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天臺上的風有點大,瑞香高潮后一身熱汗,沐浴在風中不免有點瑟縮,整個人貼在丈夫胸口,又變得有點冷靜了,于是對抓著幾根細細鏈條的丈夫喘息著求情:“別弄了,這里風太大,我們……嗯……我們?nèi)ボ嚴镒�,好不好?�?br />
男人貼心地把他抱在懷里換了個方向,擋著風問:“你車里,還是我車里?”
瑞香蹙眉做了一番抉擇,坦誠道:“我車里吧,做完開回去,明天還要來上課的,如果停在學校不好解釋。你明天開別的車�!�
論舒適度,當然還是季凜的車更好,瑞香也嘗試過,空間更大,設(shè)施更完善。但有時候逼仄另有一種刺激感。天臺上就已經(jīng)足夠空曠,現(xiàn)在瑞香想要和丈夫好好黏在一起,愉快地多快活一番。
于是他被放了下來,重新插好玩具,穿好衣服,手軟腳軟地站好。高潮過的身體十分敏感,再被塞滿體驗就大不相同。瑞香扶著欄桿顫抖,但總之是用意志力強迫自己獨立行走:“我們分開下樓,我去找你。”
他的大腦雖然被搞得快要融化,但還記得必須假裝陌生人。季凜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做反駁。兩人分頭離開,下樓去停車場。瑞香一步一挪,十分艱辛地下樓,心中不斷慶幸此刻不是課間,能碰到別人的幾率很小。他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走出樓門的時候,一旁花壇邊坐著一個面目熟悉的男同學。
當然啦,他沒打招呼。
瑞香停車的地方距此不遠,雖然和丈夫是一個前門一個后門離開,但到達的時間也相差無幾。就像是特工接頭一樣,兩人先是環(huán)視四周檢查一番,覺得沒人看見,于是瑞香按鑰匙季凜開門,一左一右地鉆進了車后座。
這輛車的逼仄是相對于季凜平常水平的座駕來說的,實際上空間完全足以放下他們兩個人。瑞香一路走來,被磨得再次發(fā)了情,一進來就拉起被揉皺的裙擺求他幫自己拿掉。而且,陰蒂夾也不能再戴下去了!
他穴里的按摩棒底座都已經(jīng)被混合的情液打濕,腿根更是像濕透的絲綢,黏糊糊濕噠噠地閃爍著淫靡的水光。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對著丈夫撩起裙子張開雙腿,全心信任又淫蕩不堪的樣子……也很可愛。
季凜只是想逼迫他到瀕臨崩潰的程度,為了更好的承受快感,而不是為了折磨他。所以現(xiàn)在這些小玩具都毫無必要了,于是季凜從善如流,從座位下拿出一個奢侈品的紙袋子,把從瑞香身體里和身體上拿下來的小玩具都扔進了里面。
拿下陰蒂夾的時候瑞香立刻就哭了出來,被惡毒地咬了好久的陰蒂腫大扁平,瑟縮著在空氣里顫抖,隨著手指的撫摸,下面的洞里也很快難以控制地流出更多的水,還吐著之前被灌進去的精,模樣真是又凄慘,又性感。
季凜輕柔地幫他揉弄安撫,瑞香咬著牙忍受,雙手抓住丈夫的手腕,卻一點也不敢用力,只覺得陰蒂連同所有敏感帶都在共享同樣的麻木和漸漸復蘇的痛感,還有……他覺得自己失禁了。
瑞香捂著臉不敢看,下面各種水卻流的歡快,淅淅瀝瀝個不停。
季凜有點邪惡,貌似遺憾地繼續(xù)揉搓他:“弄臟了,看來你明天也不能自己開車上學了�!�
瑞香又羞又憤,卻無話可說,只好一語不發(fā)。等到實在難以忍受的時候,他終于哽咽著開口:“別、別揉了,我已經(jīng)不疼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疼,但這種痛感總是會帶來刺激的快感,尤其是痛覺漸漸降低,直接而敏銳的快感就像是長針在身體里翻攪,一點都不好受。
季凜了解他的身體,于是立刻停了手,拿下乳夾,收好鏈子,脫光了他,把人抱在身上安撫。瑞香在他身上軟著手扒衣服,不斷地蠕動著磨蹭自己的身體,然后往上爬了點,在窄小的空間里貼著丈夫的身體往上騎。
他賣力的樣子,別有一種稚拙的努力的可愛。雖然在這種時候被可愛到似乎像是煞風景,但季凜不能控制自己不去這樣想。瑞香總是赤裸的,熱誠的,可愛的,他并不完全溫馴,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花瓶嬌妻。他知道他不是。
但是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在他們親密無間的時候,瑞香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和渴求,不掩飾自己的著迷和狂亂。所以,怎么能說是不般配,怎么能說是不相愛呢?
