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也就是有一點點好奇,又想起皇帝那時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愿意聽一聽讓他開心的事,其實心里并不覺得自己會感興趣。畢竟皇帝平常高興的事,不是在假裝生氣收拾幾個不聽話的臣子,就是真的高興于什么艱深的難題解決了,瑞香學(xué)得雜,但對這些都不是很感興趣,只是捧場而已。
沒想到皇帝轉(zhuǎn)過身,神色頗有幾分得意,看起來居然像冒著壞水似的,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裴渡說,山陽疑似發(fā)現(xiàn)了一個銅礦,或許比現(xiàn)今所有的銅礦都大�!�
瑞香愣了一陣,因為他得先想一想現(xiàn)今所有銅礦到底有多大,片刻后,立刻坐了起來,眼神發(fā)亮,竭力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十分興奮,甚至都打了磕巴:“那、那得多少錢��?!都……都是我們的嗎?!”
不是他沒有見過錢,也不是他沒有見過大錢,而是,這可是比現(xiàn)今世上所有錢還要多的錢��!真正的富可敵國��!
皇帝沉默一陣,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也坐起身和他面對面。
笑聲響亮又過于快活,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瑞香甚至覺得殿外都聽得見,不由惱羞成怒,推了他兩把�;实垡粫r半刻停不下來,笑夠了才來摟他哄他,聲音還是不高:“現(xiàn)在還沒開采,沒有一個可信的人,我是不能就開采的,這事除了我和裴渡,知道的人不多�!�
瑞香也收斂了些許,同樣小聲問:“……聽起來,也不全是好消息,怎么了?”
皇帝察覺出他的情緒回落,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肩膀:“這么大的銅礦如何開采本就是個問題,且消息也不可能一直不漏出去,別的不說,當(dāng)?shù)厥遣m不住的,小民偷挖埋藏不深的銅也是沒辦法的事。此事裴渡之所以發(fā)現(xiàn),就是因為當(dāng)?shù)厮借T銅錢極多,質(zhì)量也不算差,一查才知道原來根源都是一家,這一家知道本地有幾家挖到了銅,強(qiáng)買了這塊地,圈起來自己做起了生意。但他們眼光到底不夠毒,沒看出來這不是小礦。這事裴渡也沒法做主,所以才叫心腹親自送消息上京。”
瑞香聽得半懂不懂,但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在意兩個字:“私鑄?鑄了多少��?”
皇帝搖頭,神情十分沉凝:“這誰說得準(zhǔn)?私鑄這事也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前朝末年的五銖錢十分容易仿造,又逢亂世,沒人去管,民間開礦造錢并不少見,到了本朝也是屢禁不止。這些惡錢都在百姓手里,一刀切都禁了不讓用是做不到的,也與民無益,再說二百年來事情也是千頭萬緒,開頭幾十年不斷征戰(zhàn),四面動刀兵,沒法管這個事,后來又要養(yǎng)民生息,只能緩緩辦,好不容易鑄造新幣……也是不順�!�
他大概不愿再說,搖了搖頭,沒講下去了。這些事說起來令人瞠目,但天下之事確實多數(shù)時候如此,只要不是火燒眉毛,都只能拖,慢慢改,一旦急了,不僅容易弄得民不聊生,甚至也得不到什么結(jié)果。就譬如說這鑄造新幣的事,新幣鑄造后,民間倒也用起來了,但銅礦有限,民間也在開采,官府還要從民間收買銅來用,這都入不敷出。不僅如此,新舊交替之間有利可圖,想要治理惡錢那是舉步維艱,新幣也總是無法上下推行,再加上大位移替,動輒不了了之。
皇帝登基前得人心易,登基后卻漸漸認(rèn)識到,為權(quán)力匯聚的人是最多的,什么都不做的皇帝在大臣眼里反而更容易滿意,要想做些什么,簡直如陷泥潭。譬如他要堅持打仗,不愿打仗的人并不會明說,但總有無窮無盡的惡心招數(shù),不說一個不肯,但賬上沒有錢,庫里沒有糧,上下動作遲緩,屬意領(lǐng)兵的將領(lǐng)犯了人命案,或被彈劾揭發(fā)……
何況,推行新幣治理惡錢之事已經(jīng)有了前車之鑒,他再要做,彼此都有所準(zhǔn)備,過招更不容易了。
瑞香不知道個中就里,但也大概明白是有難處的,他更清楚丈夫的性情,猜了一陣,就問:“這銅礦,能解你的難題?”
