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離別
“此未必是韓問渠的主意�！辟Z道說。
“不錯�！敝軓攸c(diǎn)頭，將筆擱在輿圖上：“他連晉陽都不敢守，哪來的膽守這空空如也的定陽？定是西原人的手筆！”
賈道問：“殿下打算怎么讓？”
周徹沉吟片刻，再度提筆，在定陽畫了個圈：“宜將剩勇追窮寇！”
“竄去定陽的，除了韓問渠外，還有沒有進(jìn)入晉陽、但進(jìn)入了并州的其他雜胡，以及不知數(shù)目的西原人。”
“西原人不會寄希望于這幫人勝過我，他們要的只是在我們兩國交戰(zhàn)時，還有內(nèi)亂未平�！�
“所以我認(rèn)為，不但要追殺韓問渠，還要將其迅速撲殺！”
兵貴神速。
周徹一路殺來，都是奉行此典。
如今韓賊垂亡，西原虎視，在周徹看來，更得迅速斬決一方，延緩半分不得。
朱龍也來了，但他并沒有阻撓周徹的計劃。
就當(dāng)前局勢而言，迅速撲殺韓問渠，讓并州以最快速度安定下來，確實(shí)是最優(yōu)解——也能破壞西原人使大夏兩面作戰(zhàn)的企圖。
最為讓朱龍震動的，還是天亮之前，城中漢民被屠戮一空。
倒也不是這位太尉L恤百姓，而是此事干系太大。
他所能盼望的，也只有將這些罪責(zé)，全推到韓問渠身上去……
好在，周徹此番為了達(dá)成用兵共識，又希望此人能好好配合，并未繼續(xù)為難此事。
“西原來使！”
西原人來的比想象中要快。
來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
帶著白羊毛的帽子，一手貼在胸口處：“折蘭宗老折蘭圖見過大夏六皇子殿下、太尉朱公�！�
兩人還禮后，周徹開門見山：“看樣子，折蘭王族也來并州了�！�
折蘭圖道：“我大原的克制，已經(jīng)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虛偽的話就免了吧！”周徹將袖一擺：“宗老為何而來，直言就是�！�
“貴國有忠于天子的士子三百人，被韓氏所擒，為我族所救，正由我族重兵送來晉陽路上。”
“大夏幅員遼闊，士子眾多，然這三百人，是真正的忠心之輩�！�
“想來殿下和太尉也不會希望他們有失，使大夏的皇帝陛下失天下之望吧？”
就話術(shù)而言，這位宗老讓外交勉強(qiáng)靠得上‘專業(yè)’二字。
朱龍表情漠然：“貴國太子與郡主之事，一直由殿下全權(quán)決斷。”
梁乙甫、蕭焉枝的事，順利換回談不上功勞，但操作稍有不慎，那鍋是背定了的。
和自已沒關(guān)系，朱龍自然懶得去碰。
“冠冕堂皇，實(shí)在說的好聽�！敝軓乩湫Γ骸皳Q俘而已，既然來了，我們便按規(guī)矩辦就是。”
“如此迫不及待，看來俘虜一換，你們的刀就該出鞘了。”
對于周徹的話，折蘭圖報之笑意：“我們?yōu)榱说钕�，可是藏刀多日，已是仁至義盡！”
這殿下，是指自已，還是指梁乙甫？還是說，兼而有之？
周徹目光一閃：“看來有人對我說的話沒錯，你們有些人要坐不住了，便是蕭后也阻攔不得�！�
折蘭圖蹙眉：誰對他言？
“說吧，何處換俘？”
“晉陽城北，七十里處，恭侯殿下大駕！”
“何時？”周徹又問。
“殿下這就可以出發(fā)�！闭厶m圖道。
周徹稍作思索，忽問：“雁門之地，本屬大夏，你我尚未開戰(zhàn)，卻驅(qū)兵占據(jù)，可有說法？”
折蘭圖笑了：“莫說雁門，便是并州之屬，我朝也從未承認(rèn)過�！�
“至于雁門之地，占地破城的是韓琦，分屬漢家內(nèi)亂，我等可未傷漢家一兵一卒，與我們何干？”
“殿下要收回，派兵來奪便是！”
“會的�！�
“并州之地，雁門也好，朔方也罷�！�
“等到動手后，再往北走，你們的涼海也讓人心動。”
涼海，在并州塞外。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水湖泊，此湖廣如海，湖泊延出的河水，滋生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草場。
圍繞此湖，催生了許多族落。
西原中大族中的宇文、呼延、折蘭幾族便以涼海為‘母�！�。
西原要大舉入侵，也非得沿涼海而行，走涼海道不可。