季凜托舉了小妻子一把,讓他趴在了自己胸前。
“我操你的時候你可以睡覺,就算在夢里你也會潮吹到哭出來的,所以睡覺也可以。”他充滿溫情地這樣說。
瑞香張嘴在他胸前用力地咬了好幾下以表反抗,而且很堅持地直到最后接近結(jié)束,才終于被拖進不可抗拒的睡眠中去。
最后是季凜開車回家。
【作家想說的話:】
遲到的情人節(jié)更新,因為預警過一次了上一章,所以這章就不預警了QAQ。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
連載中摸魚番外,彼此獨立
第332章財閥嬌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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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課堂上收到那封郵件的。他當時有點走神,所以下意識打開了郵箱,下一刻就因為那些照片而目瞪口呆,抖著手直接合上了筆記本,在安靜的教室里發(fā)出一聲令所有人側(cè)目的巨響。
這間教室位于二樓,窗邊有一棵十分茂盛的苦楝樹,枝葉濃翠,過濾出溫和的陽光。瑞香平時很喜歡自己這個靠窗靠后的座位,此刻他卻在太陽光下發(fā)抖。極度暴露的恐懼讓瑞香無法在人群中繼續(xù)安坐,他站起身胡亂卷起自己的東西落荒而逃。
由于他的臉色實在難看,瑞香又說不出一句完整順暢請假的話,教授根本沒有多問什么,揮揮手示意他隨意離去。
瑞香忘記了道謝,匆忙離開。
他汗毛倒豎,感覺自己像是被圍獵的小動物,似乎日常極其熟悉的教學樓里隨處都有可能窺視自己的目光,心跳十分劇烈混亂地走進電梯,然后忍不住掏出手機細看那封郵件。第一遍的時候他根本什么都沒看懂,附件里的幾張過于露骨的照片拍攝出了他忘情的模樣,當時只覺得幸福和放松,現(xiàn)在瑞香則從自己臉上看出丑陋如同發(fā)情動物般的放蕩。
瑞香無法控制自己,一遍又一遍地,他需要理解,需要判斷情況到底壞到了什么程度,需要知道這個匿名拍攝者想要什么。只有了解,他才能應(yīng)對,只有想出應(yīng)對的辦法,他才能終結(jié)恐懼。
即使這整個分析理解的過程毫無疑問令他感到痛苦,害怕,讓他受到創(chuàng)傷,甚至開始不停責怪自己當時到底為什么沒有檢查一下天臺的門是否鎖上,又為什么一點都不擔心這種可能。
畢竟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不會發(fā)生的事。
瑞香感覺到視線模糊,于是匆匆抬手用力擦掉眼淚。電梯很快抵達一樓,瑞香回到自己的車里繼續(xù)看。他感覺皮膚上有一種被惡心且黏膩的視線舔舐的緊繃,始終無法放松,但車內(nèi)封閉的空間和比教室更熟悉的場景還是讓他稍微放松了一點。瑞香終于讀懂了這封郵件。
省略掉對方豐富下流的羞辱和意思雷同的威脅,瑞香終于總結(jié)出這封郵件的中心思想�!叭绻幌氡粍e人知道你被有錢人玩弄,為了干爹做出這種大尺度的事情的話,就給我錢給我操�!�
瑞香很敏銳地意識到對方誤解了自己和季凜的關(guān)系,也察覺出對方因為想要的太多,暫時沒有把照片公之于眾的想法。誤解不過是來源于思維受限,或許對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錢人對搞到的小婊子是真心的,他們根本不是買賣關(guān)系,所以也不認為瑞香會求助季凜,徹底解決掉他這個人。
對方很顯然認為不正當?shù)男躁P(guān)系就是瑞香最大的弱點,一旦被威脅他就會無比恐懼,在要挾和羞辱之下保守秘密,并且予取予求。
瑞香現(xiàn)在終于冷靜了一些。他深呼吸幾次,重新讀了一遍郵件,猜測發(fā)送人一定是自己的同學,交往可能不多,但交集一定很多。如果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從這個明顯是小號的郵箱挖到他本人。
但是瑞香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選擇復雜的那條路呢?
