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官孟浪了

    昨夜的一場大火接連燒了緊挨在一處的三間屋子，讓原本就很是蕭條的幽州城更顯破敗，看著已然成為焦黑一片的火場，聽著周遭民眾的低聲議論，唐釬的內(nèi)心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感嘆。

    這年頭，天災(zāi)人禍不斷，人命如草芥一般，一場大火導(dǎo)致七人喪命，到頭來也只不過是草席一卷，扔進城外的亂葬崗了事，連個姓名都未曾留下。

    強忍著看到那幾團焦黑尸體所引發(fā)的不適，唐釬快走了幾步，扶著街角的墻頭彎腰干嘔了片刻，胸口的惡心這才有所緩解，想到自己未卜的前路，他強打起精神，向著城中的臨時指揮所疾步而去。

    只可惜唐釬來的不巧，指揮使完顏遜出城巡查未歸，而他只說是有要事求見，卻并不說清楚是何要事，這使得接待他的金兵感覺到一陣煩躁，若非礙于他大宋使官的身份，唐釬早被趕了出去。

    眼看日上三竿，時間已然接近午時，外面一隊軍卒踏馬而來，完顏遜剛剛翻身下馬，立即有下屬上前拉住了韁繩：“王爺，所內(nèi)有宋國使官唐釬求見�！�

    “唐釬？大宋戶部侍郎唐爍之子？”完顏遜的眉頭微皺，“他是否為一人獨自前來？”

    下屬點了點頭：“王爺是在擔(dān)心對方會有什么應(yīng)對之策？”隨即輕蔑一笑，“根據(jù)屬下昨日的觀察，這就是一位大宋皇都之內(nèi)的紈绔子弟，根本不足為慮。”

    昨日在驛站大廳之內(nèi)唐釬那嬌生慣養(yǎng)的模樣他可是全都看在眼內(nèi)，這樣一個貪圖享樂吃不得半點辛苦的富家子弟，又如何能影響到大金的暗自部署。

    “屬下估計，那唐釬此番求見，只怕是希望自己的居住環(huán)境能夠得到一些改善，或者讓他盡快返回東京，好繼續(xù)過他的悠閑日子罷了�！�

    完顏遜聞言發(fā)出一聲冷笑：“既然進了幽州城，哪有如此容易便能回去的，姑且聽聽他打算與本王談些什么�！彪S即一馬當(dāng)先步入議事大廳，果然見到一名身穿大宋制式青色官袍的青年男子正立于一側(cè)朝著自己恭敬行禮。

    完顏遜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將眼前這位年輕人從上到下審視了一遍，對方的身高倒是與自己相當(dāng)，只是肌膚白皙如玉，體型太過消瘦，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模樣，或許在宋人的眼中，這的確是一位懂得附庸風(fēng)雅的謙謙公子，但在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完顏遜看來，就唐釬這種貨色，連在他帳前站崗護衛(wèi)的資格都沒有。

    簡單的回禮過后，雙方分賓主落座，完顏遜的嘴角噙著微笑斜著身子面向唐釬：“不知唐使官此番前來，到底所謂何事？”

    完顏遜口中所說的是金國語言，唐釬自然不懂，他也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qū)Ψ缴磉叺氖绦l(wèi)，在聽了翻譯之后，臉上的神色突然一暗，輕聲嘆了口氣：“聽聞昨夜城內(nèi)走水導(dǎo)致七人死于非命，在下震驚之余深感惋惜，不過逝者已矣，在下覺得如果能夠做到防范于未然，或許可以少一些如此慘烈的人間悲劇�！�

    完顏遜聞言則是一聲苦笑：“我大金比不得你大宋地處中原氣候宜人，北方的嚴(yán)冬凜冽，若是不能以明火取暖，想來凍死的人則更加不計其數(shù)，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屬無奈之舉�！�

    明火危險，這同樣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單單是因為用火不當(dāng)而導(dǎo)致喪生的每年同樣也有不少，此外還有無緣無故在睡夢中被嗆死之人也不在少數(shù)，不過相比于所有人受凍致死，這樣的損失已經(jīng)可以忽略不計了。

