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把記得的內(nèi)容簡單向他說了一下，他認真地在聽，但沒有露出什么特別明顯的表情來。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我只是覺得我剛出來身上好冷，不由得抓住了蓋在我身上的毯子。
“等一下你要去洗個澡�！�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在幫我擦頭發(fā)的是金毛。他給我蓋了毯子，輕輕地按了兩下我的肩膀。
“有的時候你都不需要知道答案，”他說，“只要和它走進一點，那感覺就不太好受，對吧？”
第8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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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這次試驗并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但在實驗結(jié)束之后，我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一種特別強的，精神上的疲憊。像是連續(xù)上課上了一天，大腦在努力地留住些什么，但其實人已經(jīng)非常疲勞了，什么都記不住。
這種疲勞不以意志力為轉(zhuǎn)移，即便我想努力地再多回憶一點，夢里的細節(jié)還是越來越淡，到最后只剩下一個大致的輪廓，就是我夢見了一條走廊，然后夢見了一個女人和我說話，要我記住一句話，但我沒聽清楚。
我這才清楚為什么我一醒來教授要立即和我對話，確實如此，從夢中獲取的記憶衰退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而且我覺得，普通的夢有可能在過了一段時間后還能有留存，但這種人為引導(dǎo)的夢境，消失的速度會更快。
在這次試驗前他們給我吃了一片安眠藥，幫助進入他們稱為“神游”的狀態(tài)。說是安眠藥，其實我也不確定到底是什么，總之不會毒死我就行了。我現(xiàn)在非常非常的困倦，總覺得找到個地方就能直接倒下睡覺。
金毛帶我去洗了個澡，這邊的蒙古包里竟然有那種非常簡陋的沐浴設(shè)備，看來他們是準備打持久戰(zhàn)的。
但我今天沒時間做好奇寶寶了，我隨便洗了洗，就跟著金毛去了一個小的蒙古包里。金毛給我安排了一張床，我倒頭就睡，幾乎是一秒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根本沒做夢，睡得很好。醒來的時候天色非常黑，我想知道幾點，看見金毛在不遠的小床上躺著看書，就問了他一句。
“你睡了四個小時左右吧，”金毛說，“怎么樣，感覺好點了？”
我點點頭，坐起來，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這里的裝扮。蒙古包內(nèi)里的空間一直都是很大的，這個帳篷也是。這里點著暖黃色的燈，里面的東西不多，兩張行軍床，一個簡單的茶幾，幾把椅子，還有兩個大背包，一些書堆放在旁邊，下面還墊了一張防塵布。
“這是你房間？”
我問。
金毛也點點頭。他穿著一件黑T恤當睡衣，草原晚上有點冷，在外面還加了一件運動外套。
沒想到這人還挺喜歡看書，我心說，主要是他不怎么像有文化的樣子。
這個話肯定不能說出口，于是我們倆就默默無言好一陣子，帳篷里只剩下他翻書的聲音。
我有挺多東西想問的，卻沒有一點頭緒。在實驗結(jié)束之后教授就跟我解釋了一些事情，他說我在夢境中見到的很有可能是記憶，當然，有一部分也可能是預(yù)知到的，因為某種東西的靠近而產(chǎn)生的恐懼具像化表現(xiàn)。
簡單說有可能一些夢里的東西不是真的，是我瞎想的。但是真和不真的界限我把握不好，我完全不記得我見過這個夢里的任何東西的細節(jié)，自然也沒辦法去說其他的。
教授說他會晚一些和我再談?wù)劊纯茨懿荒軒臀艺一匾恍�。但是他也要我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因為這個實驗是非�；A(chǔ)的，他們每個人都做過，看到的意象有相似的也有不同的，按照過往經(jīng)驗來看，有幫助的屬于少數(shù)，他也不一定能從中找到答案。
并且，他說他們的調(diào)查還需要繼續(xù)推進，這邊要先幫我解決掉撞了公主幡的問題，所以婚禮會盡快辦完。
他們的目的他沒有對我細說，我想了一下，也覺得不要多問為好�？此麄兘裉斓倪@個陣仗，那些精密儀器和調(diào)動能力，背后應(yīng)該不只是一個團隊，說是一股力量可能會更為合適。
這樣的一股力量跑來跑去，去找一些類似失蹤事件或者是民俗傳說的東西，去發(fā)掘背后的秘密，肯定是因為這樣的秘密能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收獲。
人類就是這樣無利不起早的動物，我相信他們也不是什么走近科學(xué)頻道組，也不是來免費為人類答疑解惑的，他們是被利益驅(qū)使的。跟那些販毒的人一樣，在追求巨大利益的路上越走越遠，就會越來越瘋狂。人性是會扭曲的，最終就變成一切都為了利益服務(wù)，這種人會很危險。
