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皇帝把他拉回來,忍住笑意,認真解釋:“那是不一樣的。宮中用度,本來在我登基時就減過許多了,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有,否則的話,你想皇帝都厲行節(jié)儉,大喊沒錢,下面的人又該如何自處?”
……是哦。
“還有,公庫私庫的錢,本身就不能混用。否則的話,假設我現在變賣內帑寶物換錢充進國庫打仗,旁人會怎么想?要不然是覺得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要不然是覺得我也不缺錢,所以更加不肯撥錢了吧?先不提是否會讓旁人覺得皇帝并沒有什么尊嚴,變賣家產還是會容易叫人覺得要完了。如今國庫雖然吃緊了,但其實……我的本意,還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會聽我的話,拿錢放血支持我。你明白嗎?”
皇帝說得簡單,也十足淺顯,瑞香也被說服了,仔細一想卻仍然不對,怒視:“那湯沐邑……”
早猜到他不至于這么簡單就放棄,皇帝也有所預料,按住他道:“湯沐邑是為什么給你的?”
瑞香不用回憶,愣愣答道:“行宮……”
但是這有什么關系嗎?
皇帝嘆氣:“你是賢后,我才是明君,你既然是賢后,要朝野聞名,怎么可以沒有特殊的待遇呢?湯沐邑不僅是給你用的錢,也是你的標桿,你就是如此賢德,配得上為了你的生日不過中秋節(jié),也配得上這個湯沐邑。實際上,這些錢對你,真的是不可或缺嗎?”
那還真不是。
不過有了還是很過分��!瑞香又想說話,被皇帝捏住嘴唇,只見皇帝無奈嘆息:“你若是于心不安,其實不如拿出一部分的錢——不許給多了,充作軍費,如此,我的妻子都已經連脂粉錢都送出來了,旁人還好意思不出錢嗎?”
瑞香愣了,他剛才就想過自己還可以直接拿錢出來,也下定決心不管怎么樣,明天開始就減一半用度,聊做表示。他不知道國庫居然吃緊就算了,知道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雖然皇帝說國庫和內帑不一樣,可他既然是賢后了,關心軍費,愿意出錢,也不是沒有道理吧?
然而,皇帝不反對,居然還打著先用妻子出錢的方式哭窮,再蘭6三二⑦一七一二一妏跟大臣要錢?
大臣勛貴有了他作對比,恐怕不管怎么樣,都得真正出點血了吧?皇帝是知道他是勸不住的,所以早就想好了后面該怎么做嗎?聰明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吶吶道:“其實,我還想減一減用度。雖然你說的排場是必須的我也明白,可是既然要哭窮,那就要像一點嘛,我想我這話說出來,貴妃淑妃肯定會跟著,其他人不是懷孕,不能減,就是也沒什么好減的,但是咱們把宮里的蠹蟲清理一番,再省下這些,總歸不少了吧?”
無論如何,他也是真的想出一把力的,說著說著,想起:“我叫母親進來,讓她勸勸父親,到時候也跟著多捐一些……我不愿意打仗,可是更不愿意打輸,總要出力的�!�
皇帝沉默了,摸了摸他的臉,手指從額角摸到下巴,流連好幾遍,最終嘆了一口氣,把他抱過來柔柔親了親:“你真是……”
他也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瑞香看似人間富貴花,天真溫柔而善良,實際上又勇敢鋒銳有決斷,現在又對他這么好,讓他都找不出什么不落俗套,真誠直白的話來夸了,只能親了又親。
“你既然減了用度,我也減就是了。不過時機還是有講究的,孩子們也不能委屈了,少誰的也不能少了他們的,這得聽我的,好不好?”最后還是只能答應了這請求,又好好與他商量。
瑞香點點頭。
皇帝又道:“此事岳父也是知道的,他有自己的考量,我們二人已經商量過了,你若是找了岳母……免不得起居注上又給你記一筆大大的賢德�!�
瑞香一想起起居注就臉紅羞憤:“就你我知道不就好了嗎!”
皇帝被逗笑了:“不然你以為史書里和我并列,只是一句我的妻子是你?你做的好事,我還會給你昧下不記?”
