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子末口吻輕松地說。
他們的具體目的是很難搞清楚的,他們每一次都有一個獨特的目標,或者是找東西,或者是找人,或者是探險,然后圍繞著這個目標又有無數(shù)小的分支任務(wù)。雖然這一系列的行動最終都是導(dǎo)向?qū)ふ掖鸢�,但是具體要做什么,估計只有起頭的那個人才全部知道。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走。
但他們很明顯不想走。陳宣站在我旁邊沒有再離開,周子末左晃晃右晃晃,走到神龕前亂摸。
他本來天天和迷信為伴,但真的完全不吃這一套。他把神龕上供奉的東西都摸了一遍,上面塵土很大,前面供奉的都是塑料果品和雞鴨,香也早就燒完了,就是普通的一個很久沒打理的家庭神龕。
他伸手摸了摸神像的臉,“南海娘娘,”他說,“不知道劉敬敏的頭怎么來的,這里離海應(yīng)該也有幾十上百公里了,這些東西肯定都是被誰帶過來的�!�
他還試圖把那個神像拔下來查看。我內(nèi)心一片悲涼,就想著我和他們混一起,遲早要遭大報應(yīng)。
周子末弄了半天,那個神像還是紋絲不動�!斑@有古怪,”他說,“老陳,你們往后退�!�
我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二次被人叫著往后退了。第一次我還能站著,第二次我就只能坐著被人往后拖椅子,第三次要怎樣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陳宣把我的椅子往后拉了一段,我看見周子末最后一個動作是把神像往外拉,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就都熄滅了。
我一下子感覺我的呼吸都緊了起來。陳宣的手一直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稍微會比自己站著的時候冷靜一點。
斷電了,整個房間都沒有了聲音,我吞了一口口水,很明智地沒有站起來。
然后我聽見了滴水聲。
一滴,一滴,在離我很近的地方輕輕地響著。
“老陳?”我小聲叫了一下,“周子末?”
沒有人回應(yīng)我。
我趕緊去摸老陳的手,他的手還是正常的,我把他緊緊握住,又覺得有什么不太對的地方。
“老陳,怎么回事��?”
我說。
那只手突然毫無預(yù)兆地抓緊了我的手,將我的手緊緊地捏在了掌心里。
它比正常的手寬大一點,是人類的觸感,但有點奇怪的感覺。
“老陳?”
我又喊了一聲。
這個時候神龕的兩支紅蠟燭又突然亮了,微弱曖昧的紅光從神座旁透出來,周子末不在那里,上面的神像也不見了。
我低頭看。
握著我的手的那雙手是慘白的,有七個手指頭。
我尖叫著把椅子掀翻了。
我本來應(yīng)該摔得特別狠的,但是椅子倒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就這樣完全沒有征兆地,以后腳站在客廳里。
我在上面胡亂撲騰了一會,往看得見的地方狂跑,那雙手不見了,這里還是那個房間,周子末和老陳也都不見了。
除了神龕附近的地方全都是黑的,我肯定只能往神龕處走。無論那里是否危險,以我的膽量,那就差不多是極限了。
我一點一點磨蹭到了神龕前。等到湊得夠近了我才聽清楚,那種滴水的聲音是從神龕里面?zhèn)鱽淼摹?br />
仔細看看,神龕里已經(jīng)聚攏了一灘透明的水液,上面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漏,嘀嗒,嘀嗒的輕響不絕于耳。
上面絕對有什么東西。
而我,則是絕對不會看的。
我謹慎地選擇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站著,非常警惕地望著神龕的方向。房間里的其他地方太黑了,那股似有若無的臭味久久不散,但我連門在哪都看不見,我是沒有任何勇氣沖進黑暗里的,只能站在這里靜觀其變。
很快,除了水聲之外,我又聽到了當啷一聲,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這聲響顯得非常大,直接給我嚇得一抖。
有一對杯茭掉到了神龕里。
