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目帶溫和地看著小女孩,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渾身立刻就繃緊了。
柯輕滕他們,是不是也已經(jīng)像她一樣,同樣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聰明如他,能不能給自己選擇一個最好的避難所?
還有,他能不能……在這場沙塵暴后,找到自己?
這種內(nèi)心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續(xù)到了整場沙塵暴的結(jié)束,地底的等待時間,一秒就像是一個小時,相當艱難。
甚至有一刻,她迷迷糊糊仿佛要入睡,心里卻想著,如果等會沙塵暴結(jié)束后能夠再見到他,她可以嘗試保持幾個小時,不冷嘲熱諷地跟他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那恐怖的聲音,徹底離開了他們的耳膜。
男主人此時率先一步,沿著樓梯向上爬,慢慢地掀開了木板。
他站在樓梯上,這時回過頭,用阿拉伯語對女主人說了兩句話,尹碧玠覺得,應(yīng)該是說外面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讓他們走出地下倉庫的意思。
女主人聽完丈夫的話,這時抱起小女孩讓她沿著樓梯往上爬,自己則緊緊保護著女兒跟在后面。
尹碧玠看著他們一個個全部都離開地下倉庫到了地面,這時也起身,慢慢沿著梯子往上爬行。
外面的光線越來越亮,當她整個身體的一半露出地窖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托住了她的兩只手臂。
熟悉的清冽氣息,即使在沙塵味中,她也能很清楚地感覺到。
她有些意外,這因為暴|亂人流而被迫的分離,僅僅只是持續(xù)了一個沙塵暴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找到了她。
尹碧玠心里咚咚地跳,突然有點不敢抬頭看他,只能任由他將自己抱出了地窖。
“還好嗎?”柯輕滕將她抱到地面上,此時在她耳邊,低聲問。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過了一會,才仰頭看他的臉頰,“這場沙塵暴持續(xù)了多久?”
“四個小時零四十六分�!彼�,觸了觸她的臉頰,“灰頭土臉�!�
四個字,一句簡短的形容詞,卻有著很淡的寵溺意味,她一時竟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還沒等她說什么,他已經(jīng)回過頭,用阿拉伯語對男主人說了幾句話。
他們對話的過程中,她能感覺到男主人看著他們兩個的目光十分善意,等他說完,他便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
“稍等。”快要走出民居時,她突然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也沒有多問,只是放開她的手,由著她折返回去。
只見尹碧玠走回那個小女孩身邊,彎下腰,輕輕抱了抱她,最后用阿拉伯語,在小女孩耳邊,說了句謝謝。
“什么時候?qū)W會的?”等她重新走出民居,他側(cè)頭望著她,“阿拉伯語的‘謝謝’。”
“這話應(yīng)該是我來問你。”她揚了揚眉,“剛剛你和男主人說了什么?”
“也是表達謝意的意思。”他走了幾步,停下來,“阿拉伯語是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鄭庭之前攻讀了四年,在他學的時候,我偶爾聽過幾句�!�
“那剛剛在運輸船上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她問。
“我開口說阿拉伯語,”他這樣告訴她,“只是因為,這戶人家救了你�!�
她怔愣片刻,心底閃過一絲很淡的暖意。
“因為沙塵暴的關(guān)系,這里的居民區(qū)應(yīng)該會變得異�;靵y,我們現(xiàn)在先徒步往開羅的方向走,到了開羅后,再找車,從蘇丹邊境去索馬里�!彼Z氣淡淡地說完,伸手將她帶到自己懷里,“抓緊我,不要再被人流沖散�!�
這樣的親密接觸,讓她的思維又有些停滯下來,剛想出言損他幾句時,想到之前沙塵暴時自己的心緒,又覺得這樣做有些太過矯情,干脆就抿著唇不說話了。
而他這時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輕輕閃過一絲笑意。
沿著被沙塵暴損壞得面目全非的街道走了一會,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鄭庭、鄭飲和戴爾人呢?”
