何樂知睡得毫無防備的臉。
這次出門回來,何樂知沒過幾天清閑日子就開始出差。他的繁忙期到了,拎著行李箱,一走就是一周多。
他忙起來抓不著人影,肖遙來了兩次他都不在家。
有一次肖遙晚上約了人來這邊吃飯,吃完順路來韓方馳家待會兒,敲了半天門,是周沐堯給他開的。
四目相對,倆人都有點疑惑。
“小黑?你在這兒干啥呢?”
“遙遙你來干嗎?”
韓方馳在書房跟同事打電話,一出來看見他倆在沙發(fā)上,一人端個盆,里面放著四分之一個西瓜,拿勺吃。
“你怎么也來了?”韓方馳問肖遙。
“我路過來待會兒怎么了�!毙みb剛才吃川菜吃咸了,把西瓜吃得吸溜吸溜的。
“哪來的西瓜�!表n方馳又說。
“我?guī)У��!敝茔鍒蛘f。
他倆都是路過上來坐坐的,一個吃的川菜,一個吃的湘菜,都吃咸了,西瓜吃完肖遙又說:“馳哥給泡點茶喝�!�
韓方馳忙得一直打電話回消息,沒空搭理他們倆。
“我沒空�!表n方馳說。
周沐堯站起來去把茶臺端過來,“我來吧�!�
“這要不是……我都不上你這兒來�!毙みb差點嘴一禿嚕說“要不是樂知沒在家”。
肖遙看了眼在那兒燒水找茶葉的周沐堯,挺高的個子往茶幾邊一蹲,任勞任怨,也挺乖的。
他現(xiàn)在不擺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兒了,肖遙也不嗆他了。
“最近沒找我呢?”肖遙問。
周沐堯抬頭看過來,說:“你老罵我�!�
“你活該啊�!毙みb理所當(dāng)然地說。
“我也沒說不該,”周沐堯說,“我不惹你不就得了�!�
他要是接著找何樂知,接著整好像離開何樂知就活不起了那一出,肖遙還得罵他。但他消停下來,可眼神里并沒有恢復(fù)過去的神采盎然,又讓肖遙有點心軟。
“這段時間忙不?”肖遙問。
“剛忙完一段,最近還行�!敝茔鍒蛘f。
他蹲著窩腿,累了直接往地上一坐。
倆人一個坐地上的,一個坐沙發(fā)的,面對面喝茶。
韓方馳打電話間隙過來喝了一杯,在旁邊單人沙發(fā)上坐下。
周沐堯問:“樂知還好?”
肖遙說:“你不提他我就不罵你�!�
周沐堯說:“我沒問你�!�
韓方馳在旁邊說:“挺好�!�
說完站起來接著打電話去了。
周沐堯知道他們肯定有聯(lián)系,但也沒問更多了。反正問不問也沒有意義,何樂知現(xiàn)在是個他伸手夠不著的人。
這倆人走之前還知道把用過的盆和勺子刷了,垃圾帶走。
韓方馳非但沒有客氣地讓他倆別刷了,還說:“別甩哪都是水�!�
“知道。”周沐堯說。
“就甩,”肖遙說,“你不有洗地機嗎?”
韓方馳掃他一眼,看他那副煩人樣兒,想起何樂知說肖遙現(xiàn)在不吃醋了,就想給何樂知發(fā)條消息,告訴他人要是小時候小心眼兒,長大也不帶變的。
他還真發(fā)了。
那倆人走后他去洗了澡,都收拾完睡覺之前,給何樂知發(fā)消息:剛才肖遙還在提洗地機。
何樂知也剛收拾完,收到消息回他:怎么提?
方馳:酸。
樂知:哈哈哈,今年過年我一定給他買。
方馳:憑什么。
何樂知好幾天沒回家了,倆人也沒見面,這會兒你一條我一條地發(fā)消息,聊了一小會兒。
韓方馳問他住山上食宿條件怎么樣。
何樂知說吃不習(xí)慣,勉強能吃飽。
韓方馳問哪天回來。
何樂知說下周二。
方馳:時間?
何樂知把截圖發(fā)了過去,晚上九點的。
方馳:我去接。
何樂知本來想說不用,又怕以后再被記一筆,于是默默地刪掉沒發(fā)。
何樂知現(xiàn)在手上是個長期項目,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可能經(jīng)常要過來出差,甚至等項目啟動以后或許得有幾個月時間在這邊常住。
跟他對接的是當(dāng)?shù)厥屑墖W(wǎng)的一個工程師,說話口音很重的西北壯漢,但是人很有意思。搭了個石頭小爐子,跟何樂知烤紅薯吃。
“等我回去我會跟領(lǐng)導(dǎo)反應(yīng)的,給我們派個好廚子�!边@位姓馬的工程師說。
何樂知手上拿著烤得黢黑的紅薯,笑著問:“你也吃不慣��?”
“那么難吃誰吃得慣么,它就是難吃,我們平時也不吃這些�!边@是個純西北人,配著他的口音,看起來非常憨厚。
“這個很甜�!焙螛分钢讣t薯,向他示意,“謝謝�!�
“你辛苦了�!瘪R工保證說,“下次你來一定能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