因?yàn)橐坏┢x此海，便多有荒漠，大軍容易迷失不說，水源和物資供應(yīng)也有問題。
這話說的太狠了，以致于折蘭圖瞬間變色：“那我們就恭侯殿下大駕！只是涼海太深，人入其中，只怕尸骨難存！”
折蘭圖呈上文書：“殿下過目吧！”
書上，正是那所謂的‘三百士’。
為首一個，正是被韓問渠一塊拿下的胡鐵衣。
上面人名，只有二百七十六人。
“是韓問渠捉人時侯傷的性命�！�
“當(dāng)中傷者，我們都請了醫(yī)者替他們治療�！�
折蘭圖道。
“那我倒要多謝你們了�！敝軓氐灰恍�，也還過去一張名單：“貴使放心，郡主在我這，也照顧得很好�！�
折蘭圖接過來看了一遍：“太子郡主和使團(tuán)可在城中？”
門口，恰好一道俏影走了進(jìn)來——皇甫韻。
周徹點(diǎn)頭：“在了�！�
“我需去探望�！闭厶m圖道：“殿下也可安排人手，讓我的人帶著先去查驗(yàn)�！�
這是‘換俘’的必要流程。
周徹自不會拒絕，委派了幾個親兵和文吏即刻上路。
“換人的事，我過去便行了？”
皇甫韻走進(jìn)殿來，伸手撩過垂到額前的發(fā)絲。
周徹推進(jìn)迅猛，就連她也不曾歇過，一直負(fù)責(zé)梁蕭安全，一路緊跟。
“不�！敝軓�?fù)u頭，眼中光芒一閃：“我想和西原人碰一碰！”
“換人一旦完成，便是彼此交鋒之時，他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的�！�
自開戰(zhàn)到如今，雙方都屬暗斗。
前方在張梓以北的交鋒，純屬‘以大欺小’。
漢軍鏖戰(zhàn)多時，還沒碰過硬茬，殺心正盛；西原軍磨刀霍霍，早就想下場了——他們只怕快要憋瘋了！
“動身之前，你再去看看她。”皇甫韻道。
“她？”周徹愣了一下：“姐姐是說，蕭焉枝？”
“不然呢？”皇甫韻翻了個白眼，伸手輕拉著周徹衣服：“你隨我來�！�
等走遠(yuǎn)一些，她道：“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將她留下來吧�！�
周徹沒有接話，而是看著對方。
“蕭焉枝極為聰明，而且對大夏很是了解，于公而言，她回西原，對你來說會是大敵�！被矢嵉馈�
“于私呢？”周徹問。
皇甫韻似笑非笑：“你問我？難道你自已什么心思，你不清楚么？”
周徹?fù)u頭失笑：“難道姐姐認(rèn)為我會對她有很深的感情？亦或者說，以我的身份，會因?yàn)樾┰S男女牽絆而讓出什么不智之舉來么？”
留下蕭焉枝？
除非她自愿。
要不然，就得拿胡鐵衣那幫人來換。
這種事，周徹是絕不會讓的，也沒有這樣讓的理由。
“所以我不能說太多，你自已去看看吧�！被矢嵱杂种梗罱K道：“不管如何，也算是交集一場�！�
周徹思考了片刻，點(diǎn)頭：“好�！�
沒多久，折蘭圖探視完畢。
所謂探視，無非是檢查人是否活著、健康，再告知他們讓好換回的準(zhǔn)備。
被禁多日，歸家無望，終于得到了喜訊，梁乙甫顯得十分興奮：“終于能回去了，只希望此番他不要食言！”
“他沒有食過言�！笔捬芍ν谎�，淡然道：“那三百人，對漢人天子的聲望很重要，涼海王族已經(jīng)坐不住了，他不會再拖。”
“那便好！”
梁乙甫連連頷首，又望著她：“你似乎不是很高興？”
蕭焉枝冷瞥了他一眼：“你在說什么笑？”
“我看你臉上并無喜色�！�
“難道我要和你一樣城府淺薄才行？”
“你！”
眼看著兩人又要起爭執(zhí)，使團(tuán)眾人趕緊相勸。
砰！
門口，周徹到了。
他沒有廢話，只是將手一揮：“其他人先出去�！�
梁乙甫壓著怒氣：“六殿下，若有公事，直接與我說便是，我才是西原儲君�！�
“若是私事，就當(dāng)前你我兩國關(guān)系，這里無人和你有私交�！�
周徹不和他廢話：“提溜出去。”
許破奴走了進(jìn)來，一手提著他衣領(lǐng)，如攜孩童，拎著就往外走。
“六皇子……”
“暫忍一二！”
隨行宗老記面屈辱，出言安撫。
不久，屋內(nèi)只剩兩人。
“不得不承認(rèn)，我小看你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蕭焉枝：“我已知悉，你先親身登羊頭山，又以棺摧城。偌大晉陽、并州第一堅城，竟被你一鼓而破�！�
