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有點敏感,不太好描述。
既不像之前仿佛過日子一般的相處,也不能有半點客套。
它卡在中間,進一步不能,退一步不行。何樂知艱難地把它卡在那里,大致上跟這段時間的相處節(jié)奏差不多,可韓方馳沉默地看著他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多。
何樂知又出了趟差,這次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他依然每天在群里分享照片,晚上睡前說。
有天肖遙在群里說:樂知你快過生日了。
何樂知想想是快了。
何樂知回他:你要陪我過嗎?
肖遙:必須��!
可何樂知并沒有回去,他是等生日過了才回去的。
這次訂了回去的機票直接發(fā)在群里,還是晚上九點落地那班飛機。
樂知:我自己打車回,兩位朋友都不用接我。
肖遙:我去接你!
樂知:不用。
何樂知發(fā)群里的時候是韓方馳的上班時間,等他下班看見消息,群里那倆都商量好肖遙去接完他倆人去吃夜宵的事了。
韓方馳問:夜宵吃什么?
肖遙:燒烤吧。
方馳:帶我一起?
肖遙:?
何樂知不敢說不帶。
可當天何樂知從機場一出來,抬頭看見的卻是韓方馳。
“方馳?”何樂知驚訝地問,“你怎么來了?”
韓方馳接過他的行李箱,說:“看群�!�
何樂知從兜里掏出手機,他飛行模式都還沒關(guān),等有了信號消息刷出來,看見肖遙在群里發(fā)的,被領(lǐng)導(dǎo)抓去飯局陪酒了。
何樂知心想肖遙你是真不靠譜,一邊說:“那我打個車就回去了,你還特意折騰過來。”
韓方馳掃了他一眼,“我接你不行?”
“那肯定行�!焙螛分πφf。
韓方馳畢竟不是二十出頭的他了,早不再是何樂知想跟他拉遠他就沉默地接受的年紀了。
當了這么多年成年人,還談過兩次戀愛。
有些事之前從來沒想過,但他不可能永遠想不到,這只是時間問題。
而且對何樂知來說,現(xiàn)在的韓方馳和當年最大的不同,還在于現(xiàn)在長了張厲害的嘴。
何樂知這些年向來是個活兒干差不多了就想方設(shè)法休息的人,從去年開始加班和出差都沒意見,到了今年更是突然勤奮起來,西北項目還沒跟完,主動又要接個活兒。
領(lǐng)導(dǎo)都于心不忍,沒給他。
“內(nèi)蒙那邊我熟,去年烏蘭察布那個光伏也是我去的�!焙螛分f。
“你別去了,這個我讓小周跟。”領(lǐng)導(dǎo)說。
“周哥剛結(jié)婚,能不能有點人文關(guān)懷了。”何樂知笑了聲說,“人婚假都沒休完呢�!�
“那你也別去了,你休息休息�!鳖I(lǐng)導(dǎo)說。
何樂知仍是說:“沒關(guān)系,我來吧。”
“你這樣我心沒底�!鳖I(lǐng)導(dǎo)過來坐他辦公桌沿上,打量他,“你別是想趕緊給我把活兒趕出來,你好走人了吧?”
“我往哪兒走啊!”何樂知哭笑不得,“我干得好好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之前打聽過掛證的事兒。你是不想把證往外一掛,再找個清閑地方一待啊?”領(lǐng)導(dǎo)盯著他說,“你少動這心思!你給我穩(wěn)當待這兒�!�
何樂知趕緊解釋說:“我那是幫我同學(xué)問的!我證不都在咱們單位了嗎?”
“你最好是�!鳖I(lǐng)導(dǎo)拿根筆敲敲他顯示器。
“別冤枉我。”何樂知說,“我就想多掙點錢�!�
領(lǐng)導(dǎo)胳膊一揚,戳穿他:“你快快拉倒,這幾年沒見你這么上心掙過錢�!�
何樂知想多接個出差的活兒,竟然沒能接成。
上次回來的行李箱都沒收起來,打算再出差直接用,一直還在門口放著。
約好的晚上一起吃飯,韓方馳下班過來,看見門口的行李箱,問他:“還要出差?”
