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廊里，我和姚恬的頭發(fā)破馬張飛，程若晴和其他女生的臉五彩繽紛，幾人蓬頭垢面，像逃亡的梅超風(fēng)。</p>
我看向姚恬，不解：「你打架這么猛，之前為什么裝小白兔？」</p>
姚恬攥緊衣袖，低頭抿著唇：「沒裝，只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那這次呢？」我恍然：「哦，合著怪我多事對吧？」</p>
「沒有�！挂μ褡竽樐[得厲害，勉強對我扯出一抹笑：「之前我孤立無援，反抗也是徒勞，但這回有人替我出頭了，再不反抗就是窩囊。」</p>
默了默，她又道：「畢竟，我不能讓在乎我的人為我挨打。」</p>
這話像繞口令，我大腦還沒等轉(zhuǎn)過彎兒，就見辦公室的門打開，家長們臉色鐵青地從里面出來。</p>
一位美艷的婦人走到程若晴跟前，伸手理了理女兒凌亂的發(fā)絲，溫聲問：「疼不疼？」</p>
程若晴耷拉著腦袋，沒吭聲。</p>
程阿姨微微嘆氣，拉起女兒的手，無奈道：「先跟媽媽回家吧�！�</p>
倆人剛走沒幾步，程阿姨似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姚恬，眉心微蹙，仿佛瞧見了什么臟東西，不耐煩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跟我回去！」</p>
姚恬面無表情地跟在后面。</p>
我愣住。</p>
程阿姨認識姚恬？</p>
她們?nèi)齻�人什么關(guān)系？</p>
我思緒繁雜，沒注意到一旁氣急敗壞的沈麗珠。</p>
她喊了我?guī)茁�，見我沒反應(yīng)，頓時一股怒火直沖腦海，抬手揪住我的耳朵，擰眉呵斥：「裝死是吧？我讓你裝！」</p>
我回過神，急忙求饒：「媽你注意點，這是在學(xué)校！」</p>
沈麗珠罵罵咧咧：「現(xiàn)在知道丟人了？打架的時候不是挺能耐！」</p>
她目光落在我額頭的淤青上，喉結(jié)微滾，松了手，狠狠剜我一眼，不再多說。</p>
我揉了揉紅腫的耳朵，一路隨沈麗珠離開學(xué)校。</p>
上了車，沈麗珠煩躁地從包里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胸腔隨著吞吐的動作微微起伏。</p>
長久的沉默過后，沈麗珠冷靜了些，問：「為什么打架？」</p>
「她們欺負人，我看不過去。」</p>
「被欺負的人跟你關(guān)系很好？」</p>
「也沒有�！�</p>
沈麗珠冷哼一聲：「以后這種爛事你少管！期末考試受影響不說，還差點挨處分，值得嗎？」</p>
她啟動車子，邊開邊抱怨：「我看那個叫程若晴的家境不差，鞋子得上千塊呢，就算人家闖了禍父母也有能力擺平�？赡隳�？自己什么條件心里沒數(shù)？瞎湊什么熱鬧！」</p>
我微抿嘴唇，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不搭腔。</p>
沈麗珠又道：「你又不是救世主，裝什么大英雄？你看咱家樓下的小趙，他在公車上撞見小偷行竊，當(dāng)時車內(nèi)那么多人，大家都沒吭聲，唯獨他像缺心眼似的沖了過去。結(jié)果呢？被對方拿刀捅死了！他媽媽含辛茹苦地把他養(yǎng)大，沒想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直接一瓶農(nóng)藥結(jié)束生命，何必呢？所以說啊，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這個瓷器活�！�</p>
這輛捷達已經(jīng)開了十幾年，行駛時晃晃悠悠，車內(nèi)煙味濃重，我心下煩躁，聽著這些碎碎念近乎要嘔，急忙打開車窗，深吸一口氣。</p>
見我不說話，沈麗珠語氣不耐：「你這孩子平常不言不語，還以為是個乖巧性子，沒想到是個死腦筋！怎么，指望學(xué)校能給你頒發(fā)錦旗呢？記住，日子總歸是自己的，不能為任何人蹚渾水，以后別再做這種蠢事了！」</p>
我再也忍不住，擰眉看向她，問：「也包括你？」</p>
沈麗珠不解：「什么意思？」</p>
我煩躁不已，脫口而出：「當(dāng)初你被陸國濤的大老婆帶人圍毆時，舅舅舅媽像縮頭烏龜似的根本不敢吭聲，眼睜睜地看你被打得口吐鮮血！這事你念叨了十幾年，也恨了十幾年，那按照你的邏輯，人家日子總歸是自己的，沒必要為你蹚渾水，又有什么錯？」</p>
沈麗珠猛地一個急剎車。</p>
她臉青了又白，難以置信：「沈秋月！你敢這么跟我說話？！」</p>
我心里重重地跳了兩下，咬唇不語。</p>
這是沈麗珠的禁忌，稍有觸碰便是世界大戰(zhàn)，家里沒人敢提這茬。</p>
后面的喇叭聲此起彼伏，沈麗珠把車開到路邊，打開雙閃，握著方向盤的手逐漸收緊。</p>
她又摸出一根煙，抽得很急，很猛，眼眶被煙霧醺得發(fā)紅，落淚怒罵：「是，我給陸國濤當(dāng)小老婆，我挨打我活該！全天下誰都能這么說，唯獨你舅舅舅媽不行！要不是我，他們兩口子能住樓房？能有正經(jīng)工作？喝我的血，扒我的皮，我落魄了卻躲得比誰都遠！我咽不下這口氣！到死也咽不下！」</p>
她情緒激動，額角的青筋暴起，眼角皺紋也跟著一顫一顫，鬢角白發(fā)似乎更多了。</p>
明明才三十七八的年紀，卻被生活蹉跎的像五十多歲。</p>
沒錯，我媽媽是第三者，她用這個不光彩的身份生下了不光彩的我。</p>
盡管當(dāng)初陸國濤隱瞞了自己已婚的事實，可沈麗珠得知后卻沒及時止損，反而還沒名沒分的給他生了個女兒。</p>
按照沈麗珠的話，她和陸國濤朝夕相處了三年，期間他對自己極盡寵愛，百依百順，這種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p>
可無論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都掩蓋不了她插足別人婚姻的事實。</p>
面對這個女人，我是矛盾的。</p>
我厭惡她為什么自甘墮落，又不清不楚地生下我，讓我遭受白眼與非議。但我也可憐她，懵懂的年紀被男人騙得團團轉(zhuǎn)，浪費大好年華，落得如今這個下場。</p>
據(jù)說當(dāng)初姥姥姥爺本打算讓沈麗珠把我過繼給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遠親，這樣也不影響她再嫁人。</p>
可沈麗珠硬是不同意，在那個保守又封建的年代獨自拉扯我，無論多難，她面對我時永遠高傲強勢，從不顯露半分脆弱。只是時間久了，她變得越發(fā)敏感，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說話夾槍帶棒的，仿佛全世界都與她為敵。</p>
我瞧不起她，又控制不住地心疼她，這種想恨又不能恨的滋味才是最難受的。</p>
默然片刻，我遞過去一張紙巾。</p>
沈麗珠沒理，收了收眼淚，不想再繼續(xù)這個令人窒息的話題，踩下油門開車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