他雖然心有余悸,但已經(jīng)將大多數(shù)恐懼都轉(zhuǎn)化成了憤怒。瑞香直接把這封郵件轉(zhuǎn)發(fā)給了季凜,不過半分鐘對方就打來了電話:“你還在學校嗎?我會派人來接你,等著。”
這顯然是不容拒絕的安排,季凜也認同瑞香對發(fā)件人的猜測,學校不夠安全,他不可能允許瑞香繼續(xù)獨自在學校。瑞香當然也不會繼續(xù)堅持平常的互不干涉原則,他直到聽見丈夫的聲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持續(xù)緊繃有多不舒服。他慢慢放松了身體,同意了對方的要求:“我會的。老公……我……”
他想說自己很害怕,很生氣,但是實際上他的感受遠比這個復雜。被冒犯的憤怒,被窺探的惡心,被要挾要曝光的恐懼……私人的空間甚至身體本身都好像受到了精神上的侵犯,甚至于蕩婦羞辱是這件事里面最輕微的部分。瑞香的敏銳讓他同樣容易感受到細微的復雜的負面情感。
季凜很理解,在瑞香哽住之后接話:“我知道,沒事的,我會幫你,也會保護你,這只不過是一件小事,他也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你會碾碎他,你會沒事的。我和他們一起來�!�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而冷酷。瑞香深知丈夫顯得如此平靜的原因只有兩個,為了安撫自己,因為早就決定了對方的命運。
“不要……”瑞香沉思了一下,在精神不足的狀態(tài)下認真拿捏了一下用詞:“他應(yīng)該得到懲罰,但是不要……不要超出太多�!�
季凜不會走法律程序,因為不會讓瑞香的照片成為證據(jù),他會銷毀所有證據(jù),會不動聲色地解決掉對方。一手遮天,非�?膳隆H鹣悴磺宄唧w會怎么做,但卻靠直覺抓住了他的行事作風。出于某種對從小樹立起的普世價值,真理的認同,瑞香還是這樣說了。
他并不是仁慈,只是認為,任何罪行都有一個合適的代價,不想讓季凜做太多,是因為不值得。
你可以碾碎他,但不必要總是碾碎,這樣損害的是你的光榮。
季凜仍然很平靜:“我知道�!�
低調(diào)的黑車很快悄然來到學校,接走了瑞香。這種時候沒有什么好介意秘密暴露的。瑞香上車后看到丈夫,并沒有第一時間撲過去。他反而保持了片刻距離,看著對方,有些緊繃,有些委屈。
季凜對他伸出手:“沒事了�!�
話雖如此,他的面容卻是緊繃的,顯而易見,怒火滿腔。
可是這副能讓許多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神情卻讓瑞香頓時覺得安心,抓住他的手鉆進了他懷里:“我覺得好惡心,就好像他的眼睛,他的那些話貼在了我身上,他冒犯我,羞辱我……”
季凜緊緊地抱著他,但并沒有很快開始撫摸和親吻,以及喃喃愛語——對于一個還沉浸在被窺視被侵犯感覺里的受害者來說,過度的親近不一定是好的。他只是任由瑞香緊緊地抱著自己,靠著自己,語無倫次地宣泄恐懼。
感情和感受都一樣,積壓的量如果不能釋放出來,最終就會在心里扭曲發(fā)酵成可怕的東西。
瑞香其實是個堅韌和理智的人,他只宣泄了幾分鐘,就開始變?yōu)閷φ碌氖崂砗蛯ψ约旱陌参�。季凜開始輕輕撫摸他的后背,讓他摟著自己的脖子繼續(xù)說話。這件事雖然惡心,但確實不算大事,對方甚至沒有走到當面威脅瑞香這一步,大概是臭蟲般的恐懼和猥瑣吧。又或者是想要享受細水長流的過程。
但無論如何,瑞香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只是遭到了沖擊,他很快就緩了過來,結(jié)束了梳理后,就只是靠在丈夫懷里沉默。季凜這才告訴他:“我已經(jīng)找了可靠的人去查那個郵箱,還有當天教學樓里的監(jiān)控,不用很久就會有結(jié)果。這幾天你先請假在家,等事情結(jié)束后再去上課,好嗎?”