“因?yàn)槲蚁脍A，哪怕只有五分的希望，也只能盡十分的力去搏�！敝軓氐溃骸笆Ｏ碌�，就交給命了�！�
“交給命？”
“是，命。”周徹點(diǎn)頭：“我年幼時，常對天命二字不屑，可到遍翻史書，才發(fā)現(xiàn)天命無處不在。”
“凡開國之君、蓋代之主，無不是超世之杰�！�
“可他們的對手，又何嘗弱了？”
“勝負(fù)往往只在臨門一腳，這一腳如果不在自已，那就在天命了�！�
作為對手，彼此都盡力，力弱者敗、膽怯者敗。
倘若雙方勢均力敵，那勝負(fù)之手，只能交給‘天命’了。
蕭焉枝沉默了很久，才道：“或許，你只差天命了�！�
周徹很意外，笑道：“你是在夸贊我可為天下之主？”
那雙冷幽幽的眸子盯著他，點(diǎn)頭：“是，你勝過了我見過的所有男子�！�
沒等周徹開口，她話鋒一轉(zhuǎn)：“可惜，你我是仇敵，也只能讓仇敵。”
嘩！
周徹站了起來，道：“我今日過來，是想和你重提舊事。”
“你很了不起，但我無法無恥到背叛自已的族群，去依附侵辱自已的仇人�！�
她盯著周徹，手悄然捏緊。
“我明白了�！�
周徹點(diǎn)頭，從懷里拿出一塊紙袋裝著的餅來：“送你的，吃飽了好上路�！�
蕭焉枝一伸手接了過來：“我就不送你了�！�
周徹往外走去。
然而，他的步伐并不果斷。
期間似在猶豫，而后終究忍不住回頭，盯著對方手中的餅。
“怎么？你已經(jīng)小氣到了這種地步？”蕭焉枝冷笑。
周徹沒有回答，繼續(xù)往外走去。
在他走到門口時，卻再一次停了下來。
蕭焉枝正想說什么，一張口，卻是臉一白：“嘔——！”
周徹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對方。
蕭焉枝手扶著桌子，干嘔不止。
周徹走了回來：“你怎么了？”
她緊垂著頭顱，扶桌的手輕輕發(fā)抖：“這餅的味道，讓我作嘔……”
“要不要我請個軍醫(yī)來替你看看？”
“不必！”
蕭焉枝猛地抬頭，怒視對方：“用不著！我只是厭惡這餅腥臭的味道，和你一樣！”
“罷�！敝軓�?fù)u頭，伸手將餅?zāi)没兀骸澳蔷蛣e吃了吧�！�
“拿過來，我要留著喂狗！”
蕭焉枝劈手來奪，卻被周徹一把捏住手腕。
四目相對。
周徹?fù)u頭：“我不想給了。”
“你！”
周徹放下她的手：“好好休息。”
他抓著那塊餅，快步往外走去。
手抓的很緊。
步子走的很快。
像逃一般。
等走出很遠(yuǎn)后，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氣。
“什么為了大夏，說的再冠冕堂皇，終究都是小人行徑……”
離開此地，他將餅交給隨從：“處理了，城中多饑民，可別讓人撿去吃了�！�
“是。”
折蘭圖又尋上周徹，確認(rèn)‘人質(zhì)’沒有問題。
“五千騎護(hù)送�！彼�。
陣前換人，是有嚴(yán)格一套程序的。
雙方委派的人馬，都會提前商議好。
此外，也不準(zhǔn)進(jìn)行暗中設(shè)伏等操作。
雙方出發(fā)之后，會向四處散出大量探子，一旦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換人即刻取消。
這于雙方而言，都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軍隨行！”
北軍騎三營全數(shù)抵達(dá)后，共有五千人。
平難軍雖是嫡系，但成立時間不長；三河騎士是精銳，但屬征兆的材官部隊(duì)。
北軍，依舊最強(qiáng)之軍，雄視天下。
一切準(zhǔn)備就緒，臨出發(fā)前，蕭焉枝托人向周徹帶話：希望拿回她的甲衣。
入并州后，因交戰(zhàn)故，西原使團(tuán)中的幾副甲是被收繳了的。
無他，有甲和沒甲的破壞力太大……若是時機(jī)得當(dāng)、地點(diǎn)得當(dāng)，幾副甲是可以掀起風(fēng)云來的。
周徹自然允許，讓人送去兩套甲去。
一套是蕭焉枝原本的外甲，另一套讓工精細(xì)，宛如蛇鱗讓衣，是貼身穿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