瑞香想攔,又不知道怎么攔,想放棄召母親進宮的想法,又不放心皇帝和父親商量的內容,左右為難,皇帝卻只是看著,根本不肯松口,無奈,瑞香只能不想了,放棄:“那你也別委屈自己,你體熱,冰還是不要省了,別的……那么多菜你本來也吃不完的,減一半倒也不算浪費,就是和相公們一起吃也是好的。”
相公們就是諸位宰相。
皇帝也確實時常和臣子一起用膳,君臣和睦。
皇帝也都應了,只說了一聲好,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
瑞香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有什么好囑咐的,忍不住嘆息:“也不知道這仗什么時候打完,現在這樣,雖說是形勢不錯,可是也叫人懸著心�!�
皇帝神色里帶出幾分堅毅,反而平淡許多,抱著他:“快了,最多一年半載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執(zhí)意打下去。不過徹底打垮突厥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做。我想清理內府局,是因為最遲后年,我想試試搬到洛陽去�!�
瑞香愣了:“洛陽?為什么?”
他現在算是發(fā)現了,皇帝是個走一步能算一百步,同時能發(fā)展許多事的人,他雖然也不是沒有才能,但是和皇帝根本比不了。以前他就從來不知道皇帝想著搬去洛陽!
皇帝道:“你也知道,我登基前有諸多亂象,影響深遠,我登基后,雖然迅速平定禍患,不至于是燃眉之急,但也輕松不得。這一仗打完,還有許多權力得收回來。洛陽從前也是用過,風景氣候與這里不同,我們過去住住,一來是親近洛下勢力,二來呢,也可以看出其他人的忠心。一旦闔宮滿朝都轉移,誰出力,誰不出力,誰忠心,誰敷衍塞責,就一目了然了。只有朝堂上被徹底理清,我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否則總是束手束腳�!�
雖然情勢被他說得越來越不輕松了,但是皇帝的語氣反而很輕快似的,說了幾句,又來親他:“你我也是心有靈犀,我正想與你說說內府局的事,你也是想到了……”
說著,中途停下來發(fā)出滿足的嘆息聲。
瑞香不由想,雖然兩人都是頭一次與人談情說愛,但顯然皇帝要陌生許多,他都這個年紀,以前就從來沒有心情和想法要和妻妾多說點話……
其實定情之前,兩人好雖然好,但說話還是不多�;实鄣脑挷荒茈S便說,只是風花雪月又無法觸及靈魂,能夠僅憑只言片語和人的直覺而認出這靈魂將我吸引,實在也是……萬中無一的幸事。
現在他們總算是,能夠隨心所欲說出心中的話了,從心有靈犀,到坦率直白,互為臂助。
瑞香從前心里就責怪過當年王妃為何不能察覺丈夫的危險,與他風雨共擔,但現在他自己是終于能夠真正并肩而立,做到這些了。
皇帝并沒有說完那句感嘆的話,只是又抱了抱他,片刻后,道:“收權之事,我以后會和你細說,但你現在最要緊的事,其實是趁早準備宴席,宮內宮外,都要大宴一番�!�
瑞香不解:“怎么了?”
皇帝道:“你剛生了嫡子,是沒辦法清靜的,宮內宮外,都要樹立你的新權威,何況他們總要找到機會對你說一番溢美之詞的,難道如何在內眷中樹立威信,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這也是為景歷著想,嫡長子不管怎么回避太子位,該有的存在感必須要有�;实垭m然沒說,但瑞香也明白了,點了點頭。
皇帝又道:“還有,恒王那里出事了,正四處求人……恐怕你這里消息一傳出去,他府里女眷就會上你這里來,要是送你禮物,不管多貴重,不要害怕,收下就好。若是……算了,我知道現在你一定是不肯的了,等宴會結束后單獨見他們,把國庫空虛的消息透出去就行,這回他們要是拿重禮謝你,你就能安心點了吧?”
瑞香聽出端倪來,其實不在乎他調侃自己的事了,追問:“恒王叔出事了?”
