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波涌動
宋解語語氣輕喃,“這世道,又有誰,能夠真正主宰自已的命運呢�!�
長公主府偏門,一只泛白的手握著傘柄,在淅淅瀝瀝的雨中身姿挺拔,冷漠的眉眼宛若山勢流暢堅挺。
不多時,一名女子打開偏門,語氣柔和,“裴大人請�!�
長廊寬闊,裴懿腳步穩(wěn)健,不卑不亢,廊亭竹簾半卷起,只能看到一抹暗色羅綺。
“臣見過長公主。
一道沉穩(wěn)聲音響起:“曾有一句讖語,若想盛世大統(tǒng),必將交付于裴姓之人,天下方能大吉�!�
裴懿神色不為所動,似乎這句話他已經(jīng)聽了千百遍,早已烙印于心。
“娘娘說的沒錯,可這天下,難道有異心之人,都是這般自取滅亡的嗎�!�
“人生盛衰,功名利祿,終會歸于塵土�!�
裴懿勾了勾唇,似是嘲弄,“有時侯流言可以成就一個奸臣,也可以讓忠臣死無葬身之地。”
雨勢漸大,裴懿下顎骨緊繃,雙拳緊握又松開,“不知娘娘深夜傳喚微臣,所為何事。”
李婳揮手,天語端出來一杯茶水,在暗夜里泛著血光。
“天冷了,暖暖身子�!�
裴懿眸光漸深,“娘娘是想要滅口�!�
李婳輕笑,掀開簾子走了出來,那一雙與宋解語極其相似的眉眼落入他眼中,是深深的憎恨。
“為何要殺你,是因為你誘惑禾兒嗎?”
“夜會當朝郡主,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裴懿冷漠的嘲弄,“可是臣的九族早就被我手刃而誅之�!�
李婳微愣,她不禁想到自已的父皇,那個一生帷幄運籌,費盡心思,最終也不過是白費心力,可笑至極。
“你愛禾兒嗎?”
李婳盯著他的眼睛,裴懿無懼相對,眼里閃過柔光,未語卻意味再不過明顯。
那是一種愛恨交織不得善終的眸子,李婳心中一緊,終是嘆道,“罷了,罷了,都是孽緣。”
“你既然喜歡禾兒,也自知自已的身份,在這皇家,你要清楚許諾是這個世上最可悲的謊言。”
“我要你爭天下利,求萬世名�!�
“裴大人,你是個聰明人�!崩顙O意有所指的掃過那杯茶水,朱唇嫣紅的像是要泣血。
裴懿毫不猶豫握起金杯一飲而盡,不過半刻,脖頸處青筋暴起,眉毛緊蹙,但身姿挺拔,絲毫不為所懼。
李婳的聲音隨著一聲驚雷,聲調(diào)怪異,“喉尖血,一枝梅,中此蠱,世間無解�!�
裴懿終于忍耐不住,半跪下去,猛吐出一大口鮮血,又一道驚雷劃過,瞬間劃破這一方黑暗,映照他神色悲愴堅忍。
裴懿脖頸處赫然一道紅色血脈狀延伸向下,猙獰至極。
“不過�!崩顙O俯身,手指捻著一顆紅色丸藥,“只要禾兒活著,可保你性命無憂。”
“每個月的今天,無論你身在何處,此藥都會有人按時送至到你的身邊�!�
裴懿吞下那枚藥丸,緊閉雙眸,不消片刻,一股強勁力量瞬間遍布四肢百骸,疼痛感消失,他站起身,“叨擾了�!�
李婳略帶欣賞的神色掃過他,“本宮不會讓你失望,你且瞧好了,日后的這份大禮,切不可錯失良機�!�
“天語送客�!�
李婳說罷便緩緩離開了。
誅妖殿寢殿內(nèi)數(shù)盞長明燈搖曳,屏風后,裴懿扯下腰帶,衣袍一層一層剝落,露出寬廣有力,肌肉結(jié)實的胸膛。
落地銅鏡映出男子寬肩窄腰,玉簪剝落的通時銀冠應聲而落,墨黑長發(fā)散落腰間,腰腹部突然緩緩鉆出來一只吐著信子的毒蛇。
毒蛇順著肌肉紋理向上攀爬,而后停留在心口的位置上,紅色的眼睛微動,身子弓起,而后露出尖銳的毒牙,狠狠的吸咬下去。
一聲悶哼,裴懿額頭豆大汗珠滾落,身上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雙拳緊握,一遍又一遍讓自已看清鏡子中脖頸處血脈是如何一點一點浮現(xiàn)的。
風雨漸濃,突然吹開了西側(cè)窗戶,一道赤色身影閃了進來,裴懿神色一凜,毒蛇順著身L藏匿發(fā)間,他抽出長劍,一聲大喝,“誰!”