何樂知說:“沒。”
“那放這兒干什么�!表n方馳說。
何樂知洗著手沒太過心,笑著說:“一個內(nèi)蒙的活兒,我想去來著,單位沒讓�!�
韓方馳換了鞋也過來洗手,何樂知給他讓出地方。
“你想去?”韓方馳像是隨口問的。
何樂知張了張嘴,剛要回答,又把話咽了回去,沒吭聲。
“現(xiàn)在這么愿意出差呢?”韓方馳從鏡子里看他一眼。
“我……買房買窮了,我想多掙點項目費�!焙螛分f。
韓方馳擦手出去,“嗯”了聲說:“要不是認識你十多年我真信了�!�
第38章
認識年頭多就這點不好,但凡有一點兒違和就會馬上被抓住。
何樂知從小就沒給自己立過多拼命上進的人設(shè),上學(xué)的時候能一直當個中上等生就挺好,考個差不多的一本,以后找個差不多的工作。
上班以后頭腦清醒地在一段時間里花了全部精力來考個證,現(xiàn)在注電證雖然不像前十年那么值錢了,但也能讓他在這個行業(yè)里輕輕松松有份不錯的收入,平時在自己行業(yè)里再深鉆一下,稍微干點活兒,年底拿點獎金,這就相當不錯。
雖然平時干活兒不困難,單位活兒多的時候也能多干,但要說熱愛工作到搶著加班搶著出差,那這輩子都不可能。
所以他主動申請出差,那就是心里有小算盤。
“打算把你們單位活兒都干了?”韓方馳問他。
“那干不完……”何樂知跟在他后頭,往廚房去,自己在那兒嘟嘟囔囔,“我們單位效益好,領(lǐng)導(dǎo)資源多�!�
“資源多的領(lǐng)導(dǎo),加上你這么上進的工程師,”韓方馳回頭看他一眼,“蒸蒸日上�!�
何樂知本來還有點心虛,這會兒讓他說得實在忍不住笑了下,說:“你別損我�!�
韓方馳不再說話,廚房里何樂知食材已經(jīng)都準備好了,幾個菜一炒就行,沒有韓方馳能伸得上手的,他就倚著冰箱門在那兒站著看。
看什么呢?何樂知不敢抬眼,他也不知道。
“周末干什么去?”韓方馳問。
這才周三他就開始問了,何樂知還沒安排,說:“不知道呢。”
“我這周末兩天都休�!表n方馳說。
何樂知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背對著韓方馳,聽見韓方馳說:“怎么安排的告訴我一聲。”
何樂知先是說“好的”,又回頭問了句:“你有事兒嗎?”
“沒有,”韓方馳看著他,淡淡地說,“想跟你一起玩�!�
何樂知把頭轉(zhuǎn)回來,“唔”了聲。
三十出頭的韓方馳比起二十出頭的時候,讓何樂知有一種……扎手的感覺。
不能被搓圓按扁,他不順著別人意思來,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眼神里時常帶著探詢的意味,動不動還刺幾句。
難搞。何樂知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心里想。
寧肯也拉了個群,里面是常一起打球的八個人,在群里約人。
他艾特何樂知和韓方馳,何樂知回復(fù):我和方馳可以。
韓方馳已經(jīng)預(yù)訂了他的周末,何樂知雖然可以找理由,加班或是去小姨家等等,但也沒必要。而且真這樣韓方馳又有話說。
他還不如消停點,于是主動把他倆一起報上。
何樂知現(xiàn)在和寧肯他們這幾個人都非常熟了,沒有韓方馳也能單獨過來玩。
群里寧肯說:去小尚家附近那個?新開的人少。
何樂知不等說話,韓方馳說:來我家附近這個。
寧肯:為啥?