瑞香理解他的意思,點點頭,一團柔軟的頭發(fā)在季凜下巴上蹭來蹭去,讓他覺得很癢,不由用手按下去,又道:“還有,答應(yīng)我一件事。不要問我會怎么處理他�!�
這話顯然已經(jīng)是某種信息泄露。瑞香沉默著,沒有用力思索,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季凜滿意地捏了捏他的后頸,又親了親他的前額,解釋般低語:“他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就連想都有罪,何況是傷害你呢?我不會放過他的,你也會沒事的。”
瑞香像只兔子,把臉藏在他懷里疲憊地低聲說:“我現(xiàn)在就差不多沒事了。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我不想一個人。”
平常雙方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尚且那么黏糊,現(xiàn)在出了這件事,瑞香可想而知要有幾天無事可做,精神萎靡,他不想獨處是非常合理的。季凜當然答應(yīng)了他。
瑞香信守承諾,并沒有開口問過季凜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只是問了一下到底是誰做的。那名字他只是聽過而已,并沒有任何特殊,甚至想不起對方的長相,他也沒有特意去想,反而讓自己刻意忽視了后來的事。
某個下午,一直居家辦公陪伴妻子的季凜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衣服都換了一套,瑞香看在眼里,什么都沒問。季凜走到餐桌邊,俯身親了親他,又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今天胃口不錯?”
瑞香點點頭,親自動手給他盛了一碗雞湯:“你也嘗嘗�!�
這幾天他難免有點怏怏不樂,又無所事事,胃口不開。但無論如何都在慢慢恢復,今天甚至點了幾個菜。比如這酸筍雞皮湯,豆腐皮包子,棗泥山藥糕,就純粹是瑞香一時興起,復刻名著餐桌的要求。
兩人一起吃飯,飯后又一起散步消食。夏日花園的風景十分可愛,蜀葵,月季,木槿,繡球都開得很好,園林也才剛修剪過,有一種草木汁液的清香。瑞香感覺到放松和愉快,挽著丈夫的手吹著柔和的晚風,終于感覺到心情徹底好轉(zhuǎn),身上有些沉重的東西在某一刻被風吹走。
也可能是事情終于被丈夫解決。
他決心不再去想,歪著腦袋看向丈夫,有幾分故意的可愛:“明天我能去上學了嗎?”
季凜抬手捏捏他的臉:“你愿意的話當然可以�!�
瑞香踮起腳來吻他,很快被他緊緊抱住,抓住了屁股,把這個吻延續(xù)了下去。
一個良夜?jié)u漸到來。季凜表現(xiàn)地格外激情,瑞香也顯得十分脆弱敏感,對他敞開柔軟的身體,像是隨波逐流的一葉小舟。
光影蕩漾破碎之間,季凜咬著妻子修長潔白的手指壓抑狂野的熱情,腦海中則掠過滿地血腥和被沉入大海的一塊水泥。他感到自己被血點燃,也感到野獸般的占有欲和保護欲。
任何試圖將爪牙探入他的領(lǐng)地,觸碰他的珍寶的人,勢必不會被原諒。而這些瑞香都不必,不需要知道。
瑞香只需要知道生活很快會回到平常,他們會永遠在一起,永遠幸福。
【作家想說的話:】
這個財閥是韓味那種財閥,所以處理方式比較血腥。(不知道為啥要解釋但還是解釋一下)
連載中摸魚番外,彼此獨立
第333章?lián)尰檐婇y菠蘿,1(預警:封建糟粕武夫莽漢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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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jié)后一天,乙巳月,戊子日,正是一個黃道吉日,宜破土遷居,訂婚合婚,正是瑞香的成婚吉日。他后半夜就被叫了起來,盥洗,開臉,梳頭,忙忙地為自己的婚禮準備。這樁婚事蘭生更新雖然是從小定下,但因雙方接連的守孝,和種種原因的拖延,一直到瑞香年逾二十才能完婚,因此萬太太看著瑞香換好衣服端坐著等待花轎,趁空絮絮叨叨的時候,眼里雖然有不舍的淚水,也還是充滿松了一口氣的慶幸的。
王家和萬家一樣,都是省城里頗有幾分體面的人家,打前朝那會兒就是名門望族,先后出了好幾個一品二品的大員,也因此置下大片的良田,城里許多的商鋪。祖上雖然風光顯赫,但自從民國后,兩家在瑞香祖父那輩上就不可避免地開始衰弱。新政府里沒有自己的人,也擠不進去,跟不上潮流時代,又遭遇了幾次戰(zhàn)亂災(zāi)禍,家底兒不免的開始急劇消耗。
也因此兩家的連接更為緊密,瑞香的婚事就是其中的證明。只是隨著時代的浪潮一波一波打過來,亂世的災(zāi)難一次又一次經(jīng)歷,就連養(yǎng)在深閨的瑞香也明顯感受到時代的變化,自家地位的今不如昔。
所謂城頭變幻大王旗,本地自古就是產(chǎn)糧重地,富庶繁華,自然免不得被亂兵占來占去,反復糟蹋。萬家是本地士紳的代表,每回換了個什么大帥,督軍的上臺,總要被拉去當做歸順的代表,亦免不了贊襄軍政,共度時艱,哪一回不要割舍大筆錢財糧草,甚或連鋪子房產(chǎn)也被征用?