剛剛就沒有見到他們?nèi)齻,來找她的,只有他一個人。
“遇到人流以及后來躲避沙塵暴的時候,我們就分散開了�!彼恼Z氣倒是很平靜,“他們都知道最終的目的地,總會到達那里,和我們會合�!�
她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都是非常聰明的人。”像是怕她擔心,他又附加了一句。
她不再多問,心里卻覺得,他像是故意要把其他三個人支開,單獨帶著她前往索馬里。
“當然,單獨行動,的確比群體行動,更方便一些。”他慢悠悠的,又拋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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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們便到達了開羅,畢竟是埃及的首都,沙漠城市的風光,的確別有一番風味,可是他們不是來這里旅行的,顯然沒有任何多余的閑情逸致來欣賞沿途風景。
“我現(xiàn)在去找租憑車,同時找到方法和鄭庭他們?nèi)〉寐?lián)絡(luò)。”到達開羅中心街區(qū)時,他讓她在一家咖啡廳里等他,“你暫時在這里等我一會�!�
她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幾乎沒有等多久,她原本以為他會直接開車到咖啡廳門口,卻沒想到他還是徒步折返回來。
“我們在這里滯留一晚,明天一早啟程�!彼氐剿磉�,淡淡地說。
“為什么?”她有些疑惑,蹙了蹙眉,“難道不是盡早離開才更好嗎?”
他始終不回答,一路帶著她,這時竟然直接走入了一家開羅市中心的奢華酒店。
她跟在他身后,心里越來越七上八下,只見他只是跟前臺小姐說了幾句話,前臺小姐也沒有讓他出示什么憑證,直接交給了他一張房卡。
之后,他們一起乘坐電梯到達樓層,他刷卡進入了房間。
“柯輕滕�!彼龑嵲谟行┤滩蛔×耍驹诜块T口,叫住他,“現(xiàn)在這是要干什么?”
“休息�!彼麑⒎靠ǚ旁诜块g的柜子上,回過頭看著她,神色相當理所當然。
尹碧玠被噎了一口,眉角一跳,“你難道不急著去索馬里嗎?還是沒租到車?和鄭庭他們聯(lián)絡(luò)到了嗎?”
“你的問題有些多。”他將門固定住,開始自己煮泡咖啡,“只是休息一晚罷了�!�
她看著他漠然的側(cè)臉,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他也不急著催促她進屋,直到泡好咖啡,洗完杯子后,他將咖啡倒在杯子里,才側(cè)頭看她一眼,“門口的風景很好么?”
他這樣淡然又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看得她有些急躁,“再給我一間房間。”
“只有一間。”他喝了一口咖啡,“兩張床�!�
她幾乎是氣急。
過了很久,她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屋里來。
合上門,她一邊走,一邊就脫下了黑紗的外套,直到經(jīng)過他身邊時,她渾身上下已經(jīng)脫得只剩下了一件吊帶衫。
“介意嗎?”等到他的視線落到她身上,她淡淡說了一句。
他的視線從她漂亮的鎖骨,落到若隱若現(xiàn)的胸線,很慢地搖了搖頭。
“那我去洗澡了�!彼D(zhuǎn)過身,很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
直到她洗完澡出來,發(fā)現(xiàn)浴室門邊的凳子上已經(jīng)擺放好了一套嶄新包裝的連衣裙。
她身上穿的是浴衣,此時拿起連衣裙,想要回浴室換上。
可她剛剛要合上門,突然看到一只手臂制住了她關(guān)門的動作。
“介意嗎?”
只見柯輕滕光|裸著上身,環(huán)著手臂靠在門邊看著她。
她一怔,下意識地拿著裙子,后退了半步。
他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將她圍攏,就像剛剛洗澡前她對他營造起來的調(diào)情般的氣場。
而他的目光,更是像看著蓄謀已久的獵物一般,優(yōu)雅而篤定。
“那我,就開動了�!�
他高大的身影此時不容拒絕地靠近她,將她圍在了浴室的墻壁邊。
☆、16沙漠之行(三)
第十五章沙漠之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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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竟然像是完全喪失了從前對他無所不用的挑逗和引誘能力。
因為她知道,他一直以來,只是在放任她對自己的放肆,如果一旦他真的想要將她控制住,她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可以進行反擊的。
她所謂的一切過人本領(lǐng)和技能,在他的面前,還是只有兒戲的程度。
他就是這樣一個可怕到極致的男人,能夠毫不留情地逼迫她、占有她、甚至摧毀她。
安靜的氣氛里,在她始料未及的時候,柯輕滕已經(jīng)低頭吻住了她。
這一次,她能感覺到,他根本沒有任何留有余地,他的手甚至已經(jīng)輕輕解開了她浴衣的腰帶。
她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回應(yīng),內(nèi)心正經(jīng)歷著前所未有的掙扎。
尹碧玠,你愿意再次把自己,交給這個人嗎?
