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暖冬，新雪初霽。
天色微暗，路邊已經(jīng)被清掃干凈了，雜草上堆疊了層層冰晶。時不時有行人踩著薄薄的積雪匆匆忙忙地歸家。
這條長街位于主城邊，周圍不少酒吧等娛樂場所，一家富麗堂皇的莊園式酒店就矗立在一旁的半坡上。
璀璨的燈光透過旋轉(zhuǎn)玻璃門傾瀉而出，連帶著門口侍應(yīng)生微抬的下巴，矜持的神情，一同在普通人群和里面尊貴的客人之間劃出了條深深的鴻溝。
衣著樸素的行人往里望了望，不經(jīng)意露出一點(diǎn)欽羨，然而卻并不知道那冰冷美麗的屏障隔絕的悲歡，是怎樣的難以相通。
酒店。
頂樓的總統(tǒng)套房里，氣氛旖旎。
郁紙醒來時，目光堪堪碰到窗簾間留下的縫隙，隔著霧蒙蒙的玻璃，能看清楚外面已經(jīng)暮色四合，遠(yuǎn)處高樓上還有霓虹閃爍的光點(diǎn)。
他耳朵里嗡嗡作響，一陣眩暈感和窒息感襲來，讓他不得不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旁邊什么東西動了動，他猝然轉(zhuǎn)頭，然后又是一陣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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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冷冰冰的男聲傳來，“醒了？”
“……”
燈光昏黃而曖昧，沿著繡花精美的薄紗帷�；涞缴钌谋粏紊希瑴\吻著床上人的發(fā)絲臉龐。
郁紙眼皮顫動，抬眼對上了那人陰沉沉的黑眸。
——欲求不滿的，似笑非笑的一雙眼。
他的心臟悸動一般猛抽了一下，然后意識漸漸回籠，身體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男人斜倚在床頭，距離他不過半米不到。
他身上沒穿衣服，下半身只搭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但還是能看到清晰的人魚線和腹肌輪廓。
還有……
少年再度重重地閉了下眼，漆黑纖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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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回歸身體，他隱約想起來了，自己被這個男人帶過來是來做什么。
這可真是……太尷尬了。
下巴忽地被重重攫住，男人一下子俯身湊了過來，氣息將郁紙整個人都給籠罩住，胸膛幾乎貼在他的臉上。
“還裝死？”他很顯然是誤會了什么，語氣中帶了點(diǎn)不耐煩，又有些咬牙切齒。
“你是真不怕我去投訴你？”
郁紙呼吸一滯。
他被男人壓著，整張臉都陷進(jìn)了枕頭里，臉上開始泛起潮紅，但薄塵遠(yuǎn)的話和輕蔑的語氣像是觸到了他的逆鱗，少年小小地喘了口氣，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我不是……賣的�！彼麖�(qiáng)調(diào)。
這話他一晚上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薄塵遠(yuǎn)嗤笑一聲，“不是賣的你干嘛來和我開房？人道主義救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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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紙閉上嘴，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他把頭朝旁邊重重地撇了過去，然而下一秒，施加在下顎上的力道驟然加大，他的臉還沒重新埋進(jìn)去，就被硬生生地轉(zhuǎn)了過去。
“過來�！蹦腥嗣�。
郁紙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今天估計(jì)是逃不過了，但其實(shí)他也沒打算逃。
剛剛男人說他裝死，其實(shí)他是真的昏過去了。
一開始郁紙以為自己可以忍過去，畢竟這些年來什么沒有經(jīng)受過，他早就不是什么那個不諳世事的清純少年了。
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刺激幾乎叫他無法承受，是以剛碰到那個點(diǎn)，郁紙就眼前一黑，生生疼昏了過去。
有那么幾秒，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脫離軀殼漂浮在了半空之中，冷冷地注視著這荒誕而又淫靡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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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為自己昏過去之后，薄塵遠(yuǎn)會直接做完，這也正遂他意，但卻萬萬沒想到，薄塵遠(yuǎn)箭在弦上會停下來。
“我不喜歡奸尸�！蹦腥死淅溧托Α�
……
一場混戰(zhàn)。
被褥被丟到了地上，床單上一片狼藉。
郁紙疑心他是存心報(bào)復(fù)自己，他哭得喉嚨都啞了，卻還是被男人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晚上，從暮色初降到第二天天蒙蒙亮起，他才再次陷入昏迷一般的沉睡。
薄塵遠(yuǎn)草草沖了個澡，然后回到床邊，呼出一口灼熱的空氣。
燈光幽微，他盯著旁邊睡著的小美人兒看了一會兒。
少年黑發(fā)有些過長，掩映著大半的眉眼，但還是能看出來容貌清俊可人，年紀(jì)不大，有一種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間的美感，讓人看著就從心底生出一股凌虐欲。
他不由得想到了幾個小時前，他們初見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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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從午后一直落到了傍晚。
今天晚上他約了幾個朋友去夜店，他家老爺子不知道從哪給他找了個男后媽，新聞上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一氣之下跟薄灃大吵了一架，出門叫了幾個朋友買醉。
他去到的時候，一幫虎朋狗友正勾肩搭背地窩在沙發(fā)上，吞云吐霧。
幾個衣著暴露的小姐正一邊斟酒一邊用腰去蹭男人的皮帶。
臺上還站著一個，是個十八線小明星，正纏綿悱惻的唱歌，一雙明眸被點(diǎn)綴得水光盈盈。
薄塵遠(yuǎn)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撿了個干凈的地方，坐下。
程子宸一邊跟身邊的那個女人熱吻，還一邊忙里偷閑地從身后的皮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往薄塵遠(yuǎn)手里一塞。