杯茭是南方濱海的一種傳統(tǒng)占卜用具,我記得在某個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時候還小火過一把。人們擲茭來占卜,先問神問題,一陰一陽就是神同意,都是陰或者都是陽就是神不同意,我隱約記得是這個流程。
杯茭掉到神龕里動都沒動,我疑心這難道要讓我去拿?我不去,讓我把手伸進去還不如直接叫我去死。
我又盯著杯茭看了一會,隱約可以看見靠近我的那個是陰,里面的那個看不清楚,我就非常小心謹慎地又往前走了半步。
里面的那個是陽。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結(jié)果,有什么東西一下子閃過了我的腦海,我隱隱約約抓到了一點尾巴。
神龕和神像肯定是不對勁的,擲茭是一種問神的儀式?jīng)]錯。如果這個神是好神,那它會給你謹慎判斷你的行為的后果,從而給出同意或者是不同意的答案。
但如果這個神是壞神,它肯定不想你好,那它給出的結(jié)果如果是不同意,你就不會去涉險了。
所以它永遠給出“同意”的結(jié)果,然后站在你背后,獰笑著看著你走向深淵。
這東西心大大滴壞,我又退后一步,時刻關(guān)注著它的動向。
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眼前的神龕上,神龕沒有其他的變化,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做好,只能繼續(xù)盯梢。
這個地方非常古怪,雖然老陳他們說這里并沒有草原那么邪門,但我覺得已經(jīng)夠邪門了,我一開始就錯了,我就不應(yīng)該去草原采風(fēng),如果我不去草原采風(fēng)的話我就不會遇到狼,如果我沒有遇到過狼的話我就不會撞爛公主幡,如果沒撞過公主幡那我肯定不會跟老陳結(jié)婚……
我自己在心里嘀咕這一串內(nèi)容,我發(fā)現(xiàn)多跟自己說幾句話還是有助于減緩恐懼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我還在復(fù)盤著我失敗的心路歷程,突然之間,我的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了,我連反應(yīng)的空隙都沒撈到,直接就被人拽進了身后的黑暗里。
我趕忙亂抓,想要固定住自己的身體。那種強烈的窒息感讓我一瞬間就想到了死亡。那雙手仿佛是沒有形狀的,我拼命拉拽拍打,都沒辦法從里面脫身出來。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但隨后,我一聲嗆咳,竟然又睜開了眼睛。
“別掐了,”是老陳的聲音,“松開�!�
“沒事,我有分寸,”周子末說,“死不了的…”
“死…了…”
我氣若游絲地說。
周子末放手了,我馬上開始劇烈地咳嗽。他和老陳一左一右,又把我架回了那張椅子上。
周子末現(xiàn)在給我裝好人,他揉了揉我的脖子,碰一下都覺得那里漲得發(fā)疼,估計今天晚上就會腫到路人看見去報警的地步。
“等會出去給你去買藥,”他說,“你肉怎么這么嫩,一碰就起印子�!�
你這是碰嗎,這是掐。有的時候如果陷入這種狀態(tài),確實是需要身體受到嚴重攻擊才能清醒過來,他其實還留了一手,沒有特別用勁,否則我脖子就斷了。但我沒力氣和他爭辯了,就虛弱地靠在那休息。
“剛剛你見到什么了?”老陳說,他好像有個習(xí)慣,喜歡在站在背后的時候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你剛才的表現(xiàn)很不對勁�!�
我剛想說怎么不對勁,周子末掏出手機來給我看他拍下來的視頻。
開始的幾個鏡頭很晃,可以看得見所有的燈都是正常亮著的。
鏡頭慢慢穩(wěn)定下來,從神龕的方向開始拍。他對準的就是我現(xiàn)在坐的這個地方,我本來坐著的那張椅子直接向后倒了一半,老陳正在用腿把椅子頂住。
怪不得我看見椅子處于一個特別微妙的狀態(tài),原來是因為現(xiàn)實里它被人頂住了。
而我自己站在椅子上,像個雜技演員一樣,踮起腳尖踩著椅子的一個尖角,垂著頭,站得筆直。
這個動作非常詭異,因為當時我的身體站得很直,是真的一點彎都沒有的那種僵硬的直。那個椅子的尖角又真的特別特別小,接觸面看起來就不怎么能受力一樣。這就顯得受力的地點其實是在其他地方。
如果這具身體不是我的的話,我會說這個人已經(jīng)被吊死了。
