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灰白照片（8）

    小京巴聰明。

    先蹭了蹭身旁離得近的少年，見少年不敢理它，又聽到喚它的聲音，甭管聽沒聽明白是在說它，也聞聲顛兒顛兒得跑了過來。

    “嗚咽——”

    孫耀華蹲了下來，掏出剛從男侍那兒拿來的狗糧，放入手心伸了過去，小狗開心得舔了舔，又放心哼哼吃著。

    “你要過來摸摸它嗎？”

    她見少年好像受驚的小鹿一般，明明是站著卻無端氣勢弱到忽略不計，有些好笑，自已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便抬頭順口問了一句，或許能不能減輕他的不安。

    “不——”

    少年拒絕的話停在了嘴邊，就被追過來的丫鬟打斷。

    “二小姐，您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要不是找了一圈兒都沒找到，抱著試試的心理進來，她今日還找不到人了。

    “這不是路易斯成了精，也學(xué)著人來聽?wèi)蛄寺��！?br />
    孫耀華摸著京巴軟乎乎的脖子，笑著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輕聲些。

    剛好丫鬟進來時，后臺就響起了婉轉(zhuǎn)的戲腔，不知道是在唱什么，卻煞是好聽。

    “這是在唱哪個？”

    她自然是問少年，觀他打扮與在這里的原因，應(yīng)該就是三叔那會兒說的，戲樓里新進來的班子了。

    少年一聽，便知曉是師兄的拿手，見孫耀華問得誠心便道，“是《女起解》�！�

    孫耀華雖說對戲曲有些關(guān)注，可也只是門外漢，不出名的就不太知曉，可《女起解》她剛好知道，就也跟著哼了句，“蘇三離了洪洞縣——”

    畢竟現(xiàn)代歌曲串燒里也有這段。

    少年聞聲卻是睜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張，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場面。

    “哈哈哈，我就會這一段兒�！�

    她沒錯過少年與旁邊丫鬟的詫異之色。

    “咱好歹也都是中國人，會唱幾句名戲而已，有什么可驚訝的�！�

    她以為是因為她與此地甚至是這時代大多數(shù)人格格不入的打扮和長相才叫少年吃驚的。

    可少年心里并不如此想，他是感慨這位洋小姐的和善。

    當(dāng)真平易近人，不拘小節(jié)。

    但他沒說，這不是他該點評的東西。

    “二小姐就是聰明，一聽便會了�！�

    丫鬟以為，她是在這一會兒聽會了的。

    畢竟是個在國外長大的小姐，就算是中國話說的地道，也不至于連這些古董淵源也會。

    而且，這出來一會兒了，小姐也不適合在戲園子里久留。

    就算是自家府中，也未免烏煙瘴氣污了小姐的眼睛。

    “二小姐，咱們回吧？”

    她試探問道，也不能替人讓主。

    孫耀華也沒有非要留在這里的意思，點點頭，通意了。

    “嗯，走了走了。”

    還彎腰抱起了路易斯，丫鬟來接，她也沒讓，這小東西她還抱得起。

    走了幾步，到了那棵擋了視線的樹下，想起什么似的，又扭了頭，沖少年問道，“哎，你叫個什么名兒啊�！�

    她和路易斯一早便自報家名，可到現(xiàn)在她還沒聽到他說幾句。

    就連名字也不曉得。

    “我，我叫銅官。”

    少年抬頭看向前方不遠處的二小姐，亭亭玉立，眼含好奇。

    艷陽之下，她在叢中笑。

    “銅官兒，”她講話，喜歡帶著兒化音，將少年的名字在嘴邊過了一遭，就道了聲“好”，便走了。

    也沒說，好什么。

    是名字好？還是他回答得好？

    銅官不得而知。

    少年心思有幾何，孫耀華不曾知曉。

    她只知道，好容易擺脫早起上學(xué)晚歸寫作業(yè)的噩夢后，她又迎來了新的“小學(xué)生”生活。

    晚間，一大家子就比白天時看得更多更齊了。

    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姐孫耀楣終于露了面。

    據(jù)說，她是因為被王姨娘拘著在屋里繡喜服才沒有出來湊熱鬧。

    大小姐快十七了，再翻個年就得嫁人。

    嫁的人呢，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張家二少爺，張子萍。

    本來，按照大小姐的身份，與張家結(jié)親，還是差點兒。可孫家近年來水漲船高，張家卻漸漸日薄西山，大夫人又剛好將大小姐當(dāng)自已親閨女看待。

    如此，便也不算辱沒了這對新人。

    大小姐的生母王姨娘，是跟著大夫人從張家出來的，曉得張家也曾祖上輝煌，家大業(yè)大規(guī)矩大。

    又有自知之明，自已是張家的家生子，大小姐攤上她這么個親娘，即便姓孫也難以避免被人奚落的時侯。

    怕大小姐進了門遭挑剔，便越發(fā)謹慎對待這樁親事。

    不是讓大小姐學(xué)習(xí)規(guī)矩，就是在這些俗禮上用功。只本著一個宗旨，就是萬不可叫張家挑出毛病來。

    是以，大小姐只能閉門不出，夜以繼日地圍繞“嫁妝”、“規(guī)矩”，添添補補，盡善盡美。

    向完美的舊式殼子一步步地挨近。

    大小姐初見她和哥哥，著了一身嫩黃錦裙。雖說款式陳舊，可顏色叫人眼前一亮，清新又充記了活力，一進來便將周遭的古樸遮住了。

    還很有長姐的氣度，講話溫柔和煦，只揀著他們在國外的新奇生活來問，讓他們不覺陌生更不覺別扭。

    甚至還開了幾個新潮的玩笑，談笑間落落大方，自然流利，照顧周到。

    孫耀華很喜歡這個姐姐，覺得她應(yīng)當(dāng)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女子。

    盡管被架在所謂三從四德聽父順夫的教條之中，可還是阻擋不住屬于她自已的生命之花。

    “二少爺回來了�！�

    這邊兒說著，門外傳來了下人們的通報聲。

    二少爺孫耀先，大房周姨娘所出，已經(jīng)十五，正在中學(xué)讀書。

    這會兒才下學(xué)回來，也是她們在孫府最后一個見到的通輩了。

    “二哥哥”，“二哥”。

    “二妹妹，三弟�！�

    孫耀華與孫耀中叫了人，孫耀先也得L地微笑回應(yīng)。

    甚至還上手揪了揪耀華的發(fā)尾，似乎是在判斷這是不是真頭發(fā)。

    沒用力，就輕輕捏了捏，好像被羽毛掃過。

    耀華還沒反應(yīng)，坐著的大老爺起身走了過來，攬住他們。

    “先兒，怎么回來得這么晚？今日你二叔回國，家里人都在……”

    孫耀先偷偷松開了“作怪”的手，先對著孫業(yè)鼎鞠了一躬，才解釋道，“今日學(xué)校里的學(xué)長們動員游街，兒子便多聽了幾句，就忘了時間，是先兒疏忽了�！�

    “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