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一定，我看看狀態(tài)，要是不想下來我就在山上民宿住一天。”何樂知說。
“嗯�！表n方馳說，“知道了�！�
再下一周，何樂知周五晚上不知道去哪兒吃飯了，周六又去另外一個不遠(yuǎn)的小山玩兒去了，周日上單位加班去了。
他有時候出去之前會跟韓方馳說一聲，有時候不。
他們從對彼此的行程和時間掌握得一清二楚，空閑時間理所當(dāng)然地都在一起，到各自再次回歸獨立的個體，對彼此的時間安排不再有知情權(quán)和分配權(quán)。
“樂知呢？”肖遙從冰箱里拿了個蘋果，也不洗，抽了張紙蹭蹭就啃了一口。
韓方馳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肖遙坐沒坐相地跨著椅子坐，在那兒咔哧咔哧地啃蘋果，“呸，誰信呢�！�
韓方馳沒說話，肖遙撇撇嘴又說：“你倆又搞小秘密那一出�！�
韓方馳沒理他，抽兩張紙往他手里一塞，說他：“你閉嘴吃，別說話�！�
肖遙一手蘋果汁黏黏的，一邊擦手一邊說：“樂知干啥去了�！�
“你自己問�！表n方馳說。
肖遙擦完手拿出手機，給何樂知打電話。
“遙遙？”何樂知接了電話說。
“樂知你干啥去了。”肖遙問。
“我加班呢啊�！焙螛分f，“你過來了？”
“我看你家沒亮燈，我就上馳哥這兒來了，那你啥時候回�！毙みb說。
“我再有一個小時吧，你找我有事兒不？”何樂知問他。
“沒有事兒。”肖遙看了眼韓方馳，說，“我不樂意在他這兒待，我想跟你待著�！�
何樂知在電話里笑起來，說他：“那你周末來，咱們吃火鍋？”
肖遙欣然同意。
何樂知說：“那我干活兒了啊，你看方馳哪天有空你直接過來就行，你不用買菜�！�
“好好好�！毙みb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樂知約我周末吃火鍋�！毙みb揣起手機，最后啃了兩口蘋果說。
韓方馳從他旁邊走過，肖遙把蘋果核卷紙里，團(tuán)吧團(tuán)吧塞韓方馳手里，“幫我扔了�！�
韓方馳接過來扔廚房垃圾桶里，“你們倆？”
“咱仨。”肖遙問，“你哪天有空？”
韓方馳說：“除了周六上午�！�
“那我周六下午來�！毙みb說。
韓方馳問：“他有空？”
“那就是有唄�！毙みb站起來要去洗手，走了幾步，回頭問，“你倆咋了？”
“沒咋。”韓方馳說。
他倆咋了。
韓方馳也不知道。
他生在一個情感并不濃烈的家庭，父母之間、父母和孩子之間，從來都是淡淡的，在韓知遙出生之前，家里每個人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會特別吵鬧，也不會有直接的、非常主觀的情感表達(dá)。
所以他從小就不擅長處理這些，加上他是一個有著兩個妹妹的哥哥，因而總是沉默地包容。他一直處在一個相對被動的位置上，沉默地接受著身邊人的來來走走。
何樂知是韓方馳認(rèn)識的第一個能把情緒表達(dá)得非常直接和準(zhǔn)確的人，他可以把喜歡極其坦然地說出口，在韓方馳認(rèn)識他的最初，他每一次的主觀表達(dá)，都對韓方馳有一種巨大的沖撞力。
高一剛開學(xué)還沒分座位的那段時間，何樂知坐在韓方馳隔個過道的位置，是一個很干凈還特別有禮貌的小孩兒，每天都能聽見他的“謝謝謝謝”。發(fā)個作業(yè)也謝，問個問題也謝，幫撿個筆也謝。他的眼神總是特別真誠，謝得毫不敷衍。
到了分座位前夕，有一天午休還沒結(jié)束，韓方馳坐在自己座位上做題，何樂知從外面進(jìn)了教室。彼時教室里人還不多，零星地分散坐著。何樂知走過來，沒進(jìn)他自己的座位，而是湊過來，胳膊拄著韓方馳的桌沿，趁著人少小聲叫他：“方馳�！�
韓方馳看著他，何樂知神神秘秘地壓低著聲音問：“分座的話，咱倆一起坐好嗎？”
當(dāng)時距離好近，何樂知在這么近的距離下認(rèn)真地看著韓方馳，不好意思地笑笑，怕別人聽見，小聲小聲地說：“你要是沒有別的同桌人選的話……咱倆坐吧？我特別喜歡你，想跟你做同桌�！�
何樂知在那天帶著獨屬于他的那一切蠻橫地闖進(jìn)韓方馳的世界。包括他總是直接的表達(dá)，他那些細(xì)微的觀察，和他毫不掩飾的偏愛。對十幾歲的韓方馳來說，何樂知除了這些熱乎乎的東西以外，還傳遞給他一種磅礴的生命力。
