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長草
蕭懷璟的目光落在琳瑯臉上,唯一的妹妹幾個字忽然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說不出來。
面前的少女穿著一身男子的衣裳,烏黑的秀發(fā)隨意垂落肩頭,讓她看起來似乎有些柔弱。
細(xì)柳似的眉尖微攏,杏仁似的眼尾微微上挑,似乎染上了遼東的霜雪一般,帶著一抹凌厲。
不再像小時候那般,眸中總是泛著一層輕霧,仿佛一說重話就要泫然欲泣一般。
蕭懷璟神情怔忡。
眼前的少女分明是琳瑯,可又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琳瑯。
兩年半不見,琳瑯?biāo)坪踝兓撕芏唷?br />
以前的琳瑯說話總是細(xì)聲細(xì)氣,有幾分柔弱怯懦。
現(xiàn)在的琳瑯說話雖然還是慢,但卻多了幾分從容,不疾不徐,眉眼之間也多了幾分堅毅。
蕭懷璟一時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直觀地感受到,琳瑯長大了。
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他不在京城這兩年多,琳瑯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事,人只有經(jīng)歷過許多事之后才會成長。
琳瑯這兩年多都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褪去柔弱之色,變得堅韌
是不是有人欺負(fù)她
她有沒有害怕過
許多念頭一股腦地沖進他的腦海里,亂成了一團,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琳瑯見他怔然不語,以為他還在生氣。
微微一笑,勸他:你啊,大話還是不要說太早,小時候你也總覺得我和你搶爹娘,總想趕我走呢。
后來咱們兩個不也相處得很好而且你沒見到瓔珞有多可愛,你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
蕭懷璟怔怔看著她,干巴巴地哦了一聲。
琳瑯接著道:再說我只是改了姓,又不是不認(rèn)你和爹娘了。
難道一個姓氏就能改變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嗎
頓了頓,她忽然想起一事來,歪著腦袋笑盈盈地看著他。
還真的要改一改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蕭懷璟茫然,嗯
琳瑯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
以前我年紀(jì)小,又怕你把我趕走,叫了你這么多年的哥哥。
現(xiàn)在我是柳琳瑯了,可不再認(rèn)你做哥哥了,我比你大半日。
我不管,我以后要做姐姐,你以后記得叫姐姐,知道嗎
哦,哦。
蕭懷璟怔怔看著她蔥白似的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額頭,她的指腹柔軟,又帶著一抹涼意。
因為距離近,他隱約聞到她手指上沾染的藥香。
蕭懷璟的臉莫名有些發(fā)燙,干巴巴哦了一聲。
琳瑯驚訝地看著他。
你真的答應(yīng)了你肯做弟弟了
要知道以前的蕭懷璟一聽到這話,立刻就會蹦起來,堅決反對。
不僅反對,還會霸道地堵著她,要求她連著叫好幾聲哥哥才能哄好。
今兒竟然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了
不會是又發(fā)燒了吧還是發(fā)燒把人給燒糊涂了
她探身過去,手心貼在蕭懷璟額頭上去試他的體溫。
兩人陡然一靠近,蕭懷璟鼻翼間頓時襲上一抹淡淡的甜香,就像是春日的桃花一般,清新淡雅。
這香味似乎十分熟悉,好似.....好似他身上也有
蕭懷璟皺眉,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一些畫面。
他緊緊抱著琳瑯,腦袋在琳瑯肩窩輕輕蹭著,又用臉去蹭琳瑯的臉。
蕭懷璟臉一燙,下意識后退一步,揮開琳瑯的手。
你才燒糊涂了呢,小爺我天資聰穎,一個小小的發(fā)燒怎么可能燒壞我。
琳瑯見他神態(tài)又恢復(fù)往常的霸道,額頭確實也沒有再發(fā)燙,心下松了口氣。
只當(dāng)他剛才的不正常是因為還介意自己改姓的事兒。
行了,你才剛退燒,快去炕上躺著吧,我先收拾一下地上的水,一會兒去幫常奶奶做飯。
她推著蕭懷璟去炕上休息,順便說了他昏睡這些日子的事兒。
......我們兩個能撿回一條命,多虧了常爺爺和常奶奶,你等下要記得向兩位老人家道謝。
嗯。
蕭懷璟隨口應(yīng)著,目光一直追尋著琳瑯。
見她先是給他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遞過來。
待他喝了水,她收了杯子,又去收拾地上灑的水。
忙碌得就像是個年輕的小媳婦照顧丈夫一般。
他自從收編了呂東等人建立了崮山軍,曾跟著呂東回去過一次。
呂東他媳婦就是這么照顧呂東的。
這個念頭忽然竄入腦海里,蕭懷璟陡然回神,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呸呸呸,蕭懷璟,你在想什么
琳瑯可是你一起長大的妹妹,不許亂想。
蕭懷璟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轉(zhuǎn)頭看到琳瑯去灶下弄了些草木灰,倒在剛才潑水的地方。
遼東這里太冷了,倒上一層草木灰就不會結(jié)冰了,這樣晚上起來就不會滑到你。
蕭懷璟有些意外。
沒想到你竟然還懂這些。
琳瑯微微一笑,眉眼之間帶著一抹小小的驕傲。
我這半年多時常跟著柳氏商號的掌柜們?nèi)ネ獾�,也長了不少見識呢。
以前書上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心中還存在疑惑,自己走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話說得當(dāng)真十分有道理。
說這話時,她眼睛里泛著一抹亮光。
落日的余光照進屋里來,她整個人沐浴下落霞的光影里,令人一時間移不開眼睛。
蕭懷璟不知不覺看呆了。
能和我說說你這兩年多發(fā)生的事兒嗎
琳瑯站起身,用帕子擦干凈手。
你想聽我就告訴你啊,不過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得去幫常奶奶做飯了。
蕭懷璟一臉驚奇。
你還會做飯了你可是景親王府的郡主,誰敢讓你做飯
琳瑯莞爾。
現(xiàn)在可不是郡主了,我改姓柳,柳琳瑯這個名字自然不能再上皇家玉牒了。
蕭懷璟皺眉。
陛下免了你的封號
是我自己提議的,過去靠著琳瑯郡主的身份,我平安無憂地活了十五年。
改姓柳,一是報答生母的恩情,二是我也想看看靠自己,看能不能撐起生母留下的家業(yè)。
琳瑯笑著解釋,至于做飯嘛,跟著掌柜們在外面做生意,學(xué)了一點皮毛。
我們?nèi)缃衩沙 敔敵D棠檀罹�,已�?jīng)感激萬分,總不能再張著嘴讓兩位老人給我們做飯吧
琳瑯說罷,轉(zhuǎn)身出去了。
蕭懷璟呆呆看著她離開,不過片刻,外間就傳來琳瑯和常奶奶說話的聲音。
他的心里就像長了草一樣,怎么也躺不住了。
悄悄起身,走到西屋門口往外看去,待看清外面的情形時,不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