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句話,真的很難回答。</p>
記憶里,這時候我和時淮序剛結婚不久,我正在跟他鬧矛盾。</p>
我 23,他 28。</p>
吵架,幾乎是我單方面地輸出。</p>
什么話難聽說什么,就連過節(jié)送他禮物,都是專門往他心上捅刀子。</p>
我就像個放羊的孩子,狼來了喊多了之后,他就再也不信我了。</p>
想起前世誤會解開后,我的手段比較直接粗暴,把他撲倒就夠了。</p>
這個男人,看著高冷,卻意外的好哄。</p>
可是這個方法,眼下未必好使。</p>
而且,時淮序受了太多的折磨和委屈,我也想彌補些什么。</p>
思來想去,我說:「我請你吃飯吧�!�</p>
時淮序垂下眼,冷冷道:「不必了,我今晚還有工作。」</p>
「那就點外賣!」我厚著臉皮,跟在他屁股后面,「給你點個長壽面�!�</p>
時淮序沒有說話,甚至理都不理我。</p>
那束花,還被他緊緊攥在手里。</p>
路過垃圾桶,我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扔進去,可是他沒有。</p>
一路跟著,進了他的辦公室。</p>
空空蕩蕩。</p>
辦公桌上扔著一份發(fā)涼的盒飯。</p>
還沒有動筷。</p>
他今晚,是想這么對付過去?</p>
心里沒由來的一陣心疼,我打開手機,給他點了份長壽面。</p>
清湯,少鹽,不要蔥花。</p>
配菜要的番茄牛腩,還有幾個素菜,都是不辣的。</p>
從前,時淮序為了遷就我,點餐每次都很重口。</p>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胃不好,太辣太油太咸的都不能吃。</p>
點完餐,我坐在沙發(fā)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p>
似乎說什么,都不太好。</p>
時淮序正在把花的包裝袋解開,打算放進花瓶里。</p>
碎冰藍玫瑰刺痛了我的眼。</p>
我想也不想地走過去,一把奪過,扔進了垃圾箱。</p>
他一愣,看著拇指被扎出的血珠,疲憊嘆道:「桑寧,你鬧夠了沒有?」</p>
「沒有�!�</p>
我忍著心里的悶氣,氣他為什么像個泥人似的,沒有脾氣。</p>
「不要了,你不喜歡,我給你買別的�!�</p>
時淮序抽出紙巾,壓住傷口,一雙眸子微微垂下,自棄道:「算了�!�</p>
我沒有理會他,拎起垃圾,丟下句:「你在這里等著�!�</p>
然后匆匆出門。</p>
夏季的傍晚,路邊停滿了賣花的小販。</p>
只不過比起花店里動輒幾百幾千的花束,品質要差上一些。</p>
我跑遍幾個攤子,買下了所有的紅玫瑰,用簡陋的包裝紙簡單扎成一束。</p>
剛好外賣到了,就這樣大包小包地拎上了樓。</p>
19 層比剛才來的時候,更清冷。</p>
少有的幾個加班的員工已經(jīng)離開了。</p>
只有時淮序的辦公室,開了一盞小燈。</p>
我放輕了腳步,推開門進去。</p>
他就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落寞。</p>
這種感覺,像是被人拋棄的流浪犬。</p>
沉重的花束和外賣撞得大門咚一聲響。</p>
時淮序背影一僵,赫然回頭,看見差點被壓垮的我。</p>
「喂,你愣著干什么,幫我一把!」我氣喘吁吁。</p>
他似乎沒想到我還能回來,短暫的錯愕后,快步走來,單手接過花束和外賣,另一只手穿過我的腋下,架到沙發(fā)上。</p>
我緩了口氣,頭上出了汗,但還是笑瞇瞇地說:「送你的,街上所有的玫瑰花,都被我買下來了�!�</p>
時淮序那張俊臉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p>
完了,現(xiàn)在的他似乎不太能適應我對待他的方式。</p>
難道非得……罵他才行?</p>
見他還打算回去啃冷掉的盒飯,我哎喲了聲。</p>
時淮序瞬間望過來,被我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緊張。</p>
我往沙發(fā)上一靠,揚著下巴,不耐煩道:「你就不能吃點熱乎的?我看著你吃盒飯就煩�!�</p>
時淮序:「……」</p>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辦公室里不斷響起我的抱怨。</p>
「你會不會吃飯啊?」</p>
「那么大塊牛肉你看不見?」</p>
「不吃菜嗎?這么大了還挑食?」</p>
「你吸面啊,我買來讓你擺著看的?」</p>
經(jīng)過我費盡心思地鞭策,一碗熱騰騰的面見了底。</p>
我怕時淮序不夠吃,還加了兩個小花卷,并把給自己帶的桂花糕也給了他。</p>
天天這么勸,我還活不活了?</p>
我說得自己口干舌燥的。</p>
突然面前遞來一杯水。</p>
抬頭,見時淮序盯著我,「先潤潤喉嚨再罵。」</p>
他神色緩和了很多,雖然眼神依舊是沉寂無光的,但至少,也沒有了冷冰冰的戒備。</p>