剛剛唇齒相交的瞬間,突然,一陣門鈴緊促地響了起來。
她一怔愣,柯輕滕的動作卻在那一瞬間也猛地戛然停止,就像是獅子收回了捕獵的爪子,快得讓人眼花繚亂,不甘、卻又分外從容。
“可惜了�!彼种念~頭,如是說,可聲音里,似乎又沒有可惜的成分。
他很快離開浴室去開門,她像是如臨大赦,靠在浴室墻壁上,努力平緩著自己的呼吸。
她不能否認,剛剛差一點,她就已經(jīng)妥協(xié)。
“換上裙子,再出來�!痹谒沒有回過神時,他突然折返回來,留下一句話,并反手就關(guān)上了浴室門。
…
等尹碧玠再次走出浴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里并不止柯輕滕一個人,而他也已經(jīng)重新穿上了衣服,正背對著她站在窗邊。
屋里除了他,還有另外兩個陌生男人,看他們打扮的樣子,似乎都是埃及軍人,其中為首的一個軍官摸樣的男人,還用英語和她打了招呼,“你好�!�
心里雖然疑惑,她還是禮節(jié)性地對他們點了點頭。
聽到聲音,柯輕滕很快回過頭,走到她的身邊。
“柯先生,”為首的軍官,此時看著他道,“請問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這里?”
“就現(xiàn)在�!彼f。
軍官一頷首,另外一個隨從軍人就已經(jīng)根據(jù)指令走到了門外,軍官朝柯輕滕做了一個十分恭敬的手勢,開口道,“請�!�
“走吧�!彼粗�,也不經(jīng)過她的同意,就伸手環(huán)住她的肩膀,帶她走出了房門外。
出酒店后,他們很快上了一輛車,這輛車是造型厚重堅硬的越野車,兩名軍人坐在前,他們兩個則坐在后座。
上了路后,那兩名埃及軍人就沒有再說過話,她其實也沒有想問他的意思,可目光一側(cè),就看到他正注視著自己。
“有什么想要問的嗎?”他沉聲說。
“你會回答么?”她淡淡挑眉。
“知無不言。”他平靜地與她對視。
她思考了一會,說道,“這兩名埃及軍人,應(yīng)該是埃及政府幕后的軍閥中的一派,可能曾經(jīng)與你做過一些交易,算是你的朋友,你是故意在酒店登記泄露身份,他們獲取信息后,才在另一派趕來前,先找到你�!�
“繼續(xù)�!彼麤]有阻攔她的話語。
“另外一派,應(yīng)該是親美派,目前埃及和美國在能源供應(yīng)上似乎達成了一些協(xié)議,所以你難道就不害怕,是他們那一派先來酒店找到你嗎?”她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想到這一層。
“不會�!彼囊恢皇州p輕搭在車窗邊,“另一派的思維,和他們跟隨的那國人差不多,一時之間,轉(zhuǎn)不過彎,況且,他們自己現(xiàn)在的局勢已經(jīng)夠亂的了�!�
她聽得忍俊不禁。
“現(xiàn)在,這兩名埃及軍人,會將我們送入蘇丹邊境,之后,我會涉法聯(lián)絡(luò)到蘇丹那邊的人,再通過埃塞俄比亞輾轉(zhuǎn)到達索馬里�!彼藭r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尤其蘇丹這個國家,動亂程度比埃及更甚,所以這一路,可能會比較辛苦�!�
“有多辛苦?”她突然覺得,他說長句話的樣子,非常迷人。
“非常�!彼栈厥�,將手搭在膝蓋處,“跋山涉水,十里長征�!�
“需不需要到吃人肉的程度?”她彎了彎嘴角,淡冷一笑。
“我不介意,把我的手臂,借給你�!彼喙粗旖恰�
兩人的話語,每一句都像是你來我往的擊劍,她看著他波瀾不驚的眼珠,卻始終覺得很享受。
她想,可能這就是最初的時候,為什么她會渾不自知地陷入到這雙眼睛里,并且在兩年前倉皇逃離后、也無法掙脫他的緣故。
車輛很快橫穿了埃及的大街小巷,她淺淺地睡了一會,醒過來時,看到他的外套正蓋在她的身上。
“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彼穆曇粼谝慌皂懥似饋�,顯得溫淡而又清晰。