韓方馳被動地接受他來，也沉默地看著他走了一次。
樂知：方馳，下班請直接把它們買回來。
韓方馳點開看，何樂知發(fā)了長長的一個清單給他。
方馳：好的。
樂知：我停在一個特別好的車位上，不想動它哈哈哈。
方馳：好，我去買。
樂知：幾點回來呢？
方馳：兩點左右。
樂知：知道啦。
韓方馳按照清單買了菜回來，還另外買了些清單以外的水果。
他拎著這些七七八八回來，一開門看見何樂知穿著淺色的一身家居服，袖子擼到手肘，正端著個水盆，在洗手臺那里接水。
“回來了？”何樂知朝他笑著說。
韓方馳“嗯”了聲，心情不錯地問：“接水干什么？”
“你沒看物業(yè)群吧？說晚上可能停水，我先接點存著，萬一真停了你能用。”何樂知說。
主臥的洗手間已經(jīng)放了兩盆水，何樂知端著他剛接的那盆也放去主臥洗手間，小臂的肌肉繃起來一點點，順著手肘的袖子延出來漂亮的肌肉線條。
水接得滿，韓方馳沒搭手，只站在主臥門口倚著門看他。
“晚上要是真停水了，請每盆支付我五元，這是我未雨綢繆賣你的水�！焙螛分嫘φf。
“給你十塊�！表n方馳說。
“謝謝老板�！焙螛分χf。
肖遙還沒來，不知道上哪兒玩去了。
韓方馳跟何樂知一起洗菜準(zhǔn)備食材，何樂知叫他：“方馳�！�
“嗯？”
“通知我下周可以交房了。”何樂知說。
韓方馳說：“哪天驗房？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去的話提前跟你說。”何樂知說。
“好。”韓方馳說。
房子精裝修，買點軟裝和家電就可以了，不會特別麻煩。
韓方馳問：“錢夠嗎？我轉(zhuǎn)你�！�
“夠夠夠�！焙螛分s緊說，“我再不讓我媽買點東西她真要傷心了�！�
“買東西我陪你去？”韓方馳又說。
“需要的話我叫你�！焙螛分χf。
兩人一個洗菜一個切菜的，再分盤裝好。
過會兒何樂知又溫聲叫他：“方馳。”
韓方馳看過來。
何樂知沒抬頭，說：“反正現(xiàn)在都環(huán)保材料，也不用晾太長時間，我想再過兩三個月搬過去了。”
他笑了下，又說：“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先跟同事說一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么算的，你是搭的錢還是搭的人情，我可不管了啊�！�
韓方馳手上動作停了下，說：“不用再放段時間嗎？”
“我特意加的環(huán)保升級，應(yīng)該還可以�！焙螛分πτ终f，“沒關(guān)系，到時候要是味道重我就來你這兒住，反正這么近�！�
韓方馳沒回應(yīng)，何樂知低著頭洗菜，兩人都不再說話。
片刻之后，韓方馳說：“你不會來的�！�
何樂知看向他。
“你要談戀愛了嗎？何樂知�！表n方馳平靜地說。
“沒有啊，”何樂知問，“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好像在急著跟別人割斷關(guān)系，”韓方馳不明顯地皺了下眉，“去好好談你的戀愛�！�
第36章
這句話帶著毛刺，有些扎耳朵。
何樂知垂著視線，沒有回應(yīng)，沉默地接下了這句關(guān)于自己“戀愛腦”的嘲諷。
肖遙平時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但其實神經(jīng)并沒有那么粗。
他來了幾分鐘就感覺到了這個房子里有一種與平時不同的氣場，并且直覺不該問，也沒像平時那樣問“你咋了？”“你倆咋了？”。
他也表現(xiàn)得比平時安靜，去說了幾句話就老老實實往沙發(fā)上一坐，吃著自己帶來的干果，甚至接著垃圾桶剝開心果，地上沒落下一點不該有的果殼。頭時不時往廚房那邊轉(zhuǎn)一轉(zhuǎn)，悄悄觀察。
那倆人也不是不說話，就是感覺跟平時不太一樣。
等到他倆把鍋和食材都準(zhǔn)備好，肖遙主動去洗了手，過來坐在餐桌邊。
他這次沒強調(diào)非要跟誰挨著坐，但是何樂知還是坐了過來。
肖遙不由想起高中時這倆人少有的幾次小別扭，當(dāng)時他在中間就是現(xiàn)在這種體驗。那會兒他的心情該怎么描述呢？
一邊難免產(chǎn)生一點警覺的緊張，一邊又情不自禁升起一點“你倆也有今天”的看熱鬧的竊喜。