皇帝點頭,把他摟在懷里輕聲解釋:“如今,官府,國庫,都是沒有多少銅的。天下共有五十多個銅坑,但年產(chǎn)銅也不過三十千萬斤,鑄幣還得用好銅,入不敷出到什么地步?不僅要命令民間開采銅礦只許賣給官府,甚至自父皇起犯罪可以用銅錢贖買,官爵也是明碼標(biāo)價,即便如此,也有許多事,改都改不過來。比如民間愛以銅為器,同樣重量的銅,造成器皿就貴上幾倍,人人家里都得置辦幾件,想想,那是多少銅,能做多少錢?長此以往,為了錢,恐怕朝廷上什么都能賣了,也還撐不住�!�
瑞香一時震驚,才覺得自己發(fā)財了,又忽然窮了下來。他試了幾次,都說不出什么話,好一陣,問:“有了這銅礦,就是有了銅錢?下面就要治理那些惡錢?那,得讓誰去啊?這得是個不怕得罪人的狠人吧?”
他猜得出這事難辦,畢竟涉及新政,超乎想象的大筆錢財,這銅礦要開采,就得血流成河。裴渡是皇帝倚重的人才,但看皇帝平常的意思,還不至于能辦這件事,聲威也不足以彈壓滿朝上下。瑞香心中略有所覺,正想開口,皇帝已經(jīng)在他耳邊說出了答案:“十五弟請纓愿往�!�
不等瑞香有所反應(yīng),他又說:“他的身份,也是最合適的。宗室,親王,不怕殺人�!�
聲音很輕,但瑞香還是打了個哆嗦。他還是不怎么聽得了死人的事,但也知道這是必然,任何變革,都自流血始。何況若是沒有無論如何艱難,殺人流血也要做成的決心,恐怕真改變不了如此舊弊。對這事他還是無話可說,但覺得多少應(yīng)該表示對丈夫的支持,還沒等說出一兩句話,皇帝又開口了,他的情緒總是來去自如,這一回已經(jīng)帶著些許笑意:“我原本說趁著他這幾年都在京,讓他幫忙教教景歷和景星,沒想到出了這事,雖說我本也有意將這重任交給他,他也就主動請纓,看來是真的不想帶孩子……”
瑞香一時無語,不知道該說孩子還小你就想著騎射武藝,還是說季威之連個孩子都沒有,妻子也死了,他居然就想著如此壓榨,片刻后才搖了搖頭,低嘆:“也真是不容易�!�
皇帝很少對他提自己面對的困難,瑞香也知道是不想讓自己擔(dān)心,但偶爾說上一兩件,就足夠令人觸目驚心。中間再穿插些瑞香熟悉的人和事,瞬間就全變了味道。譬如瑞香從小只知道自家清貴,綿延三朝,卻不知幾番起落,和皇帝聯(lián)合的原因——也是他當(dāng)年知道的太少,又不懂這些,其實仔細(xì)一想,若不是當(dāng)時不如意,又怎么會另投季凜,還深入到聯(lián)姻這一步?
當(dāng)年,萬家也是很危險的。
再比如瑞香一向認(rèn)為開科舉是一件好事,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但偶爾皇帝提起朝中爭斗,才想得到也并不是人人樂見。世家出身的瞧不起寒門,然而科舉出身的確實已經(jīng)能夠觸及中樞,彼此之間盤根錯節(jié)地糾葛著,一件事能有許多個立場,據(jù)此爭斗,實在復(fù)雜。
然而,他的擔(dān)憂最后都只得到皇帝暗含決心的同一個回答:“再看吧,會有辦法的�!�
他的再看譬如猛獸的蟄伏,要借助一切等待時機(jī),撥亂反正,把一切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也往往能夠做成。瑞香也相信他。
皇帝又補(bǔ)充:“此事雖然重大,但銅礦開采卻不必急于一時,急于求成,往往容易失敗。十五弟先過去,圈地駐軍,朝堂之上還有得糾纏,不過,哪怕是徐徐開采,又分賜下去,終究還是能解決不少問題�!�
古來就有將產(chǎn)鹽,產(chǎn)銅之地分賜以示榮寵的慣例,以天下之利為犒賞,皇帝也不能全部獨(dú)占,總得分潤,以此拉攏,集結(jié),好去對抗其他人。
瑞香大概懂得這里面的門道,沒說什么,也多少放下心來,點了點頭,上下摸了摸他的背:“你說的是,是得慢慢來。這種事,怕是遲則生變�!�
皇帝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又親了親他的額頭,摟著他再躺下:“好了,這事你也知道了,夜也深了,快睡吧�!�
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瑞香難得有心事,好一陣后,聽著他的呼吸心跳,慢慢睡過去了,睡前還在心里暗暗許愿,希望此事少些波折,盡量圓滿。