季家宗室人其實不多了,遠支降等襲爵,現在徒有一個國姓,其實前途沒什么恩蔭指望,都要靠自己,近支又因為前兩任皇帝多疑,還被攪到奪位風云,留下的不多,恒王就是皇帝登基之后提起來的。
此人雖然糊涂了些,但輩分比皇帝高一輩,又還算皇帝的支持者,皇帝雖然背后難免說幾句他豢養(yǎng)奶奴不像話,當面其實一向很寬和,就憑恒王和中山王二人能夠鎮(zhèn)住宗室,一個在外掌兵,一個在內統一宗室意見,也值得瑞香心里記著他們家的事�?墒撬⒆忧�,恒王府上還好好的�。�
皇帝靜靜道:“恒王叔快不成了,府里立不出世子,王妃也是沒有辦法�!�
這瑞香就更迷惑了:“可是我記得恒王叔的兒子不少�。俊�
皇帝頓了頓,解釋:“恒王叔只有一個嫡子,原本確實立了世子,這一府榮華富貴,本也可以延續(xù)下去,可惜命苦,世子四十歲上得了急病,早就死了,所以你沒有和世子妃走動過,不記得了�!�
瑞香沉默。他知道,王府世子都是要皇帝批了才能立,親王嫡長子最容易立世子,將來就可以做親王,其余兒子則可以降等封爵,等到這世子死了,王位傳給嫡長子,就還是一樣可以降等襲爵。
只有距離皇帝最近的人,才是真正最炙手可熱的,否則哪怕是宗室,遲早也免不了過吃老本,甚至捉襟見肘,毫無希望的日子。
他問:“那你是不打算封了?”
皇帝道:“恒王叔確實有功勞,可打完仗后,他的位置要換十五弟來領,且他那十幾個兒子,并沒有特別出息的,引領宗室之事,他們也做不來。恒王府的權勢,只能至此為止。王妃在的時候,王府還是王府,王妃過世后……我就挑幾個封爵,叫他們搬了�!�
瑞香差不多明白了,又問:“那這消息還是瞞著了?我想,他們一定舍得出錢的�!�
就是王妃也是。
恒王府為了立世子,一定愿意將庶子記在她名下,而她日后還是王太后,長住長安是說不好了,但就算就藩,王太后的尊榮也很重要�?上]有皇帝允許,以庶充嫡還是不行的。王位繼承有這么多限制,本來就是為了方便皇帝隨時收權,所以,他們想要如愿,是難了。
瑞香嘆了一口氣。
不過即使是降等襲爵,其實也不算差了,不過恒王府肯定不甘心,畢竟差的太多,難以接受,怪不得要四處鉆營。
可是,事關皇帝對宗室的整個安排,勢必是沒辦法了。而且,瑞香之前確實沒有想過打完仗之后,季威之這個曾經手握兵權的皇帝親兄弟該怎么安排的事。他心里略有些緊張,但總覺得皇帝其實有了安排,只是關乎大局,實在是太多話了,所以就省去沒說。
恒王下來,季威之上來,宗室還是在長安只有一個人有足夠力量說話,而季威之很顯然要比恒王好用許多,叫他穩(wěn)住恒王府,也就是應該的了。
瑞香應了。
他和恒王妃其實沒有多少來往,對方也不算特別聰明的人,總有點端著,但也經常替他說不方便說的話�?墒蔷蜑榱搜鐣线@點體驗反對皇帝的政事安排,不是瑞香會做的事,他唏噓一陣,也就不說什么了。
這樣的夏夜,悠長,溫柔,清風吹動燭影和簾幕,兩個纏綿了一下午的人卻抱著說這些,雖然中間也不少纏綿親昵,但始終有些……超乎尋常。
瑞香只覺得自己這一天知道了太多,想了好一陣,好歹算是理出幾條:辦宴會叫人進宮對自己大加贊美,或許還要把景歷帶出去給他們看看是第一,采選替換宮人和收拾內府局是第二,安撫恒王府,透國庫沒錢的消息,和母親見個面打探打探消息是第三,至于什么整理自己的私庫上表捐出來,處理貴妃淑妃禁足結束的事,已經是都是小節(jié)。
幸好,等到他們出來也就八月了,一些小事,瑞香不得不分給貴妃來做了——淑妃實在是,不適合。
他深嘆了一口氣,倒進皇帝懷里:“不知道你一天到底是怎么過的,這些事千頭萬緒,我才要做幾件,就覺得顧不過來……”
皇帝笑了笑,道:“慢慢來吧,也不必急于一時。宮里明年后年,只要能收拾干凈,不耽誤去洛陽就夠了�!�
瑞香摸了摸肚子,忍不住覺得懷孩子實在是一個很費精力的事:“這樣,我就還要喝那苦死人的藥湯?”