想到這我又看了金毛一眼，金毛似乎是有所感應(yīng)，轉(zhuǎn)過頭來望了我一下。
“怎么了，害怕得睡不著？”他說，他這個人講話的語調(diào)一直很輕松，說什么都像是開玩笑，“要不要過來和我睡�。俊�
“我在想事情，”我不理他，“想今天的實驗�！�
“有什么需要我答疑解惑的？”他倒是很熱情，啪的一聲把書合上，“我能說的都能告訴你�！�
“所以你們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說。
“不是，”他把書隨手放在桌子上，我這才看到那是一本英文封面的書，“你知道，對這些東西接觸越多，你就會越陷進去�！�
我沒說話，他看著我，聊天一樣繼續(xù)往下說，“其實這么多天了，你也應(yīng)該知道了。人的感受和體會是不一樣的，有的時候有些東西，遲鈍的人根本看不到，但敏感的人就會察覺到�！�
“比如說，”他話鋒一轉(zhuǎn)，“我現(xiàn)在說你背后有個人影在盯著你，你有什么感覺？”
我嚇了一跳，第一反應(yīng)是讓整個人僵硬住，不要回頭看。但我腦海里其實已經(jīng)有這個人影的形狀了，它靠在我背后，低頭望我。
金毛哈的一聲笑了，“根本沒有啦，”他說，“就是讓你感受一下，你就是那種高敏度的人，你會對這些東西的反應(yīng)更強烈，特別是精神狀態(tài)比較差的時候…你玩過恐怖游戲嗎？”
我想找死嗎，我的生活在之前就是恐怖片，自然碰都不會碰那些。
“恐怖游戲里有一個精神值，”他說，“精神值越高，人越不容易見到那些東西。精神值低，像你這樣的，就容易失去意識或者瘋了。你如果精神狀態(tài)好的話，可能也沒有那么容易會被這些東西影響。”
“那我怎么才能精神狀態(tài)好？”我問。
“事情了結(jié)，得到答案，或者吃藥，”金毛說，“精神狀態(tài)其實是直接受到你的恐懼情緒影響的，如果你不恐懼，你的精神就會更加的平穩(wěn)，只有這個時候，你的行動才不是支離破碎的，而是用智慧去判斷的。”
我還沒說話，他點了點那摞書，“是書里看來的�！彼t虛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今早的實驗中我也感覺到了，有些恐懼并非來源于它真實的會給我?guī)硗{，而是我從記憶和經(jīng)驗中接受到的一些信息把它進行了加工潤色，從而導(dǎo)致我完全不正常地在害怕。所以我恐懼的其實是記憶，并不是現(xiàn)實，呼吸聲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你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我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不對，”我想了想，這樣說不合適，“你也別說得太詳細，我不想再和它多牽扯了，就告訴我你們這一趟是為了什么而來的。”
“是為了找東西，”金毛說，“是一個盒子�！�
“我如果問這個盒子里面是什么的話，”我說，“這個機制會不會又把我給算進去啊�！�
金毛笑了，“或許你晚上會夢到吧，”他說，“夢見盒子打開，怪物從里面冒出來…你的想象力其實挺豐富的。”
我不想亂做夢了，我現(xiàn)在還處于一種很糾結(jié)的狀態(tài)里。我想知道他們是干嘛的，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他們最終追求的是一個什么樣的答案。但是我希望知道的只是字面意義上的解釋，不是會讓我與這些超出科學(xué)范疇的東西接觸得越來越深的解釋。
于是我不問了，本來今天就有些困倦，現(xiàn)在更是如此。我轉(zhuǎn)過身去準備睡了，突然想起金毛隨口胡諏的黑影，心里又突突直跳，把睡袋直接拉到了頭頂。
等我剛剛準備睡著的時候，突然之間，我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壓到了我的身上。
我頭發(fā)一下子就炸起來了，我發(fā)現(xiàn)我在遭遇恐怖事件的前幾秒鐘會是僵直的，那個東西直接壓住了我的雙手，我甚至沒來得及掙扎。
“噓，”那人貼近我耳邊輕聲說，“是我�！�
是金毛。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金毛好像用什么東西把我一下子罩住了，他貼得離我很近，幾乎就是在我耳邊講話。
“別動，裝睡�！彼f，“有人�！�
我大氣都不敢出地點點頭。他好像是用一張毛氈把我們蓋在一起的，兩個人貼得太近了，他整個人罩在我的身上，毛氈又密不透風(fēng)。我?guī)缀醮贿^氣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上臂，他稍微挪開了一點，我才得以呼吸。
他應(yīng)該不是在騙我，因為我感受到他的心跳速度也上來了。他平時穿長袖不太看得出來，現(xiàn)在離得近了，他的肌肉還是比較夸張的，貼在我身側(cè)。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種拍老虎上臂肌肉的短視頻，覺得他能像老虎一樣，一巴掌拍死我。