【作家想說的話:】
這個經(jīng)濟(jì)狀況,基本就是唐朝的真實狀況。唐,一個看似富貴,實際上處處透著沒錢,但不知怎么,居然就還挺可以的,朝代。但這個財政問題,我感覺還是隋末因素影響很大,要改革太不容易了,不能全怪他唐不行。但他唐很多問題就從沒錢始,比如皇帝主動賣官鬻爵,比如藩鎮(zhèn)權(quán)力過甚最后尾大不掉,感覺各種都可以說是因為沒錢,財政沒錢。人民可能還行吧。主要是對國家財政來說,銅礦和錢太幾把少了,崩潰。
也就那時候經(jīng)濟(jì)體系還能支持以物易物,以物抵債,交稅,所以還行,勉強(qiáng)能過。要是現(xiàn)在,哪個國家貨幣能民間充滿了高仿禁止不掉,大概政府顛覆只是一瞬間叭。
正文
第105章104,傳情達(dá)意以贈珠釵,動心明性方證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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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又是天將明時早早醒來,里外雖已經(jīng)有十幾人備著他盥洗穿衣,但也鴉雀無聲。瑞香的呼吸寧靜,起起伏伏,緊貼著他的肩膀。
剛有情時,夜里睡覺也免不得糾纏在一處,枕著肩膀,貼在背上,或者如何,總是無所不盡其極。日子長了,難免要尋個更舒服的姿勢,抱來抱去,也熟練了許多。只是很少用得上兩床被子,還是要鉆到一個被窩里去的。
皇帝悄悄抽出瑞香靠著的手臂,看他睡得還很安寧,這才悄然起來,自己撩開簾帳出去。
宮人都清楚規(guī)矩,靜默無聲行禮問安,并不打擾,他自己走到外頭去,才開始盥洗換衣。常朝也需穿常朝的衣冠,一身都是沉沉的黑,吃過點心,穿上之后人似乎都威嚴(yán)凜然,不可直視起來。四下又是寂靜幾分,宮人紛紛垂頭。
整理無誤,皇帝又依例轉(zhuǎn)身去看瑞香。撩開床帳,瑞香正好依偎在高床軟枕間,迷迷茫茫極其偶然地睜開眼,聲音神情都像只貓兒一樣,慵懶,困乏:“嗯……”
顯然還不是很清醒。
皇帝伸手摸他的臉,柔聲道:“你睡吧,我走了�!�
豈知瑞香并不清醒,也不管他到底要去哪里,一味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哼哼唧唧:“別走,還早……去哪兒啊……”
他攥著衣袖不放的樣子著實可愛,皇帝也并不生氣,一手捏著他的手想讓他放開,另一手又摸他的臉:“聽話,真的得走了,說好了的,今晚還來看你�!�
瑞香尚不明白,但人卻是很執(zhí)拗的,就是不放。幾番糾纏,皇帝也無法,干脆坐在床邊,只是看著他笑。一室的宮人,也有忍不住笑了的,笑得瑞香漸漸沒了睡意,又清醒過來,立刻松了手,一手拉起被子蓋住頭,翻身向里,不說話了,甚至還有些生氣。
皇帝倒是喜歡他黏人的樣子,又把他挖出來,好言好語地哄:“蒙著頭多難受,又不是笑你,不過是見你實在可愛……”
說著,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無外乎是說你有時候做這樣的事,只是可愛,若不是就要走了,你就休想只是松開手就能過關(guān),還要如何如何,瑞香聽得耳根一陣紅,從被子里伸手把他推出去了。
翻個身再睡,瑞香又忍不住想,《詩》里有,女曰雞鳴,士曰昧旦,這士顯然不是很想清晨即起的,皇帝方才見他糾纏也很情愿,看來每日常朝的日子,就算是精力足夠旺盛的皇帝,偶爾也會貪戀溫柔鄉(xiāng),故意延遲些許才去面對的。
瑞香倒也不必這么辛苦,沒人請安的時候大可以再睡一陣,于是又睡過去。等到真的醒來,紫宸殿那里已經(jīng)來人候了一陣。
卻不是李元振,因他是要跟著上朝去的。但也是一個眉清目秀,身形挺拔的青年太監(jiān),李元振一手提拔上來,在含涼殿來得不少,見了瑞香,行過禮,親自打開手里一個錦盒,露出一只珠釵,殷勤道:“這是陛下今早吩咐尋出來送過來的,是新打造的,珠子也是新的,樣式還是陛下畫的,您看,正適合春天戴呢!”