皇帝不愛聽他說死,嚴肅地瞪了他一眼,見他懵懂,都不生氣,又改了一幅柔和的表情:“我也想過了。如今你有了景歷,不必再遭罪,這幾年還是松快松快……對了,若是實在難受,早些喝藥回奶吧,這回我一定不再攔你了。這兩次生育,雖然都順利,可也太嚇人,我看還是好好緩幾年,咱們再說。御醫(yī)說能制一種藥丸子,吃了三五年就可以不再懷孕,不過服藥后因藥性寒涼,要開幾個方子好好調理補養(yǎng)一番,他們是賭咒發(fā)誓說絕無后患,我卻也舍不得……天天吃藥,我想也太苦了,吃這個呢,你還是要吃一陣子藥,我問他們有沒有給男人吃的藥,結果他們就直磕頭,說沒人敢……”
說著居然不滿地嘆了一口氣,瑞香卻差點聽笑了。
想也知道,御醫(yī)清楚他這么問是在想什么,誰敢給皇帝絕育?
說句不吉利的話,恒王唯一的嫡子四十多歲了還會得病死掉,誰敢說皇帝現在才這么一個兒子,以后就真的能夠養(yǎng)大?這年月小孩子太弱,風吹草動,可能就沒了。瑞香的母親萬夫人,成宣皇后的母親崔夫人,生的越多,喪子的悲痛就可能承受的越多。
不僅皇帝需要多幾個兒子,其實他不也是?生育終究是極其危險的事,一腳踏在鬼門關,做嫡母的都清楚,死在產床上的比被算計或者病死的更多,小妾若是威脅不了自己的地位,多生幾個兒子,將來自己也多了幾分依靠。畢竟孩子的婚姻嫁娶,日常教育,瑞香作為嫡母,都是理所當然插手,比生母的意見更重要。這樣養(yǎng)大的孩子,第一個要孝順的也是他。
畢竟誰也不想死在產床上,但多幾個孩子,也沒必要反對。
世界本身就是這么殘酷的。
瑞香走了一會神,權衡片刻,道:“反正本來就要吃補藥,我看還是藥丸子好些�!�
皇帝大概還是不高興的,聞言倒是打起精神,似真似假:“不怕后來出事?”
瑞香搖頭:“是吃一兩個月藥好,還是你來一回吃一次更好,我都分不清嗎?我又離不開你。”
他黏黏糊糊的,突如其來撒嬌一下,皇帝真的頂不住,聞言立刻把他抱緊了:“那藥其實……不少公主宗君在外有情人,都會吃,所以未必會有事,只是讓你來擔風險……等幾年吧,再等幾年……”
瑞香摸了摸他的后背,心里倒是放松了。
昌慶長公主據說門客面首就不少,這么多年來膝下還是空空,她應該也是吃了,況且據他所知,偷偷養(yǎng)情人的也不是她一個,這藥丸子造價不菲,但這些人都負擔得起,既然沒有問題,就該是真的沒有問題了。
這樣還要不舍得,等幾年,等什么��?
瑞香笑了笑,沒說什么。
正事似乎就說完了,皇帝也沒了限制,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懷里,瑞香急忙將握在手里許久的頭發(fā)塞進枕頭下面,就被他解了衣服:“又漲了?好可憐的乖乖,我再替你吸一吸,明早就吃藥吧……”
這回是真的溢于言表的心疼了,看著他伏在自己胸前孩子似的吃奶,瑞香心里就既怪異又興奮,摟著他喘著問:“你……你真的舍得?我還想多喂喂你,疼疼你……別急,慢慢吃……”
他真的是太喜歡自己比皇帝更宏大,將皇帝安放在自己照顧之下的這種感覺,忍不住撩開兩人凌亂的發(fā)絲,騎在他身上哄著他,摸著他的臉,一味胡言亂語。皇帝被他激得根本沒空答話,惡狠狠吃著奶,掐住他綿軟的腰,往下握住他軟綿綿的屁股用力揉捏,恨不得融進他身體里,又恨不得把他吃進自己肚子里。
長相守,如果是這種滋味,那永遠也不嫌多,不能足夠啊。
正文
第78章77,一生孤苦,如此圓滿
【價格:3.32774】
這一夜徹夜長談,瑞香本以為自己支撐不下來,但正事說得他一時驚一時怕一時雄心壯志,往后又被纏纏綿綿摟著再做了一回,事畢洗過澡好好弄出射在里面的精液,就昏睡過去了,第二天居然也沒有覺得作息很奇怪,還是按時起來了。
皇帝有常朝,早早回了前面,沒叫人吵醒他,瑞香起來后就聽說宮里能動的人幾乎都來了,求見請安無人怠慢。
瑞香不急著見人,叫人拿來彤史,準備用印。
彤史這個東西,記錄的是皇帝臨幸后宮的次數,日期,皇帝那邊記上,皇后這邊蓋印為證,為的是將來有人懷孕,對照查驗,確認血脈。不過對皇帝來說并沒有多嚴謹,可以增,可以刪,可以撕,可以改,可以臨幸而不記錄,也可以記錄卻不臨幸。雖然送到瑞香面前來的人都是鄭重其事,不敢輕忽,但瑞香坐月子這段日子,不是急務的都不拿來說給他知道,所以瑞香這也是第一次看。
他也難免心里在意一下,但翻開卻意外了:“怎么沒有那個……回紇美人?不是說已經進宮了嗎?”