這十幾年過下來,萬家的日子每況愈下,從前的體面舒適是自不可能維持的,如今每房里也只有兩三個媽媽,四五個良莠不齊的下人可堪使用,瑞香雖然自幼頗得寵愛看重,如今也不過貼身一個丫頭傳話跑腿,做些活計罷了。他還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家里是何等規(guī)矩嚴正,內(nèi)外分明,上下都有一股矜持貴氣。
日子過得再差,瑞香也是很讀過幾年書的,上的都是專門的教會學校,上到高中畢業(yè)才回家待嫁。他生得出色,談吐教養(yǎng)舉止都很過得去,王太太始終很滿意。這兩年未婚夫謀了個省政府里的職位,瑞香卻因守孝耽誤了幾年,王太太看到他的時候態(tài)度便有幾分動搖。
現(xiàn)如今的時代雖然變化極大,但像是王家和萬家這種家風嚴謹,家譜可以追溯到前朝開創(chuàng)時候的人家來說,一切變了,卻又沒變。雖然隱隱覺得瑞香有些配不上自己的兒子,但到底退婚對男方也不是什么體面的事。再說人人都說瑞香生得好,未婚夫慕少艾,也不同意退婚。
萬太太自從瑞香婚事受阻,就著意打聽未來女婿的行徑,也曾經(jīng)為一些風流傳聞而含蓄敲打過王太太一兩次。只是對方終究只是流連風月,并沒有生出孩子,納妾或者蓄養(yǎng)外室,萬家除了表示表示不滿,又能如何呢?
這樁婚事如此坎坷,萬太太也不是沒有后悔過,甚至私下垂淚,對瑞香抱怨,早知道就不要訂什么娃娃親,長大后成什么樣子還不知道,卻沒有了后悔的機會!
如今社會上雖然不少離婚的女子和雙性,也照樣可以出門做事養(yǎng)活自己,或者再找人嫁了,可是以萬家的門風,王家的處事,注定不能和“外頭”一樣。
就像是瑞香雖然在洋學堂學會了彈鋼琴,唱歌,外文話,也樣樣都頗有興趣,拿得起放得下,可王家太太滿意的原因卻不過是認為這樣的媳婦最能理解照顧兒子,教養(yǎng)好子女。萬家也不能允許瑞香拋頭露面地出去做事。
由于早早定親的緣故,瑞香只在小時候見到未婚夫多一些,張大了點他就不得不避嫌,偶爾見上一面,也不能抬頭細看,更不好多說什么,每次都只有匆匆一瞥。在他的印象里,對方只是一張模糊的年輕面容。
要和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過一輩子,瑞香內(nèi)心深處是不愿意的,但突如其來就鬧著退婚,且在許多人眼里都是毫無理由的退婚,瑞香也沒有法子。他既不盼望這場婚姻,也就對婚禮只有疲憊和磨人的感想。
待到鼓樂吹吹打打地圍著花轎來到家中,瑞香眼里才落下第一行淚。鮮紅的蓋頭遮住了他的頭臉,王家很講究傳統(tǒng)禮儀,送來了一整套的鳳冠霞帔,都是鮮亮精細的好料子,夏日的衣服薄,眼淚很快透過綢緞滲到了身上,瑞香被扶著送出門,由小哥背上花轎,眼淚落了一路,小哥放下他的時候動作十分緩慢,緊緊抓著他的手。
除了當事人之外,喜娘和鼓樂轎夫都十分歡喜,起轎的時候在一片歡呼中瑞香聽見喜娘低聲叮囑:“大聲哭!少奶奶哭聲越大,越是吉利!”