他也知道瑞香并不喜歡人長篇大論地說過頭,很快就將錦盒交給女官,轉(zhuǎn)呈給瑞香,瑞香拿起來細(xì)看。
怪不得昨天看他梳頭也有話說,原來是早就打了新的,看舊的就更不順眼了。瑞香搖頭,臉上卻笑得很溫柔。如今已經(jīng)是春末夏初,這盒子的一支珠釵是鳳凰牡丹,多情繾綣,鳳嘴里又銜著一穗,下面掛著一顆小指頭大小水滴狀的明珠,搖搖晃晃,頗見風(fēng)流。因是皇帝自己畫的樣子,所以鳳凰也好,牡丹也好,都與如今時興的不同,透著振翅欲飛,半開未放的新鮮,既不逼人,也不刺目果然是很好的。
瑞香心滿意足,收起來賞了這個送東西來的太監(jiān),叫人把他送出去了。
閑著無事,宮人們也樂意湊這個帝后恩愛的熱鬧,硬是給他又梳了一回頭,把珠釵戴上,讓瑞香對鏡欣賞。
瑞香一動,明珠就在鬢邊搖搖,落下一片溫潤的光,越是沒有別的珠寶首飾,越是顯得溫柔多情,纏綿嫵媚,自己看自己一眼,都感覺要動凡心,瑞香不由怔怔,看了好一陣,心想,自己在皇帝心里,就是這個樣子。
這……遠(yuǎn)比他認(rèn)識的自己更嬌,更軟,更風(fēng)流,倒不像是孩子都幾個了,端莊持重該有的樣子,反而像是含情脈脈,獨(dú)坐深閨,長卷里露出半面的一個美人。
瑞香越看,害羞得越深,終于起身不看了,徑直出去看嘉華去。
然而嘉華已經(jīng)很聰明,很有主見,一見了他就拍手:“這個好!阿母今日實在漂亮!”
說著,又要來摸他墜下的明珠。
瑞香被孩子夸,倒比被宮人圍著贊美更自在些,只給他摸了一下,珠釵就差點滑脫,嘉華又踮著腳給他插回去,這才認(rèn)認(rèn)真真坐下和他說話。
這里瑞香已經(jīng)步入正軌,過上了平�,嵭嫉囊惶�,那里皇帝的常朝也終于結(jié)束,留了幾個近臣偏殿用膳,自己也傳了膳,用過略作休整,就要再行議政,總是沒有空閑。
趁此機(jī)會,李元振出去引了那去皇后宮中送東西的太監(jiān)進(jìn)來,讓他復(fù)命�;实鄣挂膊粎捚錈瑥幕屎笫呛紊裆终f了什么話問起,問了個詳盡,才叫他出去。李元振值壺倒茶,也跟著湊熱鬧:“那珠釵雖是再精細(xì)也沒有了,又很新奇,含涼殿里雖然什么都不缺,但陛下的心意,皇后自然是歡喜珍愛的。”
皇帝不愛聽身邊人提起后宮妃妾,無論好話壞話,即便李元振還兼著一個探聽的職責(zé),但除非有事,卻也不可越權(quán)。究其根本,不過是皇帝并不愿意隨時隨地與任何人議論妃妾,或思想溫柔鄉(xiāng)里事。他做夫君雖則寬和,但亦不算多情,多數(shù)都在分內(nèi),只在皇后身上屢屢破例,李元振知道無礙,這才不等問自己就先贊嘆兩句,也是討喜。
果然,皇帝雖然并不接話,但神色卻也輕松很多,搖頭道:“這也不算什么,不過偶然興起�!�
李元振也不再接話,安靜在側(cè)。
過了一陣,皇帝又問:“你說,帝后夫妻,為何一個萬歲,一個千歲?分明敵體,皇后亦可稱呼陛下,太后也可自稱我,余,朕,何故有如此差異?”
李元振沒料到他忽然想起這個來,他雖然讀書,但卻沒有精研禮學(xué),自然是不懂的,也不敢亂說,只是訕笑:“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想來,雖是夫妻,但夫為妻綱,總要有個區(qū)分?”
何況千歲萬歲,本也不可能成真,就是分出差異,又能如何?