我可以聽得出他在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呼吸，我們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呆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我熱得要命，但是還是一動不敢動。他更是跟架子一樣撐在我上面，挪都沒挪過位置。
“走了嗎？”
我用氣音問。
“沒有�！�
他輕聲說。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汗都下來了。而且被子里太熱了，我知道不該動彈，但是就是沒忍住，稍微往旁邊偏了一下頭。
毛氈不太夠大，右下角露出來一塊空缺。我余光無意中掃了一眼，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
“噓噓噓，閉上眼睛，”金毛哄我一樣，拍著我的手臂小聲說，“你只是看錯了，不要被恐懼控制，閉上眼深呼吸�！�
他說了跟沒說一樣，我越努力不去想，那個東西的模樣就越清楚地印在我視網(wǎng)膜上。
那是一個蹲著的黑影。我模模糊糊地看見它的眼睛，慘白慘白的顏色。它正在床邊仰頭望上看，試圖通過毛氈下的一點點縫隙，看看我們到底睡著了沒有。
我意識到，這個位置側(cè)頭才能看見，那豈不是金毛一直在跟那個東西對視。
他所謂的人竟然是這個東西。
我快暈過去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么身體接觸，死死地攥住了金毛的手臂。金毛一直哄小孩一樣說話，任憑我抓著，什么怨言都沒有。
大概十幾分鐘后，我覺得我快要憋死了，金毛才終于說了聲“走了”。
但是他沒動，我也不敢動。我們兩個人又貼了一會，金毛才動作輕巧地轉(zhuǎn)了個身，和我并排躺下。
“兩個方案，”他說，“第一，在這里等，可能等到天亮它們就走了，可能等到天亮別人來幫我們收尸�！�
“我選第二個�！�
我把聲音放到最輕，怕有東西聽見。
“第二，我們?nèi)テ渌麕づ��！彼舶崖曇魤旱煤艿�，“接觸很多時候都是人少才會發(fā)生，現(xiàn)在才十一點，我們?nèi)プ畲蟮哪莻�帳篷，老陳在那，到時候可能這個東西自己就不見了。”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出去？”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雖然金毛說走了，但我本能覺得它不會這么容易離開。
“這樣，我說三二一，你抓緊我，我給你扛過去�！�
金毛盡力在按耐了，但我還是聽得出來他現(xiàn)在處于一種非常興奮的狀態(tài)中。雖然都能催生腎上腺素，但恐懼和興奮是不一樣的，他的躍躍欲試簡直要從眼睛里溢出來。
完了，我想，他是那種會追求極度的危險以尋求刺激的人，外國有很多這種人，網(wǎng)上經(jīng)常說這就是外國人少的原因。
但是現(xiàn)在我的命綁在他身上了，我也不好拒絕。他看我沒有意見，就靠近我，開始數(shù)數(shù)。
“一…二。”
第二聲的時候他就把我扛起來了。我跟個布袋子一樣，被他用毛氈一包，往肩上一甩，直接就竄了出去。
他動作非常輕也非常快，我晃晃蕩蕩的，根本不知道他向哪個方向跑了。大約過了三分鐘左右，他又突然把我放下了。
我從毛氈里爬出來，這里竟然是一片小樹林。
雖然草原上經(jīng)常會有一片一片的小樹林，但早上我來的時候把周圍都望過了的，這里絕對不可能有樹林，這片樹林是剛剛才出現(xiàn)的。
我緊緊地抓著金毛的手臂，“這片樹林早上沒有�！蔽翌澏吨f。
“我知道，”金毛咧嘴一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guī)缀跻獣炦^去。我何德何能攤上和他一塊。他把我放在了一棵比較粗的樹后面，叫我注意他背后，他注意我背后。
我大氣都不敢出，緊緊地貼著他。我是非常不想往后看的，但他在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面，我也不得不幫他往后望風(fēng)。
這片小樹林長的基本上是楊樹。楊樹如果被砍掉枝椏，疤痕愈合，就會變成一個眼睛的形狀。感覺像是畫出來的眼睛，乍一看上去還是挺怪的。
這里的楊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眼睛，交錯分布，從上而下。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里起了一點點薄霧，那些眼睛變得更加朦朧，若隱若現(xiàn)，如有實質(zhì)。
我不敢看太多，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假的，這是假的，看見什么都是假的。我怕我真的暈了，金毛帶不動我，萬一把我直接扔了怎么辦。
突然，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響起，我猛地扯住了金毛的手臂。
金毛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把對講機拿出來了。對講機掛在他的腰帶上，通話狀態(tài)的紅燈一閃一閃的，信號不是很好。
“我們到了，”我聽見教授的聲音說，“你在哪？”
我剛想開口，金毛一下子把我的嘴捂住了。
那邊的聲音停了一下，又重新繼續(x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