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殿下給的休書受不起
年關(guān)降至,大雪紛飛。
京都女監(jiān),陰暗潮濕,泥濘狹窄的女牢中。
冷風(fēng)灌進(jìn)來,蜷縮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單薄的衣裳,透過昏暗的牢窗看向外面飄落的飛雪。
“孟婉,有人來見你�!�
牢門口傳來獄卒的聲音,角落里的女子神情頓了頓,緩緩轉(zhuǎn)身。
望見對方的一刻,原本沒有波動的眸子,輕輕閃動了下,隨后又歸于寂寥。
“將牢門打開。”
對方開口,獄卒連忙將門打開,身著一襲貴錦的宦官走了進(jìn)來。
牢房內(nèi)的味道,讓他輕輕擰眉,目光凝向坐在單薄草席上的女子,從袖中掏出一封帛書。
“這是殿下給你的�!�
“他還是不信我,是嗎?”
女子聲音低啞,這句話,仿佛說的極艱難。
宦官見狀,目光之中劃過不忍,將帛書往她面前一遞。
帛書掉落,無比醒目的兩個字映入眼簾。
“休書�!�
看著這兩個字,孟婉輕輕勾動起唇角,目露蒼涼,明明是笑的,眼眶卻在一剎那紅了起來。
她被關(guān)在這里不見天日,這一年,無數(shù)次日盼夜盼,可是他卻沒有來見她一面。
原本她只是個宮女而已,哪里擔(dān)得起堂堂太子殿下的一封休書。
而這休書,卻是斬?cái)嗔怂麄兡窃诶鋵m五年相偎取暖的日日夜夜,恍若黃粱一夢。
輕輕喟嘆一聲,孟婉耳邊再次傳來聲音。
“殿下還說,孟姑娘做或者沒做過,自接了這休書起,便一筆勾銷,今日您便可以回殿下跟前當(dāng)值了�!�
“一筆勾銷了嗎?”
孟婉輕輕低喃,環(huán)抱住雙腿的手指無聲地動了動。
望著那明黃色的帛書,象征權(quán)勢的顏色,一如那個高高在上,清風(fēng)霽月般的男子。
一年的牢獄,她原本柔白的雙手,布滿薄繭,如今更是遍布凍瘡。
她想伸手將那休書撿起,卻是動了兩下后,無力的垂下。
官宦見此情形,彎腰替她將帛錦撿起,“此處陰冷,孟姑娘還是趕緊出去吧�!�
“知道了�!�
她低語,一只手攥住帛書,另一只手扶上墻壁,她看向宦官。
“安公公,煩請給我個火折子�!�
德安愣了愣,但還是從懷中掏出火折遞過去。
孟婉接過火折打開來,火苗現(xiàn)出,淡粉的眼眸中,似有什么炙烈瞬間騰起。
只見她將那攥皺的帛書點(diǎn)燃,德安一驚,連忙想要阻止,卻聽到她淡而無波的聲音。
“有勞安公公轉(zhuǎn)告殿下,孟婉乃賤婢之身,我與殿下無媒妁之言,無父母之命,擔(dān)不得這一紙休書,往后,孟婉是奴,殿下是君,從前種種,灰飛寂滅�!�
她手一揮,聲音堅(jiān)鏗,帛布掉在地上,很快便燃盡成灰,不見蹤影。
德安眼瞳震懼,看著她扶著墻壁艱難往外走去,本想出手想扶,可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孟姑娘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走出牢門,孟婉此時額頭沁出密汗,靠著全身力氣,才勉強(qiáng)撐住。
唇角溢出抹苦笑,原來斬?cái)嘁磺校@身上為救容胤落下的腰傷,卻是不肯放過她,竟在今日復(fù)發(fā)的這樣厲害。
只不過,比起心上之痛,這痛,卻也是微不足道了。
咬緊唇瓣,她走到牢門外面,不過短短幾步,卻像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獄卒見她出來,沒有吭聲,而是在她經(jīng)過的時候,突然間推了她一把。
“算你好命,還能活著離開�!�
孟婉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獄卒見狀,更是肆無忌憚的推著她。
“砰”的一聲,終是體力不支,她撲倒在了雪地之中,頭重重磕了下。