她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視線里已經(jīng)全是荒蕪的沙漠,在已經(jīng)接近黑暗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空曠。
適應(yīng)了眼前的場景后,她剛想要說什么,突然整個人猛地就朝車前座位的背后撲了過去。
“車胎被擊爆了!”開車的埃及軍人,此時發(fā)出了一聲大吼,想要極力打著方向盤讓車穩(wěn)定下來。
可誰知那聲大吼剛落,車子的兩面后視鏡就已經(jīng)輪番被打爆,她想要彎腰俯身,卻被柯輕滕伸手重重地重新扣回胸前,帶著她一起趴伏在了后座座位前。
此時的越野車就像一只失控的陀螺一般,三百六十度地不�;酗w甩,密密麻麻的槍聲也隨之朝車子圍攏掃射過來,她聽得耳朵發(fā)麻,之前在尼斯機場被羅賓遜帶領(lǐng)的SWAT特工隊追捕的場景,又再次在腦海中浮現(xiàn)了出來。
非�?膳拢贿@種失控的速度,帶到幾乎馬上就要嘔吐出來,而且那些子彈,已經(jīng)穿過了車子的后窗,落在她的周身,逼近她的心臟。
“兩秒后,我會打開車門,帶著你一起跳車,你要做的,就是抱緊我�!眱措U的環(huán)境中,他的薄唇緊靠在她的耳邊,“記住了嗎?”
她很用力地點點頭,隨著他兩聲的計數(shù)和開車門的動作,雙手立刻緊緊擁著他的腰,跟著他一起重重地跳下了車。
接連的翻滾,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發(fā)疼,連她環(huán)抱著的他的身體似乎都能讓她覺得疼痛,可她始終能夠感覺到,在這樣超速度的翻滾中,他一直在下意識地抱著她的身體避免她撞疼。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渾身已經(jīng)疼到發(fā)麻的時候,他們才在一棵枯萎的樹旁停了下來。
她剛剛能夠呼吸一口空氣,就被沙子嗆得用力地咳嗽起來。
抬手想要揉眼睛的時候,卻被他的手覆蓋住。
“不要揉�!彼鹕韥�,輕輕拿開她的手,“閉上眼睛,讓眼睛逼出水就好�!�
她沒有作聲,按照他的話語,用自己眼睛的水逼出沙子。
閉著眼睛的過程里,她清晰地聽到了不遠處那一聲響徹云霄的爆炸聲。
那輛剛剛她還乘坐著的車,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此刻瞬間化為了灰燼。
“……現(xiàn)在,怎么辦?”
過了一會,她重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
“應(yīng)該是埃及軍閥里的另一派所為,”他一手環(huán)住她的肩膀,目光卻平靜地落在不遠處升騰的煙霧上,“看來他們的速度,還不算太慢�!�
邊說著,他已經(jīng)起身帶著她,彎下腰,以很快的速度朝不遠處一個個類似用磚塊堆成的無尖頂金字塔造型的建筑群跑去。
“還有十五分鐘左右,這里就會進入黑夜。”他看了眼手表,邊帶著她奔跑,邊不急不緩地說,“在完全進入黑暗后,他們就沒有辦法很快找到我們,我們可以趁著夜晚,連夜進入蘇丹境內(nèi)�!�
按照理性的邏輯,這的確是唯一有效的逃生之路,只是她總覺得,自己現(xiàn)在正在經(jīng)歷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她這一生活到現(xiàn)在,哪怕是兩年前,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一樣,在遙遠的非洲沙漠里,體會著生死存亡的感覺。
而更讓她驚訝的是,她心里恐懼、驚慌,卻又……欲罷不能。
“柯輕滕�!�
等他帶著她來到其中一個高大的建筑后,她被他環(huán)在胸前,終于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我沒有上那一趟四季列車,你還會不會將我卷入到今天這樣的境遇里來?”
她頭一次,在他的面前,把說話的語速放得很慢。
他聽到她的話,深邃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