現(xiàn)在不像那時候那么小心眼兒了，竊喜沒了，只剩緊張了，于是開始故作自然地找話說。
“方馳，我看小圈兒回來了？”肖遙說。
韓方馳“嗯”了聲。
“你倆聯(lián)系了？”肖遙問。
韓方馳說：“吃了兩次飯。”
韓方馳不愛聊這些，于是肖遙沒用玩笑語氣，而是認(rèn)真地關(guān)心了句：“你倆還有沒有可能了？”
“沒有。”韓方馳說。
肖遙“哦”了聲，又說：“我以為吃兩次能有點可能呢�！�
“我哪點特別突出了，分了這么長時間，人環(huán)游世界回來還非得跟我談�！表n方馳說。
“那也是�！毙みb點點頭，“你也沒啥特別突出的�！�
“……”何樂知本來沒想?yún)⑴c，這會兒還是沒忍住在旁邊低聲說：“不能這么說。”
“他自己說的！”肖遙小聲說。
“他自己說你就跟著說？”何樂知也小聲說他。
“你又沖我來！”肖遙抗議道。
“誰讓你這么說話了�！焙螛分u道。
韓方馳沉默著看他倆在對面交頭接耳，過會兒何樂知抬起頭，這么半天倆人終于對視上了。
何樂知看著他，“小圈兒有小圈兒的好，你有你的好�！�
韓方馳并不說話，但視線也沒挪開。
“你特別好�！焙螛分J(rèn)真地說完，又補了一句，“至少對我……們來說�！�
“哦哦哦，是是是，天下第一好�！毙みb夾了顆蝦滑，往自己碗里一扔，無語地說，“整半天在這兒跟我演呢？演得我好緊張�！�
對視的兩人分別轉(zhuǎn)開眼。
“你也特別好！”何樂知語氣里帶著一點點暴躁地說。
“誰稀罕了�！毙みb說，“剛才我都想下樓買點兒酒了，讓你倆喝點兒，整那出好像咋的了！這么一工夫又在這兒‘你有你的好’‘你特別好’了！”
“你能不能閉嘴了�！焙螛分沧菜南ドw說。
“閉嘴我怎么吃！”肖遙又往碗里扔了顆蝦滑。
何樂知也拿著湯勺幫著往他碗里盛了倆蝦滑，“快吃，吃吧�！�
肖遙也不是真缺心眼兒，他有意插科打諢調(diào)節(jié)氣氛，要不剛才實在是奇奇怪怪。
在他這張嘴的調(diào)節(jié)下，后來氣氛確實好起來了一些。
飯后韓方馳端了水果過來，肖遙在那兒打游戲，何樂知坐那兒雙手接過來，同時說“謝謝”。
韓方馳手上有水，何樂知接過去之后，韓方馳站在旁邊，往他臉上輕撣了一下。
“唔�！焙螛分]了下眼，再睜開時看韓方馳表情上沒什么明顯變化，看起來還是沒怎么高興，于是敢怒不敢言地沒有聲張。
何樂知被韓方馳刺了那一句，似乎也沒記仇，再之后還是該怎么怎么，也沒見生氣，反正他戀愛腦的事也被說過不止一次了。
他當(dāng)時沒有回答，過后的表現(xiàn)也沒有與這段時間有什么不同。
他依然在從韓方馳的生活里減弱存在感，他的痕跡越來越淡。
韓方馳陪何樂知一起去驗房拿了鑰匙，屋子里味道不算重。何其過來看了一次，拍了點照片，回去打算開始買東西了。
等到何樂知再次出差，走前往韓方馳家里送了些沒吃完的牛奶面包玉米水果這些東西，讓韓方馳幫他吃掉。收拾著他巨大的行李箱，說這次可能要去將近一個月。
“東西都帶夠了嗎？”韓方馳問他，“蛋白棒帶兩盒？沒吃飽的時候吃一條�！�
“裝了�！焙螛分χf。
“驅(qū)蚊水帶了？”韓方馳又說，“山上蚊子多。”
“裝啦�！焙螛分f。
韓方馳：“茶包帶了嗎？”
“哎這個忘了，咖啡也忘裝了！”何樂知說，“等會兒回去裝�！�
“明天幾點的飛機？”韓方馳問。
“干嗎？你要送我？”何樂知笑著搖頭，“這不行，是大夫的上班時間。”
何樂知鞋都沒換，就站在門口說了幾句話，轉(zhuǎn)身開門要走。
“你不待會兒了？”韓方馳站旁邊問。
“我東西還沒收拾完呢�！焙螛分獢[擺手，“下個月見，回來機票訂了跟你說�！�
不等韓方馳再說什么，他已經(jīng)開了門。
“對了方馳，”何樂知回頭說，“這段時間可能陸續(xù)有過來送家具什么的，你幫我收一下。”
“好，”韓方馳說，“直接留我電話就行�！�
“我會讓他們周末或者你休息時間來的。”何樂知笑瞇瞇的，“謝謝韓大夫�！�
何樂知再次帶著他的行李去了西北的山上，只是這次沒有再每天發(fā)消息給韓方馳，只偶爾必要的交流時能順便聊幾句。
他不再把韓方馳當(dāng)成他少有的分享欲的唯一接收者，當(dāng)然，除了何其也沒有新的其他的接收者。他只是更少分享了，更多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