瑞香只覺得喉頭像是被棉花哽住,哭不出聲,渾身發(fā)軟,把一團帕子捂在嘴上簌簌掉淚。他聽見家門前哭聲震天,母親,嫂子,兄姐們都在送親,但他卻什么都看不見,就這么被抬了走。
萬家和王家離得不遠,不過王家辦喜事要的就是熱鬧,吩咐了轎夫繞著城走了一圈,把十里紅妝的排場曬了一圈,這才抬回自己家。瑞香天不亮就被叫起身,卻只吃了一碗紅棗銀耳粥,餓得連傷心都顧不上,甚至都不再緊張,扶著喜娘的手蒙著蓋頭下了轎,腦子里只想著行完禮后自己就可以去新房,尋機吃點東西。
王家娶新婦是大喜事,雙方又都是本地望族,親朋故舊來的客人極多,大堂里早就鋪好了紅氈地毯,放好了蒲團。瑞香手里被人塞進紅綢子的一頭,順著喜娘的話站好準備行禮,外頭卻傳來極近的幾聲砰砰槍響。
人頭濟濟等著觀禮的屋子里頓時鴉雀無聲,片刻后就像是煮沸了水一樣亂起來。城里的人都經(jīng)歷過幾次軍閥進城的變動,上個月才又換了個大帥治理,也就都習慣了逃難。瑞香手里的綢子分量頓時都變重了,另一端已是委頓在地。丈夫去哪兒了已經(jīng)顧不上,他也不在乎禮數(shù)了,一手撈起蓋頭就要揭下來,耳畔卻傳來整齊肅穆的軍靴聲,瑞香身邊忽然湊過來一人,抬手就把他的手連同蓋頭都按住了。
是王太太,瑞香只好默默地放下了手,豎起耳朵來聽。
外頭的幾聲槍響大約只是一個宣告,很快來人就走進了廳堂,瑞香聽見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聲音上去寒暄,惶恐而震驚:“大帥?犬子成親,不知是哪陣風把您吹來了?貴足踏賤地……”
客氣話還沒有說完,屋里就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倒吸氣聲音。瑞香也沒想到本地新上來的軍政一把手居然會到場,心里一沉,默默地依著王太太站立,只盼今日安生度過。
然而他心中隱隱的不安預感到底成了真,王家老爺客氣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中氣十足,霸道蠻橫的年輕男聲給打斷了:“你兒子娶老婆關(guān)老子什么事?老子也是來娶老婆的!”
這幫丘八不通人性,有槍有人,王老爺自不敢硬碰硬,還要強撐著笑臉應(yīng)承:“那是那是,只是還請大帥恕小人愚鈍,您的夫人與我家難道有所牽扯?”
做丈夫的心念電轉(zhuǎn),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線猜測,王太太卻立刻就要落淚。她有兩個女兒,大的早已嫁為人婦,小的卻還待字閨中,難不成是被看中了?別看一省軍政長官煊赫,但日子卻是朝不保夕,而且武夫魯莽粗俗,王太太怎么能情愿?
然而,這里沒有人敢于得罪軍閥,都只好緘默不言。
瑞香心中發(fā)緊,也是害怕,卻并不知道那口口聲聲老子老子的粗野武夫環(huán)顧了一周,根本不答王老爺?shù)脑挘瑓s三兩步走到了他面前。王太太驚呼一聲,身子發(fā)軟,眼看著他一抬手就揭開了瑞香的紅綢蓋頭。
屋里又是一陣刺骨的寂靜,瑞香身子一顫抬起頭來,就見眼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面貌英俊,卻極為粗魯,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的男人。他從來沒被人這么無禮地盯著看過,臉上不由一陣漲紅,心下也十分不悅,正要扭過頭去,卻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接著就頭朝下被扛在了肩上,小腹頂著一塊硬邦邦的地方。
他驚叫一聲,戴著鳳冠的頭皮卻被勾扯得發(fā)痛,那東西受不住力,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瑞香捂著頭皮尚且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卻下意識地拼命掙扎。屋里屋外都有扛著槍的丘八哄笑,扛著他的那男人甚至拍了拍他的屁股,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對呆若木雞的滿堂賓客道:“這就是老子要娶的老婆!老王,聽我一句話,這么好的媳婦你兒子不配,應(yīng)該嫁給我!你們也是從小看到他大的,從今后就把他當親生的小郎,大家當親家走動!哈哈哈哈,賞臉的這就到我家喝杯喜酒!”
瑞香掙扎得越發(fā)劇烈,拼命捶他的后背,羞憤不堪恨不得一死,不由大聲反駁:“誰要嫁給你?!你給我放手,放開我,放開!”