這一幕持續(xù)了差不多十分鐘。開始他們都沒有靠近,看我一直不動,老陳負責頂著椅子,周子末把手機支在旁邊的電視柜上,把我拉了下來。
我剛離開椅子就發(fā)出了尖叫聲。那種根本不是我會發(fā)出來的聲音,太尖銳了,而且非�;靵y,像有好幾個人住在我的腦子里,而我自己本人則被擠到得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看著明明長著自己的臉的人做出完全和自己不一樣的行為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非常難受的感覺。雖然已經(jīng)有過幾次這樣的情況,但還是會讓我覺得冷汗直冒。
他們試著捂住我的嘴讓我清醒,可以從視頻看出我當時的力氣已經(jīng)超過了我自己的極限,他們雖然能把我按住制服,但因為我扭動掙扎得厲害,他們不能保證能不傷害到我。
最后大概是他們覺得不行,這種類似于鬼上身的情況會讓人完全失去對危險行為的感知能力。拼命掙扎到讓自己的手臂脫臼,甚至是心跳過快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老陳壓住了我的腿,周子末直接上手掐了。他一只手死按著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掐脖子,慢慢地我就腦供血不足不再掙扎,然后才醒過來,看得我摸了摸脖子,有點后怕。
但是現(xiàn)在更重要的其實是另一個問題。
“我現(xiàn)在坐的椅子還是那張嗎�!蔽艺f。
“不是,”老陳說,“是那個�!�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張椅子。
那張椅子就是普通的老式椅子,和我屁股下面的一模一樣。但這里的每張椅子都有一個系上的坐墊,那張椅子的坐墊繩子散開了,轉(zhuǎn)到了背后,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把它動作非常劇烈地踹倒后繩子散落導(dǎo)致的。
“你們誰能幫我看看有沒有能上吊的地方�!�
我絕不會自己看的。
“有,”周子末說,“有個大鉤子,以前是掛其他東西的�!�
我只能抬頭看了一眼。那里確實有個大鉤子,不是普通我們家里會出現(xiàn)的,和起吊機的那種鉤有點像,比較厚重,看起來能承受比較大的重量。
這個掛鉤裝在本來應(yīng)該裝風(fēng)扇或者是吊燈的地方,這個房間的燈是隔壁的電燈泡,風(fēng)扇也是坐式的,這個鉤子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
我把我剛剛看到的東西和他們說了,還說了一下我的大致猜測。我估計這個是一個人拜神拜錯了,聽從錯的神的指引去涉險,回來之后自殺了的故事。這樣也能解釋水族缸里的蟹和我見到的擲茭情景。
但是這個人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我是真的猜不出來。
“沒關(guān)系,”周子末安慰道,“去看看臥室和廁所�!�
這個破地方是個兩房一廳的格局。廚房在客廳背面,不是很大,周子末去繞了一圈說沒什么東西。主人房和客人房的門都鎖著,廁所側(cè)對著客人房,也上了鎖。
打手電筒的房間應(yīng)該是主人房。
我要認命了,看他們的這個不找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我估計我今天也跑不掉。
我又在原地等了一下,周子末留下,老陳去開主臥的門鎖。
我不想和他說話,他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我脖子上被他掐的痕。我沒好氣地把他的手給拍掉了。
“事出緊急嘛,”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再給你揉揉?”
“滾�!蔽艺f。
“那我走了啊,”周子末懶洋洋地說,“真走了?”
我回頭瞪他,他哈哈笑,這個人比鬼都恐怖。
老陳那邊已經(jīng)把鎖弄開了,他打著手電在門口看了一圈,又關(guān)上門退了出來。
“怎么樣�!敝茏幽┱f,“不怎么樣?”
老陳點頭。
“里面至少有十四口缸,”他說,“觸發(fā)的線被我拆了,但還是不太穩(wěn)定,只能明早再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