皇帝也不再糾結(jié),只是心思已經(jīng)放松,不再去想朝政,而想到了瑞香,還有昨夜的纏綿。
二人情意越深,情事上他就越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憐愛,恨不能將瑞香摟在懷里從頭疼到腳,總舍不得讓他難受,不滿。故此,免不了偶爾這種情緒到了極點,又忍不住想讓他疼,讓他哭,讓他因自己而崩潰成碎片,又被好好收攏在掌心,恢復(fù)成千嬌萬寵的原樣來。
他在任何事上都極少躊躇不定,拿不了主意,偏偏在瑞香身上沖動太多,總覺得一朝一夕不能盡善,展眼望去,一輩子似乎也嫌太倉促。瑞香容貌身姿如今于他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缺點,安然不動也是完美的,更何況還會動會笑會說話,會趴在他懷里使壞,會胡言亂語勾他欺負(fù)自己……
換在從前,皇帝真會因為知道有人將如此動蘭生整理搖自己而畏懼的,只是如今已經(jīng)深陷其中,不僅并不擔(dān)憂,甚至只覺得慶幸。
世上若沒有瑞香這樣一個人,他也難以尋覓得到另一個如這樣令自己心腸柔軟,不可言說的人了。
【作家想說的話:】
蠻短的,因為這其實是昨天寫著寫著落下的……
菠蘿以前心里真的,很少想什么。對很多事想法都滿簡潔的,就是沒啥想法。進(jìn)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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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105,事出突然捉襟見肘,閑極無聊撒嬌撒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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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皇帝見連日無事,每日只視朝一次便無事可做,偶爾也覺悶悶無聊。除不可推脫的公務(wù)外,心中也只剩還記掛著季威之南下之事,但傳來回信也只是說還需仔細(xì)勘探,并沒有那么早就能破土動工,也就只好忍耐等待,卻把心腹裴渡給調(diào)回京中,一面述職,一面謀劃。
四月過半,暑氣漸至,人就難免覺得煩躁,越發(fā)無聊,連日來皇帝連后宮也不愿意進(jìn)了,只在紫宸殿起居,早早的就用起冰來,不免想到避暑,又嫌帶的人多了擾攘,更是無趣。思來想去,覺得就只攜親近重臣,皇后及子女去往行宮倒也不是不可,其余人等就還是留在宮里。
這想法一出現(xiàn),皇帝就不由規(guī)劃起來,自己思慮了個七七八八,到二更時分才睡下,滿以為算無遺策,當(dāng)是能夠?qū)嵭�。誰知道第二日早上醒來,便有昨夜宿直宮內(nèi)的大臣急忙求見,原來是收到消息,說是大雨泛濫,運(yùn)河淤塞了。
不僅如此,這一河段水面上漲,往長安運(yùn)糧的船也翻了,失卻了上萬擔(dān)糧食,其余損失正在估量,一時之間是無法清楚的。
皇帝也是無法,早朝都免了,只召了丞相們及工部戶部官員在紫宸殿會議。
運(yùn)河修建本是人逆天而行,不如天造地設(shè)的那般自然,出意外的時候也更多。何況這運(yùn)河乃是前朝末帝修筑,因此弄得民不聊生,才失了江山,運(yùn)河到底沒有修完。等到了本朝,雖然也修修補(bǔ)補(bǔ),還多修了一段,但終究不算完善,卻只能量力而行,就留下這個后患。動不動就淤塞,水文十分復(fù)雜。
皇帝登基時也把這事放在心上,奈何外有賊寇,內(nèi)不安穩(wěn),騰不出手,也攢不下錢,如今才安耽一陣,仗也打完了,位子也穩(wěn)當(dāng)了,運(yùn)河又出意外,他也就不想著移駕行宮——忙亂還來不及。
運(yùn)河最要緊的是供養(yǎng)長安。如今長安一城共有幾千萬人口,城內(nèi)外到處都是人,根本不可能有田地阡陌,官吏權(quán)貴宮城也好,市井小民各色工匠人口也好,吃穿嚼用都從運(yùn)河而來。
這自然極大地促進(jìn)了長安與周邊甚至全國的交流往來,提振了當(dāng)?shù)亟?jīng)濟(jì),但若是運(yùn)河出了問題,整個長安怕是立刻就有反應(yīng)。就像這次失去了上萬擔(dān)糧食不算,后面的船只也過不來了,只得繞路而行,耽誤的功夫太多,損失更是巨大。
紫宸殿里愁眉不展,拿著一副水文圖及多年來屢次治水通瘀的記錄翻來覆去籌劃,只是總沒有那么容易。皇帝的意思,既然要治水,不如一道把運(yùn)河上下打通,重新規(guī)劃一遍一直修到長安,日后也就有萬世的寧靖。
但此事雖不少人同意,畢竟遲早要修,卻怕動用民力過多,再者戶部又哭訴沒有錢了。皇帝剛登基時,實則連國庫到底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但也曉得不會太多,等到將人都收服了,心里有個底,此時默算一番,就知道決不能夠。
何況把家底掏個罄盡修運(yùn)河也不是辦法,難道以后沒有花錢的地方?
