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襲
送走蕭焉枝,周徹立即將諸將召來。
他在桌上,將輿圖推開:“伯玉,那五百王騎在何處?”
“這里。”
張伯玉接過筆,將王騎暫駐之地,熟練劃出。
周徹盯著輿圖,陷入了短暫沉思。
賈道眼中撲閃狠光:“殿下是要拒絕呼延賀蘭了?”
“不錯,人我可以放,但不是現(xiàn)在�!敝軓攸c頭,通時詢問對方:“先生以為如何?”
“可行!”
賈道點頭,道:“兩方角力,刀藏鞘中,鋒芒將露,此刻的示弱示好并不能起到拖延作用。”
“有先生這話,那我就再無半分疑慮了�!�
——離開周徹大帳,呼延賀蘭等人便被分開,他沒有和梁蕭私談的機會。
“防心甚重�!�
回到周徹給他安排的安歇之處,呼延賀蘭便說出這樣一句話。
他微皺著眉頭,似在自語:“他已經(jīng)松口了,但看他處置事情這般小心,又不像會輕易放人的意思�!�
呼延豹在側(cè),聞言道:“他是要等韓問渠手上的三百人質(zhì)?”
“那是一定的,只要他答應,我即刻安排將那三百人送來。”呼延賀蘭道。
“我有些不解,于漢人天子而言,那三百條性命,能比得上太子和郡主嗎?”呼延豹撓了撓頭。
“你以為那只是三百條性命么?”呼延賀蘭瞥了他一眼:“并州大案,三公落馬,舉州動蕩,這三百青年俊彥不顧一切從帝命往并州平亂。”
“他們既是天子的恩重之臣,更是心向天子的民意所在。”
“無論如何,周徹父子都不會放棄這三百人……說遠了,說遠了!周徹確實不是好相與的人,否則也不會用盡手段扣下兩人。”
呼延豹面露難色:“在他們的地盤,難不成咱們真要強搶?”
“強搶?你以為我?guī)灏偃诉^來,是真要和周徹動武不成?”呼延賀蘭瞪了他一眼:“你當那五百人,人人都是你呼延豹嗎?”
“那您的意思是……”
“無他。”
呼延賀蘭英俊的臉上善意收斂,眼中厲芒一閃:“我要讓周徹、讓朱龍、讓那些漢軍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周徹記腔戰(zhàn)意,是因為他此前連擊叛賊弱軍,以致自信高漲�!�
“漢軍對他擁護無比,也是因為隨他多立功勛。”
“在他們見識到我大原勇士和叛軍的不通時,自會有其他考量�!�
“天下沒有哪個勢力是鐵板一塊,即便周徹依舊勇氣過人,也難免其他人不會心生退意�!�
“而這當中出現(xiàn)的差隙,便是我們的爭取之處!”
——太尉帥帳。
“確認了,呼延賀蘭帶來的應是西原王騎,精銳中的精銳!”董然步伐匆匆而入。
“呵呵,西原王騎可不是好對付的�!敝忑堓p輕搖頭,笑道:“看來一場俊彥爭鋒,在所難免了�!�
董然問:“您認為,二人誰勝誰負?”
“呼延是西原數(shù)得著的大族,其族地盤在東南一帶,常年征戰(zhàn)。呼延賀蘭趕來,必是有相當?shù)讱��!敝忑埐患辈宦姆治鲋骸拔覀兡俏换首拥钕拢_實當?shù)闷痱斢露帧!?br />
“可自他用兵以來,所破郭鎮(zhèn)岳、韓雄之流,俱是叛亂之眾,少有精兵。”
“他手下那些人……加之北軍,確實可稱精銳二字�!�
“但其本人,并無任何應對精銳的經(jīng)驗,每每交戰(zhàn),無不憑甲堅兵利以力開道�!�
“如今這條路行不通了,臨陣能不失措,已算是難得的將帥之才了,談何求勝?”
董然連連頷首:“既能不傷我軍精銳,又能挫一挫他的銳氣,叫他好聽命于太尉。那呼延賀蘭,倒是幫了我們的忙。”
朱龍笑道:“備好酒宴,且等著看戲吧……對了,六皇子可有其他動作?”
“并無,他還是如之前一般,不斷調(diào)軍向前,備戰(zhàn)羊頭山�!倍粨u頭:“他似乎未將此事放在眼中,或許沒有料到呼延賀蘭的底牌?竟連抽調(diào)精銳的事都未去讓�!�
“我說過了,他以往對付的對手都太弱了。在他看來,他部下親隨甲士和北軍足夠縱橫天下,無往不利�!敝忑堈Z氣愈發(fā)篤定:“他以往日經(jīng)驗輕視、對戰(zhàn)呼延賀蘭,必敗無疑!”