女官輕聲答道:“陛下那邊還沒冊封�!�
其實這也不是個理由,就算臨幸個宮奴,宮里規(guī)矩也是得記上,如果不記,就是不認,孩子也不打算要。這個回紇美人應該是臨幸了的,瑞香猜得出來,只是奇怪為什么壓著不冊封。想了一陣,很努力以壞人——皇帝的思路猜測,覺得最多不過是拿來吊著還沒離開的回紇使團吧……
總不能是這個美人不要了。畢竟那也是經過考量收進來的,但能夠借機要挾回紇人多拿點好處,甚至就此留下他們多談一些秘密協定,那也是好的。這個美人本身絕對沒有他的身份,來歷更重。
瑞香不由有些唏噓:“也是個可憐人。”
他感嘆的同時,就看到身邊女官的神色不對,一挑眉:“怎么了?”
女官期期艾艾:“聽說……陛下給這位回紇美人身邊,配了個尚宮呢�!�
宮里身邊的人也是有數的,品級待遇都有成規(guī)。比如皇后,宮人十二,內監(jiān)十二,這是貼身伺候的人數,含涼殿里里外外其實所有人都是他的仆從,算起來怎么也有上百,如果再算上宮內對皇后負責的內官外官,怎么也成千上萬了,后權就是這樣成立的,沒人沒錢就沒有權。
如五品才人,身邊四宮人四內監(jiān),如果獨居一宮,這宮里灑掃粗使的仆役自然也聽他調派,身邊最大的親信自然也就負責管理,但這樣的話這個宮里是沒有尚宮的。
有尚宮,也難怪女官表現出在意,怎么說,至少也得是一個婕妤。
皇帝之前對瑞香透過底,回紇美人的位置不會高于九嬪,婕妤僅次于九嬪,雖然還沒冊封,但留下這個尚宮,也確實算是一種暗示。畢竟是有來歷有用的人,將來……
瑞香笑了笑:“人都進宮了,到底是什么樣,你們打聽出來沒有?”
女官嘆氣:“他那尚宮也是宮里的老人了,套不出多少消息,他現在未經冊封,也不能出來走動,只聽說……挺不一樣的。京里胡姬不少,但宮里嫌太低賤了,從沒有過得了冊封的胡人……蘭··生··檸··檬”
其實早幾百年,胡人還曾經入主過中原,不過都得漢化才能活下去,所以漢人總是覺得,自己這大海波瀾壯闊,幾條小溪流進來不過是增添色彩,其實微不足道,還是看不起的。何況現在回紇人不算強盛,自然更不放在眼里了。
瑞香沒入宮的時候見過胡人,想了一想,不知道這回紇來的美人到底是白皮膚還是小麥色,是綠眼睛還是灰眼睛。他又翻了幾頁,發(fā)現居然比自己想的少,羅真是開頭,白才人也就幾頁,斷斷續(xù)續(xù),回紇美人沒有,兩個月加起來最多十五天。那回紇美人進宮的日子,侍寢的日子其實就算不記,也是有據可查,最多再五天,也就是二十天。
他的內心覺得很微妙�;实垭m然不是一日不能無這個事的人,但其實頻繁時需求也很頻繁,至少對他是如此,以前他沒懷孕的時候,皇帝一月的彤史記得也比這滿,雖然他是最多,但也不會都是他。不過現在貴妃淑妃禁足,妙音陳才人懷孕,菖蒲體弱,羅真又只是一個開頭……
大概是沒心情或者太忙?
