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聲音低軟又委屈

    書房的窗子沒關(guān)，刮進(jìn)來的風(fēng)將筆架都吹倒，砸在門上作響，燭火忽明忽暗。

    周寧欲言又止，蕭淮抬頭看他，問道：“她還在外面？”

    “是啊，沒您的吩咐她怎么敢進(jìn)屋，”周寧心里心疼那么個嬌滴滴的姑娘在外邊現(xiàn)在指不定吹成什么樣了，語氣里帶了些急促，“將軍，窈煙姑娘都坐了一個時辰了，這外面天都黑了。”

    蕭淮也沒想讓她坐這么久，是他忘了時間，于是道：“讓她進(jìn)來吧�！�

    今夜過后便要入冬了，木枝凝起寒霜，盡管穿上了新的冬衣，窈煙仍舊凍到瑟瑟發(fā)抖，她縮在那方小小的石凳上，望著書房內(nèi)的燈火，有些鼻酸。

    朔風(fēng)凜凜，夾雜著稀疏的雪粒，四周的樹木被吹得嘩啦作響，枯枝不知斷裂幾許，殘葉偶爾砸到窈煙的身上來。

    今年的冬日要比往日冷上許多。

    周寧喊她的聲音窈煙都險些錯過，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站起身來，將灌鉛似的雙腿挪動。

    從開門的角里看出去，蕭淮只見她鴉羽似的發(fā)上沾了雪，面上更是慘白，昨夜見時那還紅潤著的唇也沒了血色。

    很難得的，他的心里生出一絲細(xì)微的愧疚來。

    窈煙并不敢抬頭，垂著頭進(jìn)了書房，也不敢坐，忽如其來的溫暖讓她有些不安，軟聲道：“奴婢問大公子安�！�

    她的聲音又低又軟還委屈，好似也被風(fēng)吹到?jīng)]了力氣。

    蕭淮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想要立規(guī)矩的話也一時間說不出來，窈煙看著實在可憐，臉頰兩側(cè)全被吹的紅彤彤的，就連鼻頭也是，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般。

    借著燭光，他也的確是看見了那蝶翼似的睫上沾著兩顆有些晃眼的淚光。

    屋里三人都一時無言。

    最終，周寧收到了蕭淮的示意，只能做惡人先開口道：“窈煙姑娘，你既然來了將軍院里，便是……呃將軍的人了，將軍院里不比旁的院子，有些規(guī)矩還是要講與姑娘你聽。”

    “第一條，平日不許過問將軍任何私事，任何事都與你無關(guān)，不許隨意打聽�！�

    窈煙不禁悄悄抬了頭，第一條就這么苛刻，那她還怎么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事情？

    男子坐在黃梨木太師椅上，一只手很隨性搭在扶手之上，指尖沾著墨痕，見她抬眸，也將目光落過來。

    這是窈煙第一次真正的見到這位大公子的面容，昨夜里的一切都太過恍惚，她只大抵知曉是一位很俊俏的男子，今日得見，才看清此人劍眉星目，棱角很是硬朗，下顎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裹在衣下的肌肉緊實而有力。

    與此同時，蕭淮也在打量著她。

    女子上身著石榴紅素絨短襖，下著芙蓉刺繡妝花裙，身形玲瓏?yán)w細(xì)，此時一雙杏眼正含了霧氣般望著自己，面上未施粉黛，梳垂鬢分肖髻，愈發(fā)顯得柔弱又可憐。

    她這一身衣裳都不算華貴，只有短襖的顏色鮮艷，也無首飾裝點，卻因生得實在俏麗嫵媚，而夠奪人心魄。

    只可惜，蕭淮并不覺得自己是會被她奪了心魄的人。

    此時周寧繼續(xù)說第二條規(guī)矩，“老夫人問話，便答一切都好，切莫要節(jié)外生枝，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窈煙暗暗腹議，不屬于她的東西是什么，是蕭淮么？

    最后一條規(guī)矩周寧有些羞于啟齒，但頂著蕭淮給下來的壓力，他還是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最后一點，平日需離將軍一丈有余，否則、否則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別怪將軍無情！”

    且先不說對一個弱女子像立軍令狀一般立規(guī)矩如何，光是和通房丫鬟說平日需隔一丈有余，周寧覺得實在是太怪了些。

    這若是讓旁人知曉，那大公子不行的事情豈不是……又雪上加霜了啊。

    三條規(guī)矩說下來，窈煙下意識蹙眉，心里隱約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出不了蕭府了。

    思及此，她的目光十分隱晦地落到蕭淮身上，緩緩下移了些，難道他當(dāng)真……？

    所以才要立這么多的規(guī)矩來為難她？

    蕭淮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心下有些惱怒，他自然知曉窈煙在想什么，但卻不可能證明給她看，于是冷下了臉，揮手道：“周寧，送客�！�

    窈煙要住的屋子早就已經(jīng)安排好，是在左側(cè)院離蕭淮屋最遠(yuǎn)的一個屋子，就如防賊一般的防著她。

    且蕭淮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些男人，平日住在正院也不方便。

    窈煙剛要獨自一人頂著風(fēng)雪出去，便見到吳媽媽領(lǐng)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提著燈過來。

    見她后退，蕭淮心下生疑，目光沉沉地瞥過去，這個丫鬟這般大膽，竟然妄想留下與他過夜么？

    逐客令還未下，吳媽媽的聲音先透進(jìn)來，她滿意地望著窈煙，笑呵呵地對蕭淮道：“大公子，老奴奉老夫人的命來給窈煙姑娘收拾屋子呢。”

    “收拾屋子何需如此陣仗？”

    蕭淮不解，吳媽媽只笑說是老夫人的安排，搪塞了過去。

    然后帶著人往他屋里走，一群人搬著箱子，許多東西都搬了過來，他看見自己屋子的外間被擺上一張軟榻，還放上了被子枕頭。

    東西收拾的快，不過一刻鐘吳媽媽要領(lǐng)著人走了，走前不忘道：“老夫人說您一個人睡這么大的屋子怪冷清的，特意讓這丫頭來給公子您暖暖屋子，您可別辜負(fù)老夫人的一番苦心才好啊。”

    她心里也是無奈，活了這么久，頭一次見著還有需要人時時督促著才不情不愿將通房丫鬟留在屋里的人。

    吳媽媽年歲大，懂的事情也多，臨走時又看了眼自家生的英俊又身材如山般寬厚高大的公子，心底默默嘆氣，決心明日送碗大補(bǔ)的湯藥來。

    待到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蕭淮目光掃過來時窈煙心間一顫，藏在袖間的冊子便掉到地上。

    蕭淮垂眸，便見冊子上明晃晃‘避火圖’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