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噗……”鄭飲接受不了如此重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可能是我之前的表達(dá)有些失誤,”亞瑟聳了聳肩,“并非可男可女,我是雙性戀罷了�!�
尹碧玠素來冷靜,聽完后,倒也沒覺得什么,留下鄭飲再繼續(xù)和亞瑟你來我往地討論重口的部分,她轉(zhuǎn)過身、想去幫鄭庭一起烤野味。
可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柯輕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這里相隔并不遠(yuǎn),夜色里,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沉靜、卻又隱約帶著些其他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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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野味,男女分隔在河流的一端清洗完身體,所有人都回到車邊準(zhǔn)備休息。
車?yán)锟梢运齻人,亞瑟首先提出要獨自睡外面,鄭庭也表示要留在車外守夜。
鄭飲坐在駕駛座上,很快便睡熟了,柯輕滕坐在副駕駛座,而尹碧玠則一人睡在最寬敞的后排。
這是最寬敞的位置,也是他默許留給她的,她這樣平躺著,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們逐漸在遠(yuǎn)離危險,逐漸在踏進(jìn)目的地索馬里,可是她的心卻越來越難以平靜下來。
這樣閉著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忍不住,要打開車門下車。
在河邊靜靜站了一會,她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
現(xiàn)在正是深夜,也是人睡眠最深的時候,她步履輕輕的,腦中努力回憶著今天車子行駛的路線,計算著自己該怎樣走回埃塞的首都。
“你想離開?”
正當(dāng)她剛剛往前方的道路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回過頭,是亞瑟俊逸卻又警覺的臉龐。
“和你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她看了一眼后,依舊背對著亞瑟,淡淡地回應(yīng)。
“和我是沒有關(guān)系,”亞瑟不依不撓,“但和柯先生有關(guān),鄭飲下午的時候剛說過,你是柯先生未來的夫人。”
“她不了解真實的情況,”因為夜里風(fēng)涼,她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不會泄露你們的任何行蹤,我只是要獨自離開,也同樣的,不會傷及你要保護(hù)的人�!�
“那你也應(yīng)該親口告訴他們,你要離開。”亞瑟敏銳地瞇了瞇眼。
這個奇葩的雙性戀殺手,是真的難纏,尹碧玠不想再多和他說話將其他人吵醒,剛想要說什么,卻聽到另一個漠然的嗓音,“讓她離開�!�
她聽得身體一顫,用余光去看。
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車上下來的柯輕滕,他就這樣站在離他們不遠(yuǎn)的距離,看著他們對話。
亞瑟沒有說話,見到他,便十分識趣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留下他們兩人。
“這一次,我不會再強(qiáng)迫你留下�!彼粗谋秤�,說道。
她的眼睛落在天際的月上,聽著他的話,只是覺得心底最深處,像被人用手,輕輕掐住。
不是很疼,至少,這一刻,她沒感覺到疼。
突然想到,在尼斯機(jī)場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推進(jìn)車?yán)�,還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告訴她,如果她再選擇留下,他就永遠(yuǎn)不會再放她走。
但是現(xiàn)在,他不再追究當(dāng)時的諾言了,所以,她是自由了,對嗎?
她終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家人、朋友身邊,做她的尹氏集團(tuán)副董事長,做她的天之驕女,在白色的世界,過得平安又愜意,對嗎?