雖然不知道羅真到底怎么回事,剛看到他的名字就發(fā)現后面沒了,瑞香也還是決定先問新人的事:“這回紇美人就先不說了,陛下留下他不封,恐怕就是要和我商量的。這個白才人呢?”
從掖庭上來的人,除了瑞香挑出來那四個人初封低,是為了立規(guī)矩,都是寶林,其他都是從才人做起,白才人的晉封也是循例,看著沒什么特殊,可是他接了的是羅真的寵愛,也是不簡單了。
女官道:“他也有些來歷,不是當年給陛下選的人,是給先帝的……不過先帝駕崩得早,所以在掖庭到如今。”
瑞香一愣:“多大了?”
怎么想年紀都不會太小。
女官道:“二十三了�!�
是不小了,不過含涼殿的人不會多說什么外頭都叫他老才人之類的,皇后和他年紀差不多,一個老字到底是說誰?
于是又若無其事接著說:“聽說父親原是五品外官,在宮里也算有出身的了。”
確實,妙音是奴籍,若不是懷孕,沒有機會坐上九嬪之位,菖蒲無論出身多高,十一二入宮做宮奴,總是瞞不過人,薛家現在也提不起來什么人——當年年滿十四歲的男丁全部斬首,十四歲以下流放邊疆,找回來之后雖然恢復了名位,但要緩過來,沒有十幾年怕是不行,羅真呢,又是實實在在的平民出身。
有時候瑞香也想,若是沒有貴妃和淑妃二人入宮,恐怕外頭都要怕他權勢過盛,左右圣意了。
有時候,權力可以給,但制約也是必須的,毫無破綻的皇后,也令人害怕有不軌之心,反而無法長久昌盛下去。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少了這個一,其實才是一線生機。大道如此,人更如此。
瑞香沉吟:“人來了?”
今天是他出月子后第一次請安,雖然還沒下旨恢復,但畢竟含涼殿分量更重了,多獻殷勤沒錯的,也沒人敢不來,白才人畢竟已經被冊封了,下一步就是拜見他,才能叫真正名正言順,當然也一起來了。
女官知道他在問什么,答道:“來了。瞧著人倒是挺規(guī)矩的,安安靜靜也不多話,容貌也確實出挑,看著有點單薄弱氣,不過不像是病了,倒是挺惹人憐愛。謝充容身子沉重,據說懷相也不好,起不來身,就沒來,陳才人大腹便便的,倒也來了。”
瑞香嘆氣:“這么重的身子了,出門若是有個萬一……”
他也不好說喪氣的話,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親手拿過印璽蓋上。
皇后之璽是最鄭重的,彤史這種要緊的記檔,還有皇后的懿旨是必須要用,平日里他用一方小印,上刻陰文,蓬萊仙骨。蓬萊殿是開國時定下的皇后居所,只是后來屢經變動,連皇宮的中心都變成了大明宮,蓬萊殿雖然還是在皇帝的宮殿后面,皇后卻不一定住在這里了。
瑞香進宮后,住的是蓬萊殿更后面的含涼殿,地方也夠大,成宣皇后的立政殿反而偏僻了些。蓬萊殿就拿來做命婦對皇后朝拜的禮儀場所,年節(jié)時后宮大宴,招待內外命婦,凡是鄭重點的場合,都放在這里,算是也被瑞香占了,且是歷來皇后的居所,因此要用一個詞象征皇后權威,蓬萊還是最好的。這印璽還是有一天皇帝給他,叫他回復下面人的奏表用——皇后之璽畢竟不方便。
瑞香的名諱,其實家里本身只是想取花名,又吉利,覺得聽起來能保一個一生遇難成祥,誰也沒有想過,蓬萊花就是瑞香的別名,蓬萊殿就是皇后的宮殿。也是一種巧合。
他看過彤史,叫人端來皇后之璽,蓋上之后又讓拿出去,這才整裝出去見人。
殿內齊齊一片行禮問安,瑞香坐下,含笑道:“你們也是客氣,還不是請安的時候,就都急著跑來了。”
貴妃淑妃不在,菖蒲就得接話,他也詼諧,開口道:“皇長子出生,咱們也想沾沾喜氣,說兩句吉祥話討賞,來得晚了,還怕沒了呢。”
他一說,殿內就跟著笑,很是和睦,人人喜氣洋洋,跟著紛紛道賀,說吉祥話,不過都很聰明,沒人要求抱皇長子出來看看。笑完,瑞香看向陳才人,他懷孕的日子也不短了,算著該有七個月了,瑞香自己一直是八九個月就差不多要入盆,入盆十天之后就要生了,看他剛才行禮也是笨重為難,忍不住關懷道:“身子這么重了就該小心才是,你不來我也不會怪你禮數不周。”
