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石三鳥

    只留下一行字，說自己逗留已久，是時候離開，繼續(xù)云游。他居住的偏殿，沒有一絲從里面或從外面破開的痕跡，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嘉康帝本來經(jīng)他養(yǎng)治，身子已經(jīng)好了許多，突然遍尋不得，便憂思過度，病倒在了床上，茍延殘喘一般，只剩半縷幽魂在人間不甘，因此又是連續(xù)幾日歇了朝會。習(xí)陵子不在，慧乘亦不在，嘉康帝感覺自己的身體又不好了，盡管習(xí)陵子已經(jīng)留下了不少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可他覺得不對味，旁人熬的藥做的推拿總是沒有習(xí)陵子做得好。由奢入儉難，執(zhí)念太深，竟覺得身體比從前更差了。嘉康帝見不到的習(xí)陵子，許澄寧倒是在自己的小宅院里見到了。仙風道骨倒是仙風道骨了，只一見面，還沒來得及問候，他就指著許澄寧跟前的茶碗道：你，不適合飲茶。

    秦弗習(xí)以為常，對許澄寧道：讓他給你看診。

    許澄寧身體不健朗，他是知道的。許澄寧下意識地縮了縮手，鐘白仞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幾圈，心中已經(jīng)明了。是個姑娘啊。殿下知道嗎不過，他奉行養(yǎng)生之道，心寬豁達，不該管的事從來不管，不該說的也不會說，他才懶得揭穿這些小年輕調(diào)情的小把戲。手伸來手伸來。

    鐘白仞握住她的手腕，診了一會兒，就開始嘮叨起來。小小年紀，毛病忒多，脾胃虛，氣血還不足，畏寒怕冷，逢換季必要病一場……幸而你年紀小，活潑好動，病愈得快，這個年紀也不適合老吃藥，平時要多重食補，戒茶戒酒，少食米面多吃肉菜，肉菜不要擱油，全吃白煮……許澄寧總算明白了鐘白仞為什么人緣不好，實在是太能嘮叨了太能說了，一講就是一刻鐘不歇，許澄寧想使個小聰明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都被他截住，還要打她手心。她欲哭無淚地轉(zhuǎn)頭看喝茶的秦弗，心說你自己吃不了的苦為什么要我來吃。專心聽！

    鐘白仞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腦勺上。我沒……不許說話！

    秦弗看差不多了，才讓人送鐘白仞離開。許澄寧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我是做錯了什么殿下要這么懲戒我……秦弗道：他話多了點，但都是良言。

    吃肉不放油不放香粉，那我還吃個什么意思。

    秦弗沒有答話，只是讓人把鐘白仞說到的補品送來，先是立功受賞，再是試藥補償，他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稀珍名藥補物。殿下什么時候會回來

    在外人眼里，秦弗現(xiàn)在還在西山顧影自憐呢。秦弗道：快了。

    許澄寧仰頭看他：契機呢

    秦弗瞄她一眼：西陵使臣將入朝覲見。

    啊

    這個消息倒很令許澄寧詫異。西陵來使

    嗯。

    秦弗身為皇孫，有時會被調(diào)去辦別的差事，平常主要是在禮部協(xié)理公務(wù)。他休沐這些天，差事被端王世子秦睦兼了。秦睦是個沒主心骨的，哪怕有高家在身后，也主持不來大場面，兩國交游事關(guān)國朝顏面，嘉康帝不敢不讓秦弗回來。陛下豈會甘心您不怕他事過了又翻舊賬

    所以，孤讓父王去河?xùn)|了。

    許澄寧想了想，沒想透，搖頭：不懂。

    秦弗看窗外有幾點流螢，夜色之中，微小而醒目，即便談著爾虞我詐的正是也無端生出幾分寧靜。河?xùn)|原是章氏發(fā)跡之地，章氏族人治理河?xùn)|數(shù)十年，漸見富庶。后來章氏敗落，河?xùn)|的勢力被三家瓜分殆盡，其中一家，是皇祖父的母家萬氏。

    先太后不是……你大約不知，皇祖父非嫡子，只是養(yǎng)在先太后膝下而已，他的生母，其實是前朝宮里的萬嬪。萬氏一族仗著皇祖父登極，逐漸起興。

    秦弗頓了頓，重又講起河?xùn)|：河?xùn)|干旱，易孵化蟲卵。章氏治理的時候，每年都會撥出經(jīng)款，豢養(yǎng)數(shù)支專門巡邏田野捕殺蝗蟲的隊伍，并預(yù)留一部分款項，隨時作賑災(zāi)準備，因此能得很好地控制災(zāi)情。然萬氏以此為由，彈劾章氏貪墨作假賬，陛下趁機將章氏貶下了臺。三家分占河?xùn)|后，原本巡田的隊伍被撤下，預(yù)備的災(zāi)銀也不再有，甚至萬氏還為了修建族中別院，侵占了為數(shù)不多的水田�，F(xiàn)在河?xùn)|蝗災(zāi)，便是打了皇祖父的臉，所以現(xiàn)在那三家都一直捂著消息，相互推諉，誰也不敢上奏朝廷。去了河?xùn)|，等于把事情捅到朝堂上。

    許澄寧思索著他說的話，又問：您不怕，壽王傷了陛下顏面，遭陛下厭棄么

    孤有分寸，捅破蝗災(zāi)一事的并非父王捅破的，孤率先把消息傳到端王那里，端王上奏稟報，父王則自請前往。河?xùn)|三家盤踞，父王去了必定阻力重重，寸步難行。

    許澄寧被繞了一圈，有些暈，想回自己原本問的問題：這與陛下甘愿讓您回京有什么關(guān)系

    皇祖父要保持三王勢力平衡，勢必不能讓哪一黨太冒頭，也不能讓哪一黨太弱勢，父王出了差錯，他就不會再壓制孤。

    許澄寧恍然大悟：所以，壽王是您特意放出去的

    秦弗淡淡道：不讓他犯點錯，他不清醒。

    許澄寧暗笑，人人都道秦弗是壽王奪位最趁手的工具，可壽王何嘗不是秦弗達成目的的工具呢河?xùn)|的事，壽王若處理不好，會交給誰去

    秦弗道：寧王。河?xùn)|的莊稼已經(jīng)被蝗蟲啃食毀盡，這個時候，治蝗的法子誰來做都大差不差，重點在于賑濟災(zāi)民。國庫如今撥不出米糧。而鄭氏商行舉國遍布，籌集糧食的事，交由寧王去做最合適。

    許澄寧把整件事盤通。先是端王捅破了河?xùn)|蝗災(zāi)一事，令嘉康帝心生芥蒂；再是壽王辦事不力，秦弗自己得以順利歸位；最后寧王做成了賑災(zāi)的賢名，就該輪到他被嘉康帝打壓了。一步棋，步步通，這是一石三鳥呀。寶座上那位，并三位王爺，都被他算計得明明白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