可是她為什么,覺得沒有任何的解脫、釋放的感覺,哪怕剛剛在河邊靜立時做出離開的決定,都并不理智,更像是匆匆忙忙地在逼迫自己逃開。
“明天早晨七點,我們會離開這里,大約半天的時間不到,我們就可以到達(dá)索馬里�!�
趁她心亂如麻,他卻已經(jīng)又在她的身后,繼續(xù)說話,“到了那里之后,我會將我手里的東西,平展地放在桌面上,和所有到場的其他各方進(jìn)行議價。”
“而這一整個和SWAT你追我趕的逃亡之旅,也宣告結(jié)束,SWAT元氣大傷,根本無法進(jìn)入索馬里的最終談判桌,等在索馬里將手里的東西轉(zhuǎn)賣后,休息幾天、我就會回到紐約�!�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好心地告訴她接下去他的計劃,只是聽著他漠然的字句,覺得心中剛剛那股被掐住的感覺,漸漸開始鮮明起來。
遲來的疼,慢性的疼。
是啊,他的人生,就是這樣驚險又可怕、聽在普通人耳里像是玄幻故事,可是他卻能生活地格外肆意、如履平地,并且也只有他,能夠把強(qiáng)大如聯(lián)邦,都玩弄在鼓掌之間。
“我會保證你平安地回到中國,知道你平安落地后,我便會撤去所有在你身邊的人�!�
“從此以后,你不用再擔(dān)心、你的身邊會有我的監(jiān)控,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再次出現(xiàn)在你的世界里�!�
他依舊在他黑洞般的世界里,而她,也會回到她的既定人生軌跡里,毫無交集。
“如果我做的一切,讓你感到壓抑,讓你感到被欺騙,讓你感到憤怒,那都是我的過失�!彼难劬�、倒映著這個安靜的夜晚,“但是我不會道歉,因為我不后悔。”
她的嘴唇微有些發(fā)顫。
誰知這時,他突然猛地將話鋒一轉(zhuǎn),
“四年前,尹氏集團(tuán)因為當(dāng)時資金周轉(zhuǎn)的問題,急需注資,美國聯(lián)邦以一家境外注冊公司的名義找到了你——當(dāng)時的尹氏總經(jīng)理,提出可以給你豐厚的資金注入,但前提是,希望你來到紐約、接近我,獲取我手中的東西�!�
“后來,很順利的,按照他們的計劃,你和我遇見,讓我對你產(chǎn)生興趣,成為我身邊一個獨特的存在,在我身邊呆了兩年�!�
她聽著他的話,忽而眉眼閃爍加快,再過幾秒,轉(zhuǎn)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當(dāng)年聯(lián)邦找到她的時候,她始終覺得很奇怪,雖然她因為家庭背景的某些原因、的確與黑色的世界有一絲牽連,可她畢竟這二十多年還是活在白色的世界里的。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既然聯(lián)邦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們當(dāng)年找到你、讓你來到我的身邊,我會不知情么?”
尹碧玠的手指開始微有些發(fā)顫。
她原本以為,他所謂的知道她當(dāng)年的接近,是后來才察覺到的,可今天,他卻告訴她,在她還沒有接近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她會為他而來。
她當(dāng)年的蓄意接近,竟是來自他的默許。
“為什么?”她望著他,“是為了利用我、作為一記耳光還給聯(lián)邦,讓他們?nèi)缤υ捯话阕宰髯允軉�?�?br />
他搖了搖頭,再次扔下一枚驚雷,“不,是我引導(dǎo)他們,選上你。”
“尹碧玠,”他與她四目相對,目光如同最閃耀的黑曜石,“在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看到了你。”
她站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臉龐,渾身一陣?yán)湟魂嚐岬慕惶妗?br />
不久前的剛才,她才為他的一切盡在掌握、為他的監(jiān)控、為他的蒙騙、為他的圈套而感到憤怒,想要徹底離開他,可如今,這些竟然也都顯得渺小了。
因為甚至連他們的開始,從頭至尾就早已既定在他的手心里。
他千方百計設(shè)下天幕,將她全然籠罩,她根本無處可逃。
“為什么是我?”她開口的質(zhì)問聲凌厲、聲音里還帶著絲顫,卻更像在掩蓋自己心中的滔天情緒,“為什么不是別人?或者,你為什么要找到我?”
他說他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見過她。
到底是什么時候,又是在哪里?
每次往往他對她揭曉了一個謎題,就會開始引出下一個。
柯輕滕在她說話的時候,也在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直到她說完,他已經(jīng)來到了她的面前。
“我跟你說過,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币癸L(fēng)中,他抬手將她額角的碎發(fā)挽在她的耳后,“而你,只需要信我�!�
我就是你的命運(yùn),你這一生,注定要與我糾纏同行。
他都已經(jīng)自信到了這樣的程度,而可怕的事實是,結(jié)果卻也的確隨他所愿了。
在埃塞的這個夜晚,空氣里是草木自然的氣味,沁人心脾,也能撫平一切的鋒芒,她心中明白,現(xiàn)在她所有的逃脫和掙扎,在他這樣的坦率前,都是徒勞無力。
她所有的尖銳,都刺進(jìn)了他平靜的海平面上,杳無蹤跡。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勾了勾嘴角,似乎是無奈的語氣,連聲音都放輕了,“你真是集一切不要臉之大成�!�
他都這樣軟硬兼施,甚至連機(jī)關(guān)都算盡,她如何還能離開?她如何還有辦法能離開?