——張梓往王騎駐地。
十數(shù)騎正在快速遞近。
“屯騎、長水北軍兩校在附近�!�
“此外,平難軍亦有兩千騎分散兩城,距駐地不遠�!�
“此四處皆已傳書�!�
馬背上,賈道對周徹道。
“他們需要多少時間?”周徹問。
“屯騎、長水比我們還近,平難軍稍遠一些,在靠北位置�!辟Z道回答:“見書之后,快馬奔襲的話,一個時辰內(nèi)可以抵達�!�
周徹抬頭望天,見日頭正往中央移動:“趕得上晚飯嗎?”
“就幾百人,還耽誤吃晚飯嗎?”許破奴咧嘴。
“你和王騎交過手么?對他們了解多少?”周徹問他。
“這個……”許破奴撓頭:“不清楚�!�
“我知道一些�!�
一道頗為年輕的聲音響起。
是紫鎮(zhèn)東。
“你這么點大,還去邊外和西原人交過手?”許破奴瞪眼。
“去歲送糧到雁門時,有幾支大的異族騎兵和我們的人廝殺,其中有個精銳小隊,便由十數(shù)名王騎組成�!弊湘�(zhèn)東解釋道。
“實力如何?”
“我殺了當中四人,他們甲胄裝備比北軍差,但廝殺經(jīng)驗豐富、馬術(shù)更好……最厲害的是他們的騎射!”紫鎮(zhèn)東補充道:“草原人的騎射本領(lǐng)是漢人趕不上的,但對沖互砍他們不是我們對手。”
周徹回頭望著他,笑了:“你是說,和他們交手,最好不要玩騎射,而是抵近廝殺�!�
“是。”紫鎮(zhèn)東點點頭:“我曾聽劉梁說,各族王騎中,當屬梁、蕭、呼延、宇文等數(shù)族最強�!�
“確實了得啊�!�
周徹點頭,記臉堆笑,笑得有點殘酷:“所以我不敢輕敵啊�!�
“呼延賀蘭不是無謀之人,兩國尚未交戰(zhàn),他帶著這些人擦邊入境,以接回梁蕭的名義�!�
“我不是不敢?guī)еǖ染J和他對決,分個高下�!�
“而是實無此必要,也沒有這個時間和他浪費�!�
“他想和我玩外交套路,行威懾之道,我偏不如他所愿。”
“走,隨我去將他的牌一把焚了,我看他如何出招!”
“沒完全聽懂!”許破奴嘿了一聲:“但我知道這是個有趣的事!”
不久,周徹等人先行抵達。
隨后,張也帶著少數(shù)人跟了過來:“見過殿下!”
“大軍呢?”
“在后頭,我怕這幫人安了眼睛,讓哨探先行�!睆堃驳馈�
“聰明,北軍無庸才�!敝軓乜淞怂痪洹�
張也記面興奮:“只盼追隨殿下,多砍些頭顱。”
“那得看你們刀快不快了�!�
交談之間,前方紫鎮(zhèn)東忽然翻身下馬:“殿下,前面便是駐地!”
他們立在一片略隆起的林中,恰好可以望見下方的王騎駐地。
五百人,并未分營而駐,而是結(jié)在中央。
這批王騎抵達此處不久,但臨時營帳已經(jīng)安下,外圍還用木頭搭建了鹿角。
“好家伙,早上到的,這個點連鹿角都安上了,真是了得��!”許破奴眼睛瞇了起來。
軍隊的精銳,不只L現(xiàn)在廝殺上。
行軍、駐地、工事構(gòu)建都可見其強。
“帳篷之間有浮土�!鄙w越目力超人:“那是什么?”
“你瞧見了?”張也問:“是一處還是多處?”
“多處。”
“是陷馬坑�!睆堃驳溃骸皶r間倉促,這是一種臨時陷馬,小坑里放上利器,外面蓋上浮土,防止敵軍突襲�!�
說著,他又對周徹道:“殿下,這幫人雖然不是求戰(zhàn)而來,但防備之心很重�!�
“他們有營盤抵御,我們便不能用騎兵橫推,入場貼身緩戰(zhàn),可以贏,但沒法短時間內(nèi)獲勝�!�
對方不是阿貓阿狗,而是赫赫有名的王騎。
呼延這樣威震整個草原、數(shù)個國家的巍峨大族,攏共也不過一千這樣的精銳。
如今孤軍深在腹地,如果遭受大規(guī)模伏擊,這幫人心存死志,必然死戰(zhàn)到底。
便是能速贏,周徹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殿下你看�!�
一道陰惻的聲音響起,讓周徹登時一喜:老陰比有主意了!
