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后事？

    什么后事？

    重度抑郁？

    半年前，醫(yī)生開具過證明，說她的抑郁癥已經(jīng)康復了�。�

    一連串梁修遠聽不懂的話，在他腦子里循環(huán)播放著。

    他還在試圖理解這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工作人員卻沒給他思考的機會，接著說個不停。

    “我們昨天收到了瑞士Dignitas機構寄送過來的死亡證明材料，然后和大使館那邊確認了一下，材料里的內(nèi)容屬實，你作為江女士唯一的親屬，麻煩配合我們工作好吧。”

    死亡證明四個字一出來，梁修遠只覺得腦子里轟隆一聲，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死，死亡？”

    工作人員聽出了他語氣里的震驚，一臉訝然地抬起頭看向他。

    “是啊，你妻子江以婳，半個月前來派出所提交了銷戶申請，昨天我們已經(jīng)確認她接受了安樂死，已經(jīng)離世了，所以才聯(lián)系你來銷戶，你不知道這事兒嗎？”

    每一個字，梁修遠都聽懂了。

    可組合在一起，他卻怎么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江以婳，死了？

    她不是因為生他的氣，所以離家出走，消失了嗎？

    怎么會死了呢？

    梁修遠沒有辦法接受這個荒謬的消息，拼命搖頭否定著。

    “怎么可能呢，她剛過完24歲生日，還許了好多愿望要去做呢，怎么會死呢？”

    “她答應過她爸爸媽媽，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她怎么會食言呢？”

    “她還說要去看初雪呢，瑞士都沒下雪，她怎么舍得離開呢……”

    他用力扯著頭發(fā)，臉上的肌肉因為痛苦而不停抖動著，還在努力著想找出各種證據(jù)，試圖推翻警察下的死亡定論。

    可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低沉，慢慢地，只剩下凄厲的尾音。

    直至最后，梁修遠終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他也意識到了，他所說的一切，并不能成為江以婳還活著的佐證。

    反倒成了，吹滅他心中最后一點希望的那口氣。

    他想起那列了足足20條的愿望。

    一個普通的24歲生日而已，何必要許這么多愿望呢？以后不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完成嗎？

    他想起她在墓園里說的那些話。

    每一句話，都同往日說的截然不同，從說不盡的思念變成了能再見的解脫和釋然。

    他想起她執(zhí)意要去看的那場初雪。

    她點名要去的，不是更北邊的冰島，也不是常年風雪不歇的北極，而是瑞士，一個支持安樂死的國家。

    為了完成這場死亡儀式，江以婳早就開始做了準備。

    在他的眼皮底下。

    可他不僅毫無察覺，反倒一次又一次地，將她那顆早就枯槁如灰的心又踐踏了無數(shù)次。

    那些并不遙遠的記憶再一次沖出屏障，霸占了梁修遠的腦海。

    而這一次，所有笑與淚、愛與痛、在意與忽視，都化作了一把又一把錚錚發(fā)亮的雙刃劍，直直刺在他的胸膛之上。

    絕望而壓抑的嘶喊聲從喉嚨里溢出來。

    他痛到再沒有力氣，顫抖著癱倒在地上，渾身都痙攣顫抖著。

    眼淚從血紅的眼眶里掙脫出來，滴到他那因過度用力被撕裂的手掌上，被染成了暗紅色。

    瞧上去，刺眼又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