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人料到,我會去敲登聞鼓。</p>
猶記那日,我著縞素輕妝走過長街繁華,洛河游燈絢爛,只是再無人伴我身側(cè)。</p>
旭日自東而升,光芒陡然而泄,我拿起鼓槌,重重擊打鼓面。</p>
急促沉悶的鼓聲陣陣響起,那是蘊滿我四肢百骸的恨意。</p>
登聞鼓院大堂正廳,院判高坐上首,厲聲質(zhì)問:「堂下何人,有何冤屈?」</p>
「民女無姓,小字阿南,千里上京,只為替夫鳴冤,民女要狀告平陽侯府庶次子趙懷安,伙同書生鄧云與春闈主考官勾結(jié),改換試卷,后又殺人滅口,致我夫君紀(jì)石溪慘死�!�</p>
我長伏于地,重重叩首。</p>
院中人聞言聲色大變,聚集在外的百姓在此時炸開波瀾。</p>
「就是此前傳言侯府公子放火殺人滅口的女子嗎?」</p>
「原來如此,如此作踐人性命,真是無恥�!�</p>
……</p>
「肅靜!」</p>
「紀(jì)氏阿南,敲登聞鼓的規(guī)矩你可知?若要告御狀,必先受刑!你還要告嗎?」</p>
驚堂木重重拍下,我再度叩首:</p>
「回大人,民女要告。」</p>
「為夫報仇,生死不懼!」</p>
春凳之上,二十刑杖加身,肉身痛欲裂,心恨永難消。</p>
趙懷安被請來與我當(dāng)堂對質(zhì),他無需跪拜,衣冠整潔,而我跪伏于地,一身狼藉。</p>
他矢口否認所做一切,我句句緊逼。</p>
他背不出自己所書考卷,亦無法解釋那枚丟失的令牌。</p>
案件清晰明了,那時我想,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徇私枉法。</p>
可許多年后再回想,那時的我,實在天真,以為只要將事情鬧大,便能求得一個公道。</p>
但我忘記了,世人生來便分三六九等,一個庶人性命,如何與王侯公子相比呢。</p>
那日登聞鼓院鬧得沸沸嚷嚷,審案的院判卻突然昏倒,案件因此潦草收場。</p>
一切的結(jié)局也在那時就已注定。</p>
「阿南姑娘,你還要堅持嗎?」</p>
那場杖刑打斷了我的腿,在我無數(shù)次想要離開楊通的府宅時,他再一次對我說,不會有結(jié)果。</p>
圣人已下令,在我昏迷的時日里,他們已找出真兇。</p>
只不過,卻并非是趙懷安,是一位七品官員家的小公子,做了這替死鬼。</p>
如今鄧云已暴斃于家中,那小公子和與之相關(guān)的主考官皆被押入大牢,俱已畏罪自殺。</p>
如此荒唐之事。</p>
我一心想求的公道,竟無端害了旁人。</p>
我腿好以后,告訴楊通,我會回花游縣,從此不會再踏入洛京。</p>
楊通給了我銀票,勸我往后安穩(wěn)度日。</p>
那日,他看著我,長長嘆息:「阿南姑娘,本官也曾有過一個女兒,和你年齡相仿,日后若有難處,可以來尋我�!�</p>
我叩首拜別于他:「自入京,多謝大人的照拂,阿南一無所有,唯有遙祝大人安康。」</p>
他不知道,我終究是回不去了。</p>
我抄起了老本行,女扮男裝,黃泥花臉,混跡于洛京乞兒之中。</p>
無人發(fā)現(xiàn),亦無人注目。</p>
直到某個看上去十分尋常的日子,在春水樓外卑微祈求貴人施舍的花臉乞兒,被貴人一腳踢開,那侯府公子攜小廝出來,乞兒朝他撲去:「貴人,可否賞點銀子。」</p>
沒人注意到,乞兒袖中猛然抽出一把匕首,朝那侯府公子捅去。</p>
……</p>
只差一點,那侯府公子必死無疑。</p>
乞兒捂著胸口一箭,不甘心地這樣想著。</p>
她死在長街之上,被扔入亂葬崗,曝尸荒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