惟帳翩飛,那劍掠來,劍氣擦著層層疊疊的帷帳,劍尖一挑,那人紅唇勾起,“放肆,你敢傷本郡主嗎?”
裴懿劍指宋解語,“郡主好功夫,竟然夜闖誅妖殿,無一人發(fā)現(xiàn)。”
宋解語步步緊逼,劍刃將要擦過她脖頸處,裴懿終是收起劍,擰眉不語。
宋解語手指繞著他垂下的長發(fā),目光袒露的掃過傷口處,冰冷指尖輕抵胸膛,語氣帶著一絲嫵媚,“裴郎怎么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裴懿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后退一步,拉開距離,“郡主夜闖男子寢殿,還望自重�!�
“你我之間,不必見外。”
宋解語手握絲帕為他擦拭薄汗,裴懿擰著眉,就這樣低垂看著她,而后終是偏過頭,語氣生硬,“郡主何時這般溫柔了,這幾日的郡主真叫臣琢磨不透�!�
“你是說從前的我不溫柔。”
嘶,裴懿垂眸,盯著宋解語將手帕按在他傷口處,滲出的黑血順著那纖芊玉指滑落,猙獰可怖。
“余毒未清,你還敢跟我斗嘴�!�
宋解語抬眸,對上他的神色,語氣不悅。
裴懿疼的倒吸一口涼氣,還是不忘調(diào)侃,“殿下不是有暈血之癥嗎?”
宋解語勾唇,語氣打了個轉(zhuǎn),“是啊,裴郎,本郡主都要怕死了�!�
宋解語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裴懿低垂著眼瞼,被宋解語推倒在榻上。
兩人未語,卻好似有多年的默契,宋解語將匕刃放置在燭火上反復灼燒,而后轉(zhuǎn)身低語,“運功�!�
裴懿照讓,只覺周遭充斥著雜亂,戰(zhàn)火肆虐,戰(zhàn)馬嘶鳴不斷,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他像是被束縛在火海中。
那一夜,他一如既往的點上平安火,風聲鶴唳,他還未走出多遠,連綿的大火便吞噬蔓延,萬物衰敗凋零,哀嚎連連。
敵兵猝然南下,勢不可擋,就像一夜北風,凄厲寒冷,裴懿手握殘劍,渾身殘破不堪,倒下的一瞬,萬里山河破碎,他變成千古罪人,百姓流離失所。
宋解語手下利落,快準狠一刀將蠱蟲挑出,隨即扔在銅盆里,然后將瓷瓶里的藥倒在傷口上,裴懿瞬間驚醒,猛地攥住那不堪盈盈一握的手腕。
一聲喘息,男人濕漉漉的長睫掀開,水潤的眼眸少了些許壓迫的鋒芒,讓人忍不住憐惜。
“多謝�!�
請吐出兩個字,聲音早已沙啞殘破不堪。
宋解語將唇湊到他耳邊,聲音宛如銷魂蝕骨般,“裴郎以后謝我的地方還多著呢�!�
輕吐一口熱氣,宋解語狡黠一笑,男人明顯僵硬的身軀讓她心情大好,“還真以為你無堅不摧,到底還是個年輕氣盛的男人�!�
裴懿并不惱,而是按住她的后腰,禁錮在懷中,宋解語一愣,一雙眸子瞪大。
裴懿眼眸掃過那枚梅花金釵,拔下的通時,宋解語推開他向著窗口跑去。
砰!的一聲,簪子定住那窗戶邊的一抹衣角,宋解語剛要翻出去,惡狠狠的回頭,像個小狐貍,“裴懿!”
裴懿心情略好的將窗戶關(guān)上,還不忘里面落了鎖,宋解語氣的牙癢癢,一想到自已的梅花簪還在墻上,更是氣急。
連綿不斷的雨終于停歇,洇濕了這富麗雕琢的府邸,一大早整個郡主府上下灑掃忙碌,宋解語在前廳喝著御賜的茶,彩袖跪在地上,哭的悲切。
宋解語不禁悵然扶額,這連綿不斷的雨夜剛過卻又迎來這一場梨花帶雨,當真頭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