韓方馳:不想開車,我倆走著去。
寧肯:你倆別懶,人少消停,你家附近那家人太多。
韓方馳:那去三環(huán)那個。
小尚:我都行。
寧肯:你現(xiàn)在咋這么多事兒啊韓主任!就去新開的那家。
韓方馳:那你再找倆人,我們不去,尚哥家離我們太遠。
小尚:哈哈哈哈。
寧肯:你是上班上鬧心了?讓你老師呲兒了?這么煩人呢。
韓方馳:1
寧肯:那就三環(huán)那家。
何樂知看著他們在群里說話,一直沒參與。中間有幾次想說去哪兒都行,但韓方馳回得快,他也沒機會發(fā)。
寧肯說韓方馳事兒多,其實韓方馳根本不挑地方,也不嫌麻煩。只有何樂知明白,韓方馳說的這兩家球館都是能單獨洗澡的,不是公共洗澡間。
何樂知心想,是我事兒最多。
中午一起吃個飯,下午去打球。
見了面寧肯又說韓方馳煩人,韓方馳也不管,愛說就說。
何樂知看他油鹽不進那樣又覺得有點好玩兒,笑了下。
“樂知都笑話你�!睂幙险f。
“我可沒有�!焙螛分f。
“今天跟我一伙兒?”寧肯朝何樂知招招手。
何樂知看了眼韓方馳,韓方馳正好看過來,何樂知說:“不跟�!�
他笑笑說:“我跟方馳玩兒�!�
“那你準備請我們吃飯吧,我想吃烤肉了。”寧肯說。
“不一定吧!”何樂知從球筒里抽了顆球出來,“你也不是沒輸過我們�!�
“你等著下次方馳不來的,”寧肯哼哼地笑了兩聲,“你也別跟我一伙兒�!�
何樂知說:“下次那就是下次的事兒了�!�
不算前面那些年,去年開始他跟韓方馳密切相處了近一年的時間,現(xiàn)在有時候說話的調(diào)會跟韓方馳有點兒像,表情也是。
何樂知有段時間沒好好運動了,三天兩頭出差,抽空能跑會兒步就算挺好了。
這天他在后場,寧肯和尚哥都喜歡打快球,跑起來需要速度和爆發(fā)力,何樂知出了一身汗,渾身都跑熱了,覺得很痛快。
他跟韓方馳幾乎不怎么說話,也用不著說話,有時候視線碰一下,再各自轉(zhuǎn)開。
上一筒球用完了,中間休息的時候何樂知去韓方馳的包里找濕巾。
包放在椅子上,何樂知彎著腰在那兒找。
“方馳,”何樂知在衣服中間翻了半天沒翻著,問,“你帶了嗎?”
韓方馳跟寧肯在中間說話,寧肯聽說醫(yī)院一個教授身體不太好了,剛才想起來,正問韓方馳這事。
韓方馳回頭說:“帶了�!�
“找著了�!焙螛分f。
連排的椅子,旁邊位置坐的是兩個剛上完課的學(xué)生,背著背包在等他們的同伴,同伴過來,倆學(xué)生一起站了起來。
何樂知彎著腰還沒起,旁邊的小孩兒一轉(zhuǎn)身,背包隨之畫了道弧線,重重地朝何樂知的臉撞過來,拉鏈順著額角眼角擦了過去,寸勁兒把何樂知撞得眼前一黑,捂著眼睛額角往旁邊退了兩步。
“媽呀,叔叔你沒事兒吧!”小孩兒大驚失色,慌亂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何樂知彎在那兒,這邊眼睛暫時還不太能睜開,本來想說沒事兒,但是一個站起來書包都能撞他臉的小孩兒叫他“叔叔”的話,還是不太情愿。
“你上初中了嗎?”何樂知問。
“我初二!”小孩兒慌得不行了,一直道歉。
“你叫哥我就沒事兒,”何樂知捂著被撞的那一片說,“你都初二了,叫叔叔我有點難受�!�
“哥!”兩個小孩兒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
韓方馳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這時何樂知已經(jīng)坐那兒了,只是手還捂著,低著頭。
韓方馳神色一變,迅速跑了過來,過來了球拍隨手一扔,問他:“怎么了?”
“撞了下,沒事兒。”何樂知剛才被磕了鼻梁,這會兒鼻子發(fā)酸,說話帶點鼻音。
“我看看�!表n方馳稍微彎著腰,把他手拿開,抬起他的臉。
寧肯和尚哥也過來了,問怎么了。
旁邊兩個小孩兒和他的同伴慌得不行,何樂知朝他倆揮揮手說:“沒事兒,你們趕緊走吧�!�
“哥你用上醫(yī)院嗎?”小孩兒擔心地問。
“我不用,”何樂知失笑,指指前面幾個人,“他們都是大夫�!�
小孩兒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何樂知這只眼睛還有點睜不開,額角眼角這一小片位置被拉鏈蹭得破皮了,能看出平移著劃過去的軌跡,剛才他用手捂著,手上和臉上都有汗,又蟄得疼。
“眼睛睜不開?”韓方馳離他很近,托著他的臉,輕聲問。
“能,就有點疼,我再緩緩�!焙螛分f。
韓方馳拿了片濕巾給他擦臉,另外一只手托著他后腦,像給孩子洗臉一樣。
寧肯他倆在旁邊站著,又給韓方馳遞了片濕巾,韓方馳接過來,動作很輕地擦他破皮周圍。
這樣實在太近了。
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他們能觸碰到彼此的呼吸。
何樂知不明顯地往后仰頭,又被扣著躲不開。
“疼了?”韓方馳手上動作停了下,之后更輕了,“別動�!�
何樂知垂著眼睛,沒出聲。
韓方馳說:“睜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