我克制住擁抱他的沖動,說:「時淮序,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p>
他聞言,移開目光,沉默著收拾了碗筷,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p>
「穿好衣服,我讓司機送你回家。」</p>
「可是我才來啊……」</p>
他動作迅速地推開門出去,更像在逃離什么。</p>
畢竟收垃圾這樣的事情,不需要他一個大總裁做。</p>
說不失落是假的。</p>
重生一次,怎么感覺這個男人,哄起來更棘手了呢……</p>
我坐在沙發(fā)上,制定下一步策略。</p>
是直接撲倒,還是互訴衷腸后再撲倒呢?</p>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打斷了我的思緒。</p>
我心不在焉地接起。</p>
電話那頭,是一個久遠卻熟悉的聲音。</p>
「寧寧,你在哪兒?」</p>
我原本歡騰的心緒,驟然回落谷底,記起還有這么個人。</p>
「是你啊……」</p>
我的語氣算不得特別熱切。</p>
宋衍聲音溫柔,「我等你很久了,不是說好,要跟我一起過生日的嗎?」</p>
想起前世發(fā)生的一切,我手指一點一點收緊,直至骨節(jié)發(fā)白。</p>
「宋衍,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對吧?」</p>
宋衍察覺到了我的不對,糾正我:「寧寧,我們是親人�!�</p>
「親人�!刮抑貜椭鴥蓚字,突然問:「你……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p>
他一頓,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偷吃蛋糕�!�</p>
看吧,為什么被關心的人,可以肆無忌憚地騙人、提要求、開玩笑。</p>
而時淮序,就要永遠站在身后,承受一切?</p>
我渾身冰冷,連笑都笑不出來了,「我今天還有事,就不過去了。祝你生日快樂�!�</p>
掛掉電話,我深吸一口氣,心里發(fā)悶。</p>
想起被綁架前,宋衍打給我的那通電話,問我在哪。</p>
我陷入了沉思。</p>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倘若從一開始,那場爆炸,就是熟人作案呢?</p>
一抬眼,看見時淮序站在門口,側臉隱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p>
我猶豫半天,問:「你……都聽見了?」</p>
「嗯�!�</p>
「我——」</p>
「走吧�!顾Z氣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后的平靜,「車在樓下了�!�</p>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未來會發(fā)生的事。</p>
怕他把我當瘋子。</p>
我跟著他,走出門,愧疚的情緒翻涌。</p>
「時淮序。」</p>
他只是步子稍微慢了慢,卻沒有回頭。</p>
「剛才是宋衍給我打的電話,」我語速飛快,「昨天我確實答應幫他過生日的,可是今天的我不一樣了,我是從未來——」</p>
時淮序驟然剎住,轉身,眼底蓄著一層冰,「夠了�!�</p>
他閉了閉眼,壓平情緒,說:「今天的飯,很好吃,我也很高興你能陪我過生日�!�</p>
我緊緊盯著他,看見他深埋在眼底的痛色。</p>
時淮序唇色很淺,每個字,都像一個痛到極致的人,顫抖著吐出來的,</p>
「所以最后,你要去找宋衍,我認。因為這就是代價�!�</p>
前世,時淮序曾經(jīng)跟我說過,那時候,我每給予他一點好,都要用更多的痛苦來換,所以他從不敢奢求什么,也做好了我隨時離開的準備。</p>
這段話,如今像一把刀子,扎進我的心里。</p>
攪得我生疼。</p>
前世的這一天,我不在的時候,他的晚餐,就是一盒冷透的盒飯。</p>
沒有人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p>
所以他才去醫(yī)院門口等我,是嗎?</p>
時淮序只想聽我說一聲「生日快樂」,我卻讓他別多管閑事,離我越遠越好。</p>
遲來的真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p>
他移開目光,「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天黑了不安全,要去醫(yī)院就趕緊——」</p>
我猛地拽住時淮序的手,強硬地,得寸進尺地,與他五指交握。</p>
他渾身僵住了,卻沒有抽走,而是聲音低啞地問我,「桑寧,你想干什么?你還嫌我不夠難堪嗎?」</p>
我抬起頭,突然拽住他的領帶,拉低下來。</p>
「老公,別動。」</p>
短短四個字,像一個封印,將他徹底禁錮。</p>
我踮起腳,吻住了時淮序冰涼的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