柯輕滕看著她,此時輕輕低下了頭。
“你說你不會對我縱容到毫無原則,”她此時也收斂起了一切情緒,露出了屬于她的強(qiáng)大理智的神情,“那么也就是說,你在面對我的時候,也始終藏在你的盔甲后,是嗎?”
他看了她一會,忽而笑了。
向來毫無生氣的面容上,顯露的這個淡淡笑容,就像是劃破天際的光芒,讓她的目光都無法多加停留。
“我這個人,真的沒有什么耐心�!彼蛔屗_口,繼續(xù)說道,“我猜了那么久,現(xiàn)在不愿意再猜了,任何事情都講究公平,只有足夠的誠意才能真正折服我,所以,你也應(yīng)該要有所表示了。”
“鄭飲不是告訴你,我不太善于表達(dá)?”他輕輕揚(yáng)了揚(yáng)眉。
“我倒是覺得,你比任何人都會表達(dá)�!彼餐瑯訐P(yáng)了揚(yáng)眉。
就憑他剛剛對她說的一系列收放自如的話,讓她改變決定,便足夠烘托出他有多會運(yùn)用語言能力了。
“奸商�!彼〈捷p啟。
他今晚接連的毫不吝嗇的笑容晃得她心猿意馬,連說話的語速都慢了下來,“……彼此彼此,而且說服我,一向是你的特長,不是嗎?”
他等她說完,忽然慢慢伸出手將她拉進(jìn)了懷里,“索馬里的海灘,風(fēng)景非常好,適合慢慢地談心�!�
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鋪天蓋地環(huán)繞,她腦袋一嗡,靠在他的胸膛上,在如雷的心跳中,咬準(zhǔn)每一個字,“我要聽全部,所有,一字不漏的真相,記得,再也不要企圖欺騙我�!�
“真是個難纏又不知好歹的女人�!彼吐曉谒呎f。
“那么,聽好了�!�
這樣靜靜的擁抱,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他在她隆隆的心跳聲中,終于一字一句地開口,“尹碧玠,你早已經(jīng)卸下了我的盔甲�!�
“You
e
for
me.
Im
yours.”
你早已經(jīng)卸下了我的盔甲,甚至在你還沒有見到我的時候。
所以,無論我還剩下什么,無論我還有什么,所有的這些,全部都屬于你。
你是這世間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你為我而來,我引領(lǐng)你走進(jìn)黑暗。
我是你的。
(中部完)
☆、32碧海金沙(一)
第三十一章
碧海金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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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尹碧玠發(fā)現(xiàn)自己正平躺在車后座位上,身上還輕輕搭了一件外套。
外套上依舊留有他清冽的味道,和昨晚那個長而靜止的擁抱如出一轍。
她閉著眼睛想了一會,覺得自己此時竟然有些心浮氣躁,連忙撐著手臂從座位上起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可昨晚,那些長段長段的對話,即使是她壓下心頭的悸動,都仿佛無法忘卻的,尤其那最后一句話,如同極光般驚艷,深深刻入腦中的最深處,逼迫著她一遍遍地去回想。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即使是被設(shè)進(jìn)這個局里那么久,即使知道這完全就是一個劇本,可是在他昨晚的一席話后,所有的憤怒,都好像淡了下來。
難道,她也變成自己最唾棄的那種、沒有原則的女人了么?
所幸車?yán)锍怂瑳]有其他人,她糾結(jié)了一會,將他的衣服從身上拿下來,疊好后放在座位上,打開車門下車。
鄭庭、鄭飲以及亞瑟正背對著她,站在離車不遠(yuǎn)的地方,而柯輕滕則獨自一人,站在河邊。
她人都還沒有走近,就已經(jīng)聽到了幾米開外鄭飲無比歡快的聲音,“亞瑟,我用十張春宮圖和你賭,昨天晚上我睡熟的時候,一定發(fā)生了些什么!”
只見傲嬌又奇葩的亞瑟不以為意,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聽我說,今天一大早,大約才清晨四五點,柯先生就已經(jīng)不在車上了,然后我以為他出了什么變故,趕忙下車去找他……”鄭飲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簡直是說得眉飛色舞,“結(jié)果你們猜,我看到了什么?”