陳才人低著頭,臉上帶著安靜的微笑:“臣妾身子尚可,出來走走也是好的,能夠賀一賀皇后的喜事自然不能不來。”
菖蒲也跟著嘆氣:“其實,陳才人的懷相還好,御醫(yī)兩三天來一次,都說孩子還沒正過來,真要生怕就在八月底,九月初,不然臣妾也不敢讓他出來的。只是謝充容……唉,御醫(yī)都快住在他宮里日夜守著了,這一胎實在是受罪�!�
這個瑞香也知道,跟著嘆氣,蹙眉,他和妙音相識最早,雖然地位懸殊,但相處出來的感情不是作假,忍不住擔心:“誰說不是,但愿他這一胎能夠平平安安,將來大人孩子都好�!�
又想起來不能厚此薄彼,對靜蕙也說:“你身子沉重了,以后也不要在乎這些虛禮,好好養(yǎng)著,請安也好,宮宴也好,嘈雜熱鬧的地方都不好,還是最好不來,有空出去多轉轉就是,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告訴昭儀就好,他不能做主的,就來找我,我也能替你做主了。不要怕,如今宮里孩子不多,我和陛下都盼著你們好好開枝散葉。”
陳才人聞言,還是盡力欠身謝過。
瑞香還是不太放心妙音,想著應該去看看,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就壓下來不想,把皇帝昨夜說的大宴的事說了:“我想著,我這個月子過去,真是成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管是內外都少了許多該有的應酬,不如就在蓬萊殿擺個大宴,到時候大家親近親戚一起熱鬧一番……不如就擺在八月吧�!�
他想過了,貴妃和淑妃已經關了半年,外面的人不明就里,但是都有自己的猜測,不能按住他們更久了。何況如今皇長子降生,宮里正是需要擺出一團和氣,欣欣向榮的時候,再不讓他們露面,聲音更加不對了。
何況早幾天晚幾天都沒用,但愿這次禁足能讓他們想開一些,以后自己宮里籬笆扎牢,別出事就好。早幾天放出來還算是施恩,他們不得不承自己的情,一謝恩這件事就成功揭過去了。
現在貴妃和淑妃顯然消沉,瑞香這里氣勢又空前的足,想起他們來也不是很頭疼,但還是沒多說什么,只是提了提宴會的時間,和到底請哪些人。既然說是自家的親近親戚,那自然諸位出嫁的宗君公主縣主,王妃,近臣命婦都會來,人數也不少了,否則不必開蓬萊殿。
妙音不必說,起不來要躺著保胎,陳才人也才說了讓他休息,請安都不必來了。
見皇后似乎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就要端茶送客,菖蒲作為在座身份最高的人免不了擔起引見的責任,對一直安靜陪坐,含笑本分的白才人點了點頭,覷空道:“這是白才人,今天也該他拜見您了。”
白琉璃立刻起身出列上前,恭恭敬敬大禮參拜,口稱千歲。
瑞香仔細看了看他,招手示意,口中不停:“看著倒是懂事的,你初次拜見,我也沒有什么好賞你的,聽說你閨名琉璃,正好我這里有一對天青琉璃簪子……”
說著宮人已經拿來,是一只錦盒,打開來給白琉璃看了看。白琉璃立刻推辭。以他的身份,其實是不能用琉璃的,不過皇后賞賜,還是初次拜見給的東西,不能不收,瑞香也說這顏色其實不算違禁,他就只好收了,心里叫苦。
東西是好東西,他也確實喜歡,可是太貴重了,受之有愧。而他本來想的不過是安安穩(wěn)穩(wěn)享幾年福,結果先是和一群失寵的美人寶林住在一起,后來又得了這對簪子……總不成是皇后和皇帝都看出他其實不是個軟弱無用的人,另有安排吧?
雖然想的太多,但此時此刻白琉璃能選的路不多,不管是皇后要他表示服膺,還是現在賞了要他將來派上用場,他都不能拒絕,還要高高興興受寵若驚地接著,再三謝恩,然后老老實實退下。
瑞香又和他們說了幾句話,就端茶送客,然后離開正殿,換身衣服去妙音宮里,其他的事都可以回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