他這姿勢實在別扭,掙扎不動,一雙拳頭捶在男人后背上,對方還沒怎么樣,他先覺得酸痛難受,被腰又被死死卡住按在肩頭,使出吃奶的勁也下不去,反而顯得自己越發(fā)狼狽,想要尋死也摸不到能要了命的東西,眼淚很快涌了出來。
瑞香被扛著遠離原本熱鬧喜慶的廳堂,淚眼迷離中看見自己的丈夫白著一張臉縮在人群后看都不敢看自己,王太太更是早已昏了過去,王老爺胡子抖動著,顫個不�!瓭M堂賓客震驚有之,蹙眉嫌惡有之,興奮不已滿面紅光的也有,雖然有人終究面露不忍,可卻不敢反抗軍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呆呆目視他被帶走。
沒有一個人來救他。
瑞香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等他再醒來,人已經(jīng)被塞進了一輛小汽車里。臉上的淚痕還沒干,瑞香一看到自己和那武夫一同坐在車里,便不由豎起了渾身的刺:“你做出這種事,我寧愿死都不會嫁給你的!你放我走,求你放了我吧,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婚禮上遭遇這種變故,瑞香幾乎可以想象自己在外人眼里是絕無清白可言的�?墒悄呐虏荒茉偌捱M王家,瑞香也不能就此接受這個晴天霹靂般的事實。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對方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想要開車門逃跑,也根本顧不得車子還在行駛,雙手卻很快被抓住,男人不顧前面還有個開車的司機,直接壓在了他身上制止他拼命的行為,冷聲警告他:“別亂動!就算跳下去了你也會死的!就算我現(xiàn)在放走了你,你覺得你還能嫁給誰?”
瑞香不管不顧,憤怒道:“我寧愿死!”
他掙扎了幾番,不僅沒能掙脫男人的桎梏,甚至還耗干了自己的力氣,眼前發(fā)花地軟下來不動了,心里卻不肯馴服,恨恨瞪著眼前的野蠻人。
野蠻人也任由他看,不僅給他看,還在他身上捏了兩把,很快沾沾自喜起來:“不嫁給老子,嫁給一個愛逛窯子愛嫖戲子,一事無成的小白臉兒你就愿意了?老子哪里比不上他?老子就是非要娶你,就看上你一個!你還是乖乖認命的好,往后咱們好好過日子……唔!”
無恥之言還沒說完,男人忽然悶哼一聲,緊蹙眉頭地松開了瑞香的雙手。瑞香緊縮成一團盯著他,絲毫不敢懈�。骸澳銊e碰我!再碰我,我……我還打你!”
方才他情急之中不由屈膝一頂,男人又不設(shè)防,被他一下?lián)糁辛讼律�,此刻臉色便頗為痛苦,嘶嘶地吸氣。瑞香只憑一腔不怕死的勇氣和熱血,當時十分憤怒,事后又難免怕他報復。自己養(yǎng)在深閨手無縛雞之力,哪里打得過他?
雖然說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以自己的家教門風而言,遇到這種事早應(yīng)該尋機會抹了脖子死了才對,可若有機會活下去,誰又想死呢?瑞香畢竟上過洋學堂,不是那種除了三從四德一無所知的蒙昧之人。
若能以口舌說服這人放自己回家,就算不能嫁人了,名聲也受損,那不還是比死了更好嗎?
見男人只是松開手,并沒有暴怒還手的意思,瑞香不由更加地退后,緊貼在車門上躲避,心里又把對方說的話,自己從前聽來的閑言碎語回憶了一遍,見他似乎不怎么痛了,便緩了緩語氣,開始勸說:“方才一時情急……還請大帥不要怪罪。我雖然在閨中不諳世事,但也聽說過大帥的名聲,和那些刮地皮禍害百姓的軍痞并不是一路人。大帥自從進城后,安撫民眾,恢復生產(chǎn),鼓勵商業(yè)和農(nóng)桑,顯然有一番雄心壯志,是要做一番大事業(yè)的。如此英雄人物,豈能因為區(qū)區(qū)一個我而名聲受損呢?大丈夫何患無妻,大帥為何非要背負一個強搶人妻的惡名?萬家并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大帥的身份我們也高攀不上,天底下有的是更高貴更漂亮的名門淑女,大帥何愁找不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呢?今日之事若是做實,大帥可知自己在旁人心里會變成何等惡人?原本安定下來的民心又要動蕩,大帥的事業(yè)必然受到影響,在外的名譽又被損毀,這樣真的值得嗎?”