“你要的東西。”
薄塵遠(yuǎn)長眉一皺，又把手套戴上，生怕染上什么病毒似的翻看那份文件。
他來的晚，包間里又燈光昏暗，是以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反倒是程子宸一說話，他們才紛紛停了手頭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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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導(dǎo)！來晚了！罰酒！”那幾人嘻嘻笑著，顯然是喝高了。
“罰我？”薄塵遠(yuǎn)也不生氣，似笑非笑的地一挑眉，那股痞氣就躥了上來，手往旁邊一撈，立刻有個低眉順眼的服務(wù)生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把酒杯握在手里，一口氣灌了大半杯，然后才繼續(xù)翻手里的文件。
他這么爽利，反正讓周圍幾個起哄的驚呆了。
薄塵遠(yuǎn)不是不能喝，而是一般不會喝的這么猛。
他一直自詡文化人，跟他們不一樣，是富二代里最超凡脫俗的一枝獨(dú)秀。這么大口地喝，忒沒有淺斟低酌的情懷。
幾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發(fā)生了啥。
難道最近傳的薄家老爺子遇到了“真愛”的消息是真的？
“咕咚”一聲，有人咽了一口口水。
幾個人的酒都醒了大半，幾個陪酒的小孩一樣十分會看眼色，也都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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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那個唱完歌回來的小明星一雙勾魂眼兒還在朝著正中央的男人暗送秋波。
一時間，嘈雜的包間里居然只剩下了單曲循環(huán)的音樂聲跟翻動紙張的“嘩啦”聲。
誰都好奇，但誰都不敢明里問出來。
一直到那些東西被翻完，薄塵遠(yuǎn)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不能更難看，他抓起扔在靠墊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程子宸“哎哎”地叫了兩聲，他頭也沒回。只剩下包間里久久不散的凝重氣氛和幾個一臉懵逼的人大眼對小眼。
“他這是怎么了？”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問程子宸。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可能的知情者。
程子宸:“后媽要進(jìn)門了，少爺氣不順�！�
那份文件不是別的，正是他找人偷偷跟蹤薄家掌門人薄灃拍下的一些照片。
照片的主角一個是薄灃，而另一個是個在電影學(xué)院表演系，剛上大二的大學(xué)生，成沒成年都不好說，單看背影倒是乖巧無比。
這事兒薄塵遠(yuǎn)不好親自去做，就交給了他。程子宸也是最近實(shí)在是有求于人，不然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調(diào)查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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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財(cái)萬貫，勢力滔天，有哪個是嫌自己活的長了敢去主動招惹？
席間幾人唏噓。
薄家老爺子單名一個灃字，早年間是個流氓混混，后來一朝走運(yùn)被認(rèn)回薄家，卻始終改不了之前的做派，陰險(xiǎn)狠絕一字不差。
但薄塵遠(yuǎn)卻偏偏是個叛逆矜傲的個性，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父親。
他不愿要這個父親，薄灃又怎么能容得下他？
像他們這種家族，所謂父子天倫都是笑話，只有權(quán)勢跟金錢才是最真實(shí)的東西。
就像薄塵遠(yuǎn)剛剛成年后就被薄灃扔去了英國死活不管，現(xiàn)在他熬過去后回來才不到三年，就已經(jīng)將薄家的小半勢力收歸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新舊勢力的交替是每一個家族在持續(xù)發(fā)展過程中必須經(jīng)歷的過程，薄家也不例外。
薄塵遠(yuǎn)最近剛剛收購了兩家公司，注入了資金——是以自己的名義而非薄家，因而傳言也開始甚囂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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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說這一行為簡直像是向自己的親生父親宣戰(zhàn)一般，而同樣地，薄灃也做出了反擊。
他清楚自己兒子的軟肋在哪里，于是找了一個小情人，在一次公開的慈善晚宴上招搖過市。
——還是個年齡比薄塵遠(yuǎn)還小的男孩。
誰都知道薄塵遠(yuǎn)母親當(dāng)年的事兒，是以這簡直像是在當(dāng)面打他的臉，薄塵遠(yuǎn)聽說了之后當(dāng)即就暴跳如雷，要不是周圍有人攔著，指不定就要當(dāng)場弒父。
而自那一來，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薄家這對父子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快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就差個撕破臉皮的契機(jī)了。
薄塵遠(yuǎn)穿過光影斑駁的舞廳，一邊打電話，一邊朝門口走。
周圍燈光繚亂，男男女女扭作一團(tuán)。
有膽大的看見他，眼睛放光地湊過去，卻又被他臉上冷冰冰的神情給凍了一下，不得不尷尬地停了步子。
程子宸從后面追了過來，又被幾個女人攔住了，擠作一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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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塵遠(yuǎn)沒搭理他，繼續(xù)朝門口走，只是還沒走幾步，眉毛就緩緩地皺了起來。
他突然感覺，自己身體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還沒來得及細(xì)想是哪里不對勁，他就只覺得渾身燥熱，那股憋在心底的邪火忽地冒了出來，轉(zhuǎn)化成了另一種東西，從心口一下子燒到了小腹。
薄塵遠(yuǎn)：“……”
雖然是來花錢買醉，但他有怪癖，一般夜場里的人上不了他的床。
但誰料想這次不知是誰叫來的人不守規(guī)矩，眼波流轉(zhuǎn)，坐在他腿上嘴對嘴地渡過去了一口酒液。
酒里摻