亞瑟不樂意搭理她,只有鄭庭好脾氣地在一邊溫爾文雅地順著她的意,“看到了什么?”
“柯先生,他在河邊,看魚�!编嶏嬤厯u頭,邊反復(fù)地咬準(zhǔn)字句,“知道嗎?他凌晨四五點不睡覺,在河邊看、魚!那得是有多好的興致和心情才能讓他這樣的人干出這種事��!”
說到這里,她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又伸出手、捏住了亞瑟的
衣服領(lǐng)口,“亞瑟,你警覺性最好,昨天晚上你在外面守夜,有沒有看到什么?比如……河邊十八禁?”
“沒有。”亞瑟抱著手臂,眉眼深深的。
鄭飲觀察著他的表情,繼續(xù)嚴(yán)刑逼供,“別躲躲藏藏的,你肯定看到了什么,快說!”
鄭庭有些看不過去妹妹這樣對待一個僅憑三個手指就能殺死個人的頂級殺手,此時在一旁,連忙伸手幫忙把亞瑟的領(lǐng)口解脫出來。
“我沒看到什么�!眮喩呀�(jīng)看到了尹碧玠的走近,只是抬了抬唇,似笑非笑的,“我只是聽到了些什么而已�!�
“聽到了什么?”鄭飲好奇地追問。
原本正站在河邊的柯輕滕似乎像是背后長眼睛一般,這時恰好回過頭來,看到了已經(jīng)走到鄭飲他們身邊的尹碧玠。
所有人都看得清晰可見,原本神情如常般漠然又冰冷的人,眉眼間一下子像是冰雪融化舒展開,過了幾秒,信步直直走來。
尹碧玠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心中卻也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流,撓在心上,微有點癢。
“昨晚睡得好嗎?”他走到她面前,低聲問。
“不錯�!彼袅颂裘�,也不知自己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竟然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衣領(lǐng)。
他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臉龐,任由她動作,“相信我,之后的日子里,你的睡眠不會再被夢魘干擾�!�
她聽出來,他這句話,是在調(diào)侃當(dāng)時在四季列車上,她口是心非地告訴他,自己對他毫不留戀,離開他的那兩年夜夜被夢魘驚擾無法安睡。
其實哪里是因為夢魘的驚擾才睡不好呢?
只是因為對他的一切留戀難忘罷了。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她思考片刻,突然踮起腳,靠近他的耳垂邊,吐氣如蘭,“那……被春夢干擾了睡眠,怎么樣?”
“噢?”他極其配合她,“有我在,你還需要春夢紓解?”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在現(xiàn)實里達(dá)到春夢的效果�!彼x開他的耳邊,微微一笑。
柯輕滕眉眼間漂亮的懶散之意在她這幾個字后變得更為淺顯,她卻不再給他機(jī)會說話,眼角上揚(yáng)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慢慢返回了車上。
“上車。”他望著她纖細(xì)姣好的背影,連回過頭對著鄭飲他們的神情似乎都略微柔和了兩分,“亞瑟,等會到索馬里之后,立刻將東西交給我�!�
亞瑟是人精,當(dāng)然知道老板口中的“東西”是什么。
等這兩位一前一后都上了車,站在原地已經(jīng)徹底石化的鄭飲抓起一旁鄭庭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哥,快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
一大清早的,可憐的鄭飲同學(xué)不僅目睹了她多年冷漠如機(jī)器人一般的Boss詭異的河邊觀魚,還生平頭一次看到了Boss露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太可怕了,難道太陽要從西邊升起了嗎?
鄭庭微笑不語、任由她碎碎念,而亞瑟則毫不留情地給了她的額頭一記彈指,“你不是在做夢。”
“那你昨晚到底聽到了什么?”鄭飲捂著額頭,有氣無力地道。
亞瑟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過了好一會,才意味深長地開口,“柯先生一定是世界上最會哄女人的男人�!�
頓了頓,他補(bǔ)充道,“任何女人,哪怕心智像男人一樣的女人,都不在話下�!�
比如,短短一句話,就輕易秒殺了傲嬌女王什么的。
…
正午,索馬里海灘。
尹碧玠從車上下來,愜意地呼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鼻息里充斥滿了海風(fēng)和海洋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