所以,他也不準(zhǔn)備一次修完,只好慢慢來了。雖然如此一來,修運(yùn)河就是一個極大的肥差,時間越長主理的人越不能輕易換,否則恐怕只有中飽私囊,更可能半途而廢,終究修不起來。
這也就算了,如今還找不到一個有才干,能得罪人的人來做件事,只好暫且放置,轉(zhuǎn)而商議長安糧食短缺的事。固然歷年來各地都有常熟倉太平倉等糧倉囤積以備饑饉,但這些也不好調(diào)動的。如今供給長安的糧船一耽誤,眼見得就要糧價上漲,生活困難,幾千萬人口一日就要吃去多少糧食,又值多少錢?
糧價是萬民生活的根本,一漲起來其他東西還了得?免不得先從周邊調(diào)度救急,好歹把這層波瀾先平過去。
此事也不容易,好歹也是無所事事歇了幾天,皇帝又帶著臣子們在紫宸殿廢寢忘食起來,直等到周邊的糧食調(diào)來,危機(jī)徹底消弭于無形,這才閑下來,思量著往后宮去一去。
時值夏初,景物別有新鮮,宮里孩子又漸漸多了,雖然嘉華已經(jīng)入了宮學(xué),每日和大公主一樣起居,但總覺得孩子歡笑叫聲似乎更多,御苑里也不少人去走走坐坐。
皇帝對這些景物已經(jīng)看厭了,又沒什么特別想去的去處,便先輪流的看了看孩子們,也留宿一夜,是對生母的些許尊重,更顯得他們與別人不同,他心里也很看重這份功勞。
菖蒲身體已壞,雖然沒有閑情愁緒,但到底也不輕松,養(yǎng)著二皇子之初還不怎么動心,時間長了也難免生出柔情,倒是越來越好。見他來了,又想留他,又怕自己夜里睡不著無聊,皇帝也睡不好,就推他去陳才人那里,倒把陳才人嚇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覷,都實心拒絕,又覺得不妥,反倒不好說了。說得多了,就像是皇帝沒人要似的,成了過錯了。
皇帝也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他自己卻不大在意,夜里還是留在菖蒲這里。菖蒲也是搖頭嘆氣,說陳才人:“我說他平日也文靜太過了些,就連對二郎,也是不敢多親近,怕我多心……到底也是不容易。”
陳才人的心思簡單,一望即知,菖蒲對人雖冷淡,卻也和他相處得好,難免替他分說一二,以免皇帝心里存了不悅。
皇帝也無可無不可,不是非要強(qiáng)求:“他就是這個性子,如此,也算能和你相處。我知道你,人多了就嫌煩,宮里開宴都不愛去的,要是個熱絡(luò)伶俐的,你又嫌太靈活了。”
菖蒲揭開博山爐添香,拿著白銅火箸撥香灰,一面笑答:“我逢迎熱絡(luò)半輩子了,豈不知道別人圖的是什么?我又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又不怕他們把我怎么樣,又不求人,何必隨他們心意,做他們眼里的好人?何況都這地步了,不知道哪天就死,活得高興才是最要緊的�!�
他自己不諱言,皇帝卻不大愿意聽,更不好就斥責(zé)他說話不知道忌諱,只是沉了臉不說話。
菖蒲也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無遮攔,只是到底不放在心上,抬起頭見他臉色不好,就坐過來,柔聲說:“早知道的事,有什么看不開的?我聽說君子朝聞道夕可死矣,我雖然不是什么君子,也比不了,但一生也算了無遺憾,何必眷戀不去?生死也不過如此而已。有那二十年受的罪,還有什么看不開,舍不下的?您若是如此,反倒是我的罪過�!�
皇帝也明白他說的道理,更知道他是看得開,但卻也不肯縱容:“那也不該掛在嘴上�!�
菖蒲正后悔自己說得太認(rèn)真,聞言立刻轉(zhuǎn)了過來:“我以后再也不說了,可好?不過隨口一句罷了。”
于是二人歇下無話。菖蒲雖睡不著,但在他身邊躺著也是好的,靜靜貼在他胸口,慢慢地也漸入夢境。
次日醒來,皇帝也不急著去,抱過二皇子來見過,又和菖蒲一起用過膳,這才出門去。菖蒲送到宮門口,送走了才回。
至于妙音羅真等人,也依次見過一回,皇帝又在貴妃淑妃二人之間略猶豫一番,就看淑妃去了。
自從解了禁足,貴妃見了他總是拘謹(jǐn)?shù)亩�,何況皇帝本有意在他和淑妃之間熱一個冷一個,早選定了他,也不能反復(fù)。又見貴妃之拘謹(jǐn),多半還是自幼嬌養(yǎng)寵愛,雖說聰明也能干,但心性實在不夠,先是被家里打斷了傲骨,后來入宮又遭了一番波折,他的性子又一向別扭,由此又從過于放縱到了過于拘束,勸解也是沒用的,就隨他去了。
而淑妃天性無垢,又愛撒嬌,相處起來倒也不累。即便禁足后見到他的頭幾次還有些怯怯的討好,反而格外熱情,后來慢慢也就好了,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又嬌憨爛漫,相處倒也隨心。
皇帝既然進(jìn)了后宮,總不好不去見他一回。
淑妃早得了消息,早早等著,聽人報一聲到了宮門口,就立刻奔出殿來迎接,高高興興行禮,又拉著他進(jìn)去:“正無聊呢,夏日天長,還沒有什么玩的。”
皇帝笑他:“四月初才是昭儀生辰,擺了一天的酒,聽說還有新戲,怎么沒有玩的?”
