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天亮得很快,像是被什么事物驅(qū)趕著……
夜色本還有那么點漫長的意味,但倏然之間,晨光就映得窗紙一片亮堂。
于是散盡了。
算算時間,該去早課了。玉真懶懶地從床榻上坐起,很是自然地解釋了一句。
姜望并不說話。
仰躺在地上,閉著眼睛,似是還未睡醒。
傷重未愈的身體,總是容易昏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昨晚沒有睡足,也不夠清醒。
但是,不該如此自然的……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玉真并不在意,就當他是真的的睡著了。
下得床來,輕松將他抱起,便往床榻上送,嘴里道:呀,小可憐。怎么能躺在地上呢受寒了可怎么辦真不讓人省心。
慵懶的語調(diào)一似鶯歌。
好像昨晚把姜望扔下床榻的并不是她。
傷重無力的姜望,似在海上漂流,托著他的水,柔軟、博大,卻又危險。
能夠送他到他該去的地方,也能將他埋葬。
落在床榻上的瞬間,才像是上了岸,有了腳踏實地的真實觸感。
躺一晚地板是受地氣,對傷勢有好處。躺久了可不成。
玉真把他放在床榻上,溫柔地說道:我晚上回來。
便腳步輕快地轉(zhuǎn)身。
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你在她的身后,仰躺著的傷者睜開了眼睛。
恢復了清澈、寧定,是很清醒的一雙眼睛——
妙玉玉真白蓮
玉真的腳步頓住了。
過了一會,才道:你想怎么稱呼,就怎么稱呼……那些都是我。
因為兩個人都沒有回避,所以這簡單的問與答,就變得殘酷起來。
是啊。那些都是你。
姜望這樣說了一句,頓了頓,繼續(xù)道:我欠你的我記得,你欠我的你也別忘了,妙玉。
這是多么平淡的聲音。
卻把一整夜的旖旎都撕碎。
撕開良辰美景的短暫假象,現(xiàn)實的底色,是如此酷冷。
玉真沒有說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姜望亦不再言語。
脊背尚能感受到前一個人留下來的余溫。
像是已經(jīng)很微弱的火,還在輕輕烘烤著他。
但他的心很冷。
他別無選擇。
……
……
景國方的蒼參、姬炎月、仇鐵、傅東敘。
齊國方的溫延玉、師明珵,已經(jīng)脫離了懸空寺的苦覺,和荊國的中山燕文。
一共八位當世真人,齊聚兀魘都山脈!
這八位當世強者,僅僅只是懸停在高空,并未有更近一步的動作,恐怖的威壓便已如颶風臨境。
整個兀魘都山脈,鳥不飛,獸不走,風不動,樹不搖……就連那些火山口里的巖漿,都仿佛凝固了。
遠遠看過去,在那八個身影之下,整個兀魘都山脈,都仿佛矮了半截!
他們齊齊降臨這里,當然是有了發(fā)現(xiàn)。
想不到啊。齊國朝議大夫溫延玉搖了搖頭:景國說我齊國天驕通魔,卻把他往上古魔窟里送!
這是一個中年模樣的、氣質(zhì)謙和的男子。衣飾冠帶,無不得體,眉眼之間,有人物風流。
此時他看向景國的四位真人,語帶譏諷:到底是你們景國內(nèi)部的意見并不統(tǒng)一呢,還是趙玄陽壓根不相信你們鏡世臺的公示
趙玄陽曾經(jīng)在上古魔窟外接收過乾天鏡的情報,也因此留下了非常短暫的痕跡。
他當然以手段遮掩過,但在當世真人以神識卷地、近距離探尋之時,這點痕跡便無所遁形了。
最先發(fā)現(xiàn)這里的,是仇鐵和中山燕文。
上古魔窟雖然藏在巖漿河底,極難被察覺,但也不可能逃得過真人如此近距離的探究。
趙玄陽和姜望的去向,終是被確定。
仇鐵當時便要入內(nèi)探索,卻被中山燕文攔住,說既然大家都在這里,不如等人齊了再一同進去,也免得到時候有什么說不清楚的事情。
這是有理有據(jù)的要求,仇鐵沒法子拒絕。
于是便有了眼下八位真人齊聚兀魘都山脈的一幕。
面對溫延玉的質(zhì)詢,傅東敘只是哂笑一聲:他們?yōu)槭裁催M的上古魔窟、怎么進的上古魔窟,還未知曉。溫真人開口就要定個性質(zhì),是不是急切了些倒讓人覺得格外心虛��!
惡形惡相的師明珵,極具侵略性地往前一步:總不至于是姜望劫持了趙玄陽進魔窟他若有這本事,卻不知是怎么被趙玄陽抓到的!
黑似鍋灰、壯如鐵塔的仇鐵,與師明珵在體型和外貌上,都可算是相得益彰。
此時立即一步頂上,攔在他身前。
如牛頂角,相對似兩山。
而一襲宮裝的姬炎月,施施然道:中古以降,所有的上古魔窟,均已廢棄,斷無魔頭能夠跨域而來。玄陽被追得急了,躲進上古魔窟,正是靈動之筆,又有什么問題
苦覺皺著眉頭,十分無辜:誰追得急了,我怎么不知道
諸位道友!中山燕文在這時開口道:先不忙著爭論,有什么話,我們進去看過情況后再說,卻也不遲啊
僅看外表,這就是一個干瘦的小老頭,任誰也難聯(lián)想到,他是以屠魔而成名的荊國鷹揚衛(wèi)大將軍。
他的敵人畏他如虎,他的孫子也是……
傅東敘立即接話道:中山將軍說得有理。
溫延玉此次代表齊國而來,當然也少不了被未來女婿反復請托——事實上這正是齊廷派出溫延玉的原因所在,就是表示要在姜望這事上盡力盡心。
此時則道:無論如何,今次我們一定要帶回姜望。某些人口口聲聲說要履行誅魔盟約,卻把自己都履失蹤了,我很難相信他們的實力,更難相信他們的素養(yǎng)。我齊國天驕的安危,焉能擔于庸人之肩!
你說誰是庸人忍了許久的蒼參,終是忍不住了:年紀不大,陰陽怪氣卻修了十成十!
不思自我進取只思踐踏他人,是庸否以大欺小,以神臨欺內(nèi)府,是庸否兩國之爭,不爭于國,卻欺一未及弱冠之少年,是庸否!溫延玉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冷道:老朽!
你說什么!蒼參怒不可遏。
向來謙和恬淡的溫延玉,真是少有這等與人爭鋒相對的時刻。
師明珵瞧了這位溫大夫一眼,兇惡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諸位道友!中山燕文再次出來緩和局勢:人還未尋到,你們是否就要在此打生打死我想你們是來尋人,也非為一戰(zhàn)吧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自古以來,我景國為誅魔盟約,拋頭顱,灑熱血,犧牲不知凡幾,沒想到卻有被污為國爭的一天。委實令人心寒。傅東敘搖了搖頭:也罷,我們便進去瞧瞧再說!
說罷,他一馬當先,落下火山口。
那涌動著的巖漿湖,自中間部分緩緩分開,為他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