白雪紛飛,寒風(fēng)刺骨,街市上已沒有任何的行人,她匍匐在地,任憑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濃烈的寒氣混合著血腥味道,一點(diǎn)點(diǎn)灌進(jìn)她單薄的身軀里面。
血一滴滴自額頭滴落,沾在睫毛之上,讓她看不真切。
伸出手,揉上眼睛,卻發(fā)現(xiàn),越揉那片紅色就越濃烈,而在那片血色中,她似是看見停在不遠(yuǎn)處裝飾華美的馬車。
唇角微微嚅動了下,伸出手,用力扣在雪中,身子往前挪動著,每挪一步,手指便傳來錐心般的疼痛。
很快,地上便出現(xiàn)了一道匍痕,連帶著細(xì)長的血線,一路朝著那輛馬車。
終于,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剎那,馬車上一躍而下的身影,在落幕余暉之中,將她從地上一把抱起。
望著似夢似幻的臉龐,孟婉輕喃而出,“為何不信我。”
男子身形一頓,低眸看向懷中已然昏厥過去的蒼白面龐,眼中浮上沉色,朝著身邊的德安陰鷙出聲。
“天牢那些獄卒,不用再留了。”
扔下這句話,容胤抱起孟婉,彎身進(jìn)入馬車,雪色漸洶,當(dāng)馬車緩緩駛離,很快,地上的車轍便被大雪覆蓋,不留一絲痕跡。
……
這一覺,孟婉睡了很久,依稀像是做了很多的夢,那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轉(zhuǎn)個不停。
在夢里,她身處冷宮之中,清風(fēng)霽月,一身尊貴的男子,執(zhí)著她的手,在畫卷上畫下兩人彼此依偎的身影。
冷宮昏暗的燈燭之下,她凝著他精致如神刻般的五官,每一筆,都畫進(jìn)她的骨血之中。
彼時,他是廢太子,而她只是看守冷宮的宮女,身份的懸殊,卻沒有阻擋那五年的相伴相知。
直到一紙?jiān)t書,他復(fù)位重登儲君之位,她才知道,原來那五年的隱忍,是他處心積慮的厚積薄發(fā)。
他隱藏的太好,好到就連她,也未曾察覺到一絲一毫。
即便是詔書臨下到冷宮前一夜,他還擁著她,點(diǎn)燃紅燭,拜天跪地,低聲輕喃。
“小婉兒,孤今日如尋常百姓,跪蒼天叩明月,與你結(jié)為夫妻,此生白首不離分�!�
男人的聲音透著繾綣與情意,縱使是身處冷宮,孟婉也覺得,那一刻,哪怕黃泉碧落,她亦甘之若飴。
可是……。
淚順著眼角落下,繾綣之夢被打碎,她看著他將另一名女子攬入懷中。面容冷肅,指著打落在地上的湯碗,陰鷙無比的望著她,用著令人徹骨的聲音。
“孟婉,你竟敢給傾傾下毒!”
“不,我沒有,殿下,我沒有�!�
她大叫而出,男子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清雋的五官上,是上位者的殺伐狠決。
“來人,將這個賤婢押入天牢,非孤之令,不得放出!”
侍衛(wèi)上前,鉗制住她的雙手,拖著她向殿外走去。
“容胤,你為何不信我?”
淚水滴落,那陪著她在冷宮的男子,轉(zhuǎn)過身,滿目溫柔的看著懷中被嚇的面色蒼白的相國之女,無視她滿臉哀切。
“膽敢直呼孤的名號,將這賤婢的嘴巴堵住,重打三十大板�!�
聲音如冰棱,落入耳中,孟婉看著侍衛(wèi)粗蠻的將一塊布塞進(jìn)她的口中。
舌根被抵的發(fā)麻,她卻再也沒有落下一滴淚,直到被拖出大殿。
板子打落在身上,直到痛死過去,也沒有再吭過一聲,像個啞巴一樣,整整一年,沒有再開過口。
眼淚在夢中不停的滾落,孟婉燒到神志不清,坐在她身邊的錦服男子,滿目焦灼。
骨節(jié)修長的手指不停替她擦去燙到透著灼意的淚水,陰沉的面容,布滿來自地獄閻羅的殺氣,朝向跪在地上顫抖的御醫(yī)冷冷而出。
“若她有事,爾等也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