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見聞
在新疆，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坐上半天時間的車，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顧曜運坐在一輛坦克越野車，連同司機，一共有五名游客。
副駕駛坐著一個年輕貌美的背包客女孩，身著一件短款牛仔服，搭配一條淡藍(lán)色，微微有些發(fā)白的牛仔裙，纖細(xì)修長的兩條光腿下面，踩著一雙十分朋克的西部短靴。女孩身上的挎包是卡其色的流蘇款式，包的形狀巨大，造型略顯浮夸，但是這一身搭配和女孩桀驁不馴，卻有膠原蛋白滿滿的精致臉龐，看起來毫無違和感，撲面而來的朝氣活力。
“老爺子，還有兩個人在廁所，人到了就出發(fā)�！�
“好的，不著急！”
司機又看向叛逆女孩，表情十分和善地笑了笑：“小姑娘，到了帕米爾高原，記得要多穿一點。山上和山下，不是一個溫度�！�
過了一會兒，兩名男子跑了過來，瞅了一眼顧曜運的身形。其中一名山東口音的壯漢，一開口就是爽朗直率的性格。
“老爺子，我和他有點胖，勞煩您坐在中間位置�！�
顧曜運看了看另外一名男子，地中海發(fā)型，五官憔悴，性格目測是社恐，網(wǎng)絡(luò)上稱之為i人。這種描述是孫女顧喜寶告訴他的，這一刻想起來，覺得形容還是很貼切的。
“好的，沒問題！”
“謝謝老爺子，看您仙風(fēng)道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兒�！�
“謝謝！您是山東人？”
“沒錯！土生土長的山東人，您是江浙滬一帶的吧？”
“好眼光！我江蘇泰州人！”
“哇！江蘇是個好地方，十三太保聞名天下，聽說你們十三個地級市，一個不服一個�！�
顧曜運淡淡一笑，心思都在尋找和田玉上，簡單敷衍了幾句熱情的山東人。
坦克越野車的后座載了三名乘客，顧曜運即便已是疲憊不堪，卻依舊仙風(fēng)道骨，衣著雖然與平日里已經(jīng)突破許多，依舊可以看出是一位南方的精致小老頭。
汽車在寬闊的公路上行駛了半個小時后，山東大漢從包里掏出隨身攜帶的大饅頭和大水壺，又突然掏出一根味道刺激的大蔥。
“老爺子，餓了嗎？嘗嘗我們山東大饅頭，這趟出來比較匆忙，只有老干媽辣椒醬。這要是在我們老家，剛出鍋的大白饅頭，蘸著蝦醬或者大蔥蘸醬，那叫一個人間美味。來一個嘗嘗？”
“謝了，小伙子，我年紀(jì)大了，身體代謝慢了，剛才上車前已經(jīng)吃了些干糧，喝了一瓶水，這會兒肚子里面還滿滿的，再吃就要不消化了�！�
山東大漢點點頭，臉上表情似乎有些替顧曜運感到可惜，“老爺子，在我們山東，饅頭就是王，山東人一生都離不開饅頭。我們一億山東人，都是饅頭的孩子�！�
顧曜運沒有接話，看著前方的風(fēng)景，腦子里面出現(xiàn)了家鄉(xiāng)泰州的魚湯面。饅頭是山東人的靈魂，魚湯面是泰州人的靈魂。泰州的魚湯面大有講究，魚湯，湯汁鮮美，味道醇厚。魚片，肉質(zhì)鮮嫩，滑嫩爽口。面條是細(xì)如銀絲的陽春面，一根一根的，細(xì)細(xì)得像銀鏈。
顧曜運注意到左手邊的男人，目測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樸實無華的地中海發(fā)型，懷里緊緊抱著黑色旅行包，似乎里面裝滿了貴重物品。男人膚色暗沉、皮膚出油，眼神疲憊中透露出對于命運的不屈服，看起來顯得心事重重。
“你吃夠了沒有？這一路你一直在啃大蔥，吃饅頭，你知道車?yán)镂兜烙卸嚯y聞嗎？我忍你很久了，隔半個小時，你就吃一次，你的胃難道就填不滿？能不能考慮車上其他人的感受？有本事你自己租一輛車！”
男子前一秒還蔫蔫的，突然之間，整個身體支棱了起來，像一只發(fā)怒的貓。
“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事兒了？”
車?yán)餁夥账查g降到了冰點，顧曜運看向司機，發(fā)現(xiàn)司機一如既往目視前方，似乎車?yán)锇l(fā)生的一切，完全沒有影響到他開車的心情。
副駕駛的搖滾女孩，那顆比例完美的腦袋，甚至都沒有好奇轉(zhuǎn)身看一眼后面的糙漢們。顧曜運看見女孩拿起頭戴式的耳機，罩在了自己的腦袋上，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身體開始小幅度的扭動起來。
見狀，顧曜運微微松了一口氣，他擔(dān)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
剛才那么短短數(shù)秒，他聯(lián)想到了很多畫面。也許司機會一秒暴怒，將他們?nèi)粟s下車。而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兩邊是蒼茫的大山，想要抵達(dá)喀什國際大巴扎，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
副駕駛的叛逆女孩沒有因為后座的糙漢們爭吵而歇斯底里。
顧曜運平生最害怕女人吵架，女人的叫聲分為多種，其中尖銳刺耳的謾罵聲，是一種可以直穿人類耳膜的噪音，顧曜運慶幸自己沒有聽見。
山東大漢愣住了一會兒，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饅頭和大蔥傷害到了別人。而一路上緊緊抱著黑色旅行包的地中海男人，一直目瞪著那名山東大漢。
看見這一幕，顧曜運突然很想笑，卻又因自己七十多歲高齡，在竭力克制住自己。
“有話好好說，出門在外都是朋友，大家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一下。據(jù)有關(guān)文獻(xiàn)表明，全世界六十多億人口，世界上兩個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兩位小兄弟，我們能夠同坐一輛坦克越野車，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你少在這邊和稀泥，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哼哼，倚老賣老！”
地中海男人突然將矛頭對準(zhǔn)了顧曜運，老爺子愣神了足足有十幾秒，回過神來：“倚老賣老？如果我現(xiàn)在和你們年齡相仿，你是不是就會把倚老賣老這個詞去掉，直接罵我是和稀泥的混蛋？”
地中海男人眼神有些錯愕，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老人家，我不是針對你，我是看不慣他這種人。出門在外，背著饅頭和大蔥，自己找個地方吃就算了。車子是司機的，我們都是乘客，都花了錢的，憑什么要忍受這股子大蔥味？”
山東大漢這回不樂意了，把饅頭和大蔥塞回包里，拉鏈拉合的聲音突然顯得有些尖銳刺耳，顧曜運感覺兩人有一種馬上要互毆的趨勢。他慌忙錯亂地看向汽車后視鏡，發(fā)現(xiàn)司機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時不時注視著車后排。
原來司機雖然默不作聲，卻一直關(guān)注著后面的“戰(zhàn)況”。
顧曜運以為山東大漢下一秒沙包大的鐵拳，會毫不留情落在地中海男人的腦袋上。山東人的暴脾氣上頭，說不定會打開車門一腳將地中海男人踹下去。
“兄弟，你是不是出事了？我看你的狀態(tài)不太好�！�
車內(nèi)，所有人都想不到是這樣的對白，似乎他們二人扭打在一起，或者互相對罵，這才是合理的劇情發(fā)展。
從地中海男人臉上壓抑的神情不難看出，他是主動挑起爭吵，尋求發(fā)泄的機會，甚至可以看出他是在創(chuàng)造一個可以與人互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