瑞香剛開始還說的磕磕絆絆,只怕對方就是一個好色的惡鬼,不肯聽自己說話。然而越說越是順遂,也不管真假,只一個勁吹捧對方的雄心壯志,英雄偉業(yè)。畢竟這些軍閥哪能沒有野心,哪能不想做大事呢?而自己祖上雖然風光過,可這年頭只有槍和權(quán)是真的,萬家早沒有當初的煊赫,不算是軍閥頂好的婚配人選。
可到底還有祖上的幾分風光在,萬家在文化界,遺老遺少中到底也是有些人脈和影響力的,若只為了美色強娶他,對于軍閥來說也是劃不來。
這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瑞香著實是使盡力氣,也搜腸刮肚用盡了自己的急智,心里覺得多少有幾分說服對方的可能。見對方似乎也在思索,瑞香又鼓起了勇氣,道:“何況我從小就受父母安排與人定親,只知道三從四德規(guī)行矩步,不能領(lǐng)受大帥的好意,若是您一意堅持,就是看住我一天,兩天,難道還能看住我十天,十個月?只要給我機會,我必然自盡,絕不留戀!到時候大帥又能得到什么?大帥……您就高抬貴手,放我回家吧�!�
話音一落,卻見男人暢然大笑出聲,貌似十分贊賞,甚至邊笑邊抬手拍了拍瑞香的肩膀,搖頭道:“大小姐啊大小姐,我只知道你生的漂亮,讓人一見就丟了魂,還不知道你說話厲害,天生的聰明靈巧!你生來就應(yīng)該是老子的老婆,有了你當賢內(nèi)助,我就算名聲掉到了谷底,又何愁大事不成?你別說了,我這輩子非要娶你不可!”
瑞香臉色頓時慘白。
一番巧語爭取,卻換來對方加倍死心塌地,一定要強娶自己,瑞香并不覺得榮幸,甚至渾身冒汗,開始認真思索如何尋死。卻聽那殺千刀的男人輕松地在耳畔說:“至于鐵了心尋死……大小姐你是千金閨秀,當然舍得死,不過,你舍得你全家上上下下近百口子人嗎?”
此言一出,瑞香汗出如漿,渾身冰冷,愕然看向那面上猶帶輕松笑意,似乎并沒說什么驚世駭俗之語的男人。偏偏是這副狀若平常的輕松愉快作態(tài),叫瑞香不敢忽視對方的話,讓他知道對方絕對敢說敢做。
瑞香哆嗦起來,如同看到了一個魔鬼,咬著牙道:“……畜生!你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對這般評價,對方只是如春風拂面般愉悅地點頭笑納了。
一路上瑞香再沒有說話,身上忽冷忽熱,飽受煎熬,已經(jīng)失去了對時間的感受。直到車隊停在帥府門口,那男人先下了車,又繞過來給他打開車門,伸手要接他下去。瑞香內(nèi)心萬分抵觸,不肯配合。對方也并不生氣,彎腰就把他打橫從里頭抱了出來。瑞香再掙扎要他放下對方就不肯了,一路把他抱了進去。
小轎車在這年月也是個稀罕物,這么長一條車隊就更是,車頭上竟然還裝飾了大紅雙喜,綢帶紅花等物,帥府里也到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竟然真是做好了結(jié)婚的準備。
瑞香心下痛楚不堪,念及方才在車上的威脅,和被男人抱進門丘八們的取笑哄鬧,雖然萬般不愿,卻還是被兩個老媽子接走,重新洗臉上妝,打扮起來。兩個老媽子面容刻薄,卻都堆著一臉歡喜的笑,三下五除二地把瑞香擺弄清爽干凈,瑞香呆坐著又落下兩行眼淚。
知道新娘子是被搶來的,老媽子們也不怎么勸他,甚至有幾分冷眼旁觀的意思,大概滿心里想的都是不哭不鬧才叫水性楊花,臭不要臉。片刻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盒子,交給老媽子:“給他戴上,再把衣服換了,就送過來拜堂�?禳c的,客人可都等急了�!�
一個崔媽一個趙媽連忙笑著應(yīng)承了接過來,男人便大步走了出去。匣子被打開,瑞香一看都沒看,兩個老媽子卻大聲驚嘆起來:“媽呀!這是火油鉆吧!這樣式是外國人那邊的鳳冠嗎?嘖嘖嘖,看這水頭,這寶貝!太太,您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咱們這就替您打扮了好拜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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