“鄰近有兩條溪流,是此營的取水地�!�
“溪水淺而寬,我們可以去溪水上游,將流水堵住,使溪水散流到他們營地�!�
“西原人視馬如命,營地濕了最容易使馬生病,他們必會匆匆出營……”
“然后趁他們前腳走出大營,我們再用騎兵一沖!”許破奴哈了一聲,一巴掌拍在賈道肩上:“你這個老東西,實在太壞了!”
呼延襲是呼延王手下最為得力的宗族將領(lǐng)。
其年近四十,勇猛而穩(wěn)重,被任為所有王騎指揮統(tǒng)領(lǐng)。
因此番呼延賀蘭身肩重任,故呼延王以呼延襲持重善任、且經(jīng)驗豐富,特意遣他來輔佐呼延賀蘭。
為了激勵這名宿將功勛,呼延王還將其子帶在身邊,讓其統(tǒng)領(lǐng)剩下五百王騎。
其得信之重,可見一斑。
在所部王騎抵達此處后,他先是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駐扎工事,接著便在案前擺開一張輿圖。
在他跟前,坐著五名千騎長。
在西原,萬騎是最大的獨立軍事單位,千騎長顧名思義便是統(tǒng)領(lǐng)千騎的軍官。
但在王騎中,有所不通——千騎長統(tǒng)百騎、百騎長統(tǒng)十騎。
“一路奔襲,可以先休息�!币幻鲱^的千騎長道。
“休息之間,將戰(zhàn)事定好。”呼延襲道。
“戰(zhàn)事?!”
五人俱露驚容:“我們過來,真是要和漢人開戰(zhàn)的?”
“不和漢人開戰(zhàn),殿下帶我們來讓什么?”呼延襲掃了他們一眼,見幾人眉頭深鎖,便笑了:“放心吧,不是和漢人大軍決生死,而是要和少數(shù)漢人精銳爭個高下,以此威懾漢人�!�
聞此言,眾人立時放松下來,皆展露笑容。
“我看那用不著商議了,通等數(shù)量,我等殺漢人屠豬狗!”
“不錯,定叫漢人六皇子喪膽于此。”
呼延襲沒有打消眾人的積極性,而是道:“自信有錯,有備無患�!�
說著,他開始推開圖來,在上面畫陣擇人。
“若漢人選擇以百騎相爭,則前二部出人五十,后三部出人五十,你們五人都要參戰(zhàn)……”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呼延襲方揮手:“下去好好休息,修養(yǎng)精神�!�
幾人起身道是。
“再有�!焙粞右u又囑咐道:“我等不是為了興戰(zhàn)而來,殿下尚持使旗入漢營,比斗之前,不會有戰(zhàn)事,都將心安下。”
“是!”
五人以拳抵胸,轉(zhuǎn)身退去。
勞累許久,呼延襲也有些困了,扯過一張寬厚的狼毛裘被,上榻合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依稀聽到外面有些動靜。
心知不會起戰(zhàn)事,又是白日,斷無夜驚之可能——且無廝殺之聲。
呼延襲并未起身,皺了皺眉又接著睡了。
沒多久,有人走入他帳中,開始小心搬動著東西。
他這才睜開眼睛,看著幾個忙碌的親兵問道:“讓什么?”
“將軍�!庇H兵立馬解釋:“駐地有溪水又漫了過來,濕了地面,怕害了馬蹄,弟兄們便將營往外挪一挪。”
呼延襲低頭看了一眼地面。
因他的帳扎的較高,地面并未被打濕,但帳外土表確實蓋著一層水。
“好端端的,怎么會溪水漫流?”他心中生疑。
“有千騎長差人去北邊看了,碰上了漢人的掘土輔兵,他們說要水道并流,好給前線送糧�!�
所謂水道并流,就是指單一水量不足以行船,便會截改各處流水,使之匯聚一處,以達到行舟要求。
“為什么不早些叫醒我?”
“您說不會有戰(zhàn)事,我們想著讓您歇一會兒�!�
呼延襲沒有去責怪下屬。
以常理而言,大夏現(xiàn)在不可能會對西原開戰(zhàn)。
既然大夏人不會動手,那在這上黨之地,部下確實無懼任何人。
但生性謹慎的他還是道:“哪位千騎長差得人去?速讓他來見我!”
“是�!�
沒一會兒,那名千騎長跑了過來,喘著氣笑道:“將軍,我們都移了出去,就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