    “大宋有大宋的精致，大金同樣也有大金的磅礴，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雖說完顏遜的臉上波瀾不驚，唐釬又怎會聽不出對方話中所隱藏的含義，中原地區(qū)的生存環(huán)境相比于關(guān)外而言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如今的大宋孱弱，怎么可能不會引起這些外族的覬覦，曾經(jīng)的遼國如是，如今的金國也一樣。

    “下官此番前來，要說的正是與冬夜取暖有關(guān)，不知指揮使殿下有沒有興趣一聽究竟？”短暫的對視之后，唐釬話鋒一轉(zhuǎn)，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明火取暖的弊端有兩點，易燃與使人窒息而亡，而在下的這樣?xùn)|西，可以完全規(guī)避這兩項風(fēng)險的同時，還能令室內(nèi)保持足夠的溫度，不說有溫暖如春之感，安然度過整個寒冬卻是毫無問題�！�

    “大宋竟然還有如此神器？”如果唐釬所說的東西真能夠解決燃燒炭盆所帶來的安全隱患問題，完顏遜倒是不介意繼續(xù)耐著性子聽下去，“不知閣下所說的到底是何物？需要用何種材料制作？”

    完顏遜有了興趣，這讓唐釬心中的擔(dān)憂立時少了幾分，無論如何，能夠幫金國改善一下民生，這樣的功勞即便不能讓自己在幽州橫著走，性命之憂應(yīng)該還是能暫且壓制住的吧。

    想到了此處，唐釬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在下所說的器物名為炭爐，打造的工藝也并不復(fù)雜，只需要將生鐵鍛造成板材……”

    “慢著�！�

    唐釬正打算將炭爐的工藝簡單敘述一遍，只是他的話才剛剛說出口，原本饒有興趣的完顏遜立即出聲打斷，而對方那略顯陰冷的口氣更是讓唐釬的心臟猛地一跳，突如其來的殺氣令他的后背感覺到一陣冰涼。

    只是讓唐釬心中納悶的是，他似乎還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怎么就觸怒到了眼前這位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性格卻是這般喜怒無常的少年將軍。

    “你剛才說什么？這件器物需要以生鐵打造？”

    隨著這個意思問題的拋出，原本還在疑惑之中的唐釬在瞬間感覺身子涼了半截，他還真是大意了，只想到用炭爐取代炭盆可以很好地解決金人取暖的問題，卻沒有想到這個年代的鐵礦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是何等的精貴，尤其是如今的戰(zhàn)事不斷，金國需要開疆拓土，幾乎所有的鐵礦都被用來打造兵器，又怎么可能會將如此稀珍的資源浪費在這等可有可無的東西上面。

    “就連你們大宋，也有分管鹽鐵的專屬衙門，這東西可不是普通人能夠觸碰的，唐使官此舉，可是觸犯了禁忌，要殺頭的�！�

    “是在下孟浪了�！碧柒F伸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古代的食鹽和鐵器的確是不能輕易觸碰的兩樣?xùn)|西，自己在這時候提出動用金國的鐵礦資源，簡直與讓他們丟掉武器繳械投降無異。

    “罷了，就當(dāng)本王沒聽見，不過還請?zhí)剖构賱?wù)必謹(jǐn)言慎行，若是出了這個門之后再有什么瘋話傳出來，本王可不見得能夠保住你。”

    “下官考慮不周，險些犯下大錯，多謝指揮使殿下寬宏大量。”唐釬站起身，朝著完顏遜拱了拱手，“下官這就回去重新思量，看有沒有解決問題的其他方案，這就先行告退�！�

    完顏遜朝著唐釬點了點頭，果然沒有追究的意思，目送他急匆匆出了指揮所，身邊的侍衛(wèi)這才嗤笑開口：“能想到用鐵礦打造這等對打仗毫無用處的器物，只為了冬日取暖，此人果然只是一個紈绔�！�

    完顏遜也表示深以為然：“若是大宋盡是這些只會貪圖享樂，毫無血性可言的廢物，我大金何愁不能問鼎中原�！�

    “所以咱們又何必固守幽州，率軍南下直取汴梁城豈不是更好？”

    完顏遜瞪了自己的侍從一眼：“盛京尚未攻克，這時候攻宋便是腹背受敵，放心吧，總有南下攻宋的時候，又何必急于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