吳倬云笑嘻嘻親手捧茶來,又噘著嘴說:“就算新戲,那班子也看膩了,有什么新鮮?何況是昭儀生辰,我也不能只顧自己了。大家都是風(fēng)流文雅的人,我有心弄酒令,那雅的玩不來,劃拳吧他們又不玩……只痛快多喝了幾杯酒而已�!�
說著就來纏皇帝:“剛進(jìn)宮那年還去過行宮呢,今年看天氣也差不多了,到底去不去,您給個準(zhǔn)話嘛!我還想跑馬,射箭,打馬球呢!行宮到處都好玩!”
原來他是想出去走走。吳家養(yǎng)孩子端的是武將家風(fēng),吳倬云也是個愛動不愛靜的。他沒有煩心事,每日就想著怎么玩樂打發(fā)時間,只是任憑宮人怎么哄,到底也有不想只和他們玩的時候,就想換個地方,卻不知道皇帝今年不但去不了行宮,就是去,也不打算帶妃嬪一同。
被他纏著,皇帝也不生氣,隨他想到什么說什么,只是答:“你又沒少打馬球,皇后不愛這個,哪一回不是叫你代他出征?連姐姐你都不讓的,這都玩膩了?”
吳倬云眼巴巴點頭,只盼著他答應(yīng),卻見皇帝搖頭:“今年太忙,行宮是去不了的,你還是就在宮里玩吧�!�
他頓時失望,萎靡不振一會,又打起精神:“既然如此,妾也只好乖乖聽話了�!�
皇帝也就欣賞他這個其實萬事不掛心的性子,一會兒就不再記著。又安慰他道:“眼看就端陽了,也有不少熱鬧,等這日子過了,你們想看戲看戲,想吃酒吃酒,又沒人攔著,還怕不夠熱鬧?”
淑妃雖然愛看戲,卻懶怠對戲班優(yōu)伶指手畫腳的安排,說到底不過看個熱鬧。他最愛的也是熱鬧,因為人多,聚集在一起總是快活。
沒一會兒,兩人說著話,淑妃就挨過來坐,殿內(nèi)宮人見狀,便就安排衾枕,催促入寢,又都退了出去。
片刻只聞悉悉索索,吳倬云已倒在榻上,衣衫盡褪。他是尚未生育,年紀(jì)也不大,雖然進(jìn)宮以來也長高了些,但還只是一派嬌嫩柔韌,床笫間又豐軟多汁,漸漸也能咬牙耐得反復(fù)恩幸。
只是他還是個孩子脾氣,歡喜了就百般糾纏,受不住了就又求饒,偏偏皇帝并不憐惜他,一個勁的隨著心意弄。吳倬云又是哭,又是說胡話,張著兩條腿被反復(fù)擺弄,里外都聽見淫靡浪聲,不知過了多久才云散雨歇,里面這才叫人進(jìn)去。
吳倬云紅著眼,臉上還掛著淚,披衣坐起,忍著幾聲抽噎,將手遞給宮人扶自己起來,兩腿打戰(zhàn)地被帶去沐浴,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散架,險險就伺候不來。皇帝也另外洗漱了,換過被褥才睡覺。
方才弄得狠了,躺下吳倬云還覺得小腹里面飽漲,喉嚨也發(fā)黏,似乎還含著東西似的,又爬起來要茶,喝了兩口才再費(fèi)勁躺下,長長出了一口氣,頭靠向皇帝那邊,安穩(wěn)地睡了。
次日皇帝就不等他,起身就去了,吳倬云睡眼朦朧爬起來,也還是沒趕上服侍穿衣,只披了件衣服送到殿門口就被留下了,回來還是頭昏腦漲的。貼身侍女扶著他重新睡下,見他一時只是困倦,倒也睡不著,忍不住又問:“昨夜倒也還好,娘娘覺得如何?”
吳倬云在錦被里裹著,懶懶白眼,因知道她問的是什么,先笑她:“還沒嫁人呢,嘴里就說這個,你不嫌害臊?”
見侍女急了,這才道:“遲早就有的事,何必這么放在心上?再說,我又不是神仙,才一夜過去,有沒有我怎么知道?”
侍女也是留心大半年,見他都沒消息,這才急起來,忘了這個道理,聞言只是嗔他:“理是這個理,婢子急還不是因為您不急?什么時候有個小主子,才算安穩(wěn)呢�!�
吳倬云聽這些聽了太多遍,只是不往心里去,打了個哈欠,翻過身懶懶地攤開四肢敷衍:“好了,知道了,我一定上心,睡了睡了,你也歇會去吧�!�
侍女無法,也知道此事急不來,又不能違拗他,也只好放下帳子,檢查一番諸般器物,這才出去了。
【作家想說的話:】
吳倬云,一種寵物。
正文
第107章106,水荇牽風(fēng)翠帶長,多情默默對斜陽(日常兼推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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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運(yùn)河之事之后,消息終究傳進(jìn)后宮。只是他們內(nèi)眷不知道其中利害,沒人說透,也只當(dāng)做是尋常政務(wù)煩擾�;实塾忠幌虿缓退麄兲峒斑@些事,見皇帝又往后宮來,只以為是已經(jīng)解決了。
再者,圣明之時,縱然有些許麻煩,又怎可能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就都忘在腦后不管。正值端午,宮中佳節(jié)自是盛大,貴妃又擔(dān)了許多重任,每每往瑞香宮里來商議節(jié)日如何安排,宮中人人也都引頸盼望不提。
端午一早,瑞香醒來,床帳已經(jīng)掛上了新制的香包驅(qū)趕蚊蟲,盥洗過后宮人也都送上彩線,又稟報四處撒雄黃的事。片刻后又說眾人都已經(jīng)來請安,恭賀佳節(jié),瑞香不免先梳妝換衣,出去升座受賀,再分賜節(jié)禮。
這一日也是忙個不住,好在往宮外頒賞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提前幾天就去辦了的,況且還有往年成例,含涼殿早熟慣了,不算難為。宮外又送進(jìn)來節(jié)禮,不獨(dú)宗親王府公主,也不獨(dú)萬家,群臣也同樣要致意。
年年如此,瑞香也慣了,只是還要接見內(nèi)外命婦,先在含涼殿開內(nèi)命婦之宴,又在蓬萊殿帶諸妃嬪大宴外命婦,等到晚間,免不得出席設(shè)在南內(nèi)花萼相輝樓的節(jié)慶大宴,連孩子們也一并要抱出去露個面的。
幸而他們年紀(jì)小,還不到應(yīng)酬的時候,即便是大公主,也不過跟著瑞香罷了,宴席過半就要打發(fā)她回宮與姊妹伴讀們一處,不必太認(rèn)真應(yīng)付。
一日忙亂,大宴雖然也是一樣黃鐘大呂,百般熱鬧繁華,瑞香卻也只是平平,早看夠不愿意看了。再說,端午之時草木繁盛,又是香包又是雄黃,那味道聞多了,實在令人難忍,連雄黃酒也只是喝了一兩口,就有人悄悄換下去,給他換成清淡的果釀。
好不容易到夜宴終了,帝后一起回到含涼殿,才得歇息。
瑞香沒喝多少酒,只是應(yīng)景,倒還不算困,只是累,卸妝散發(fā),盥洗沐浴,打發(fā)人看過孩子們,又去囑咐大公主早睡,這才回到床帳里來。
皇帝的酒喝得比他多,因為宴上臣子們的熱鬧都是給他看的,他看了也要同樂,又被敬酒個沒完,早就喝過解酒湯,看起來也不大清醒。雖然睜著眼睛躺著,但那眼里卻水汪汪的。瑞香看得新鮮,又打起精神坐在他身邊,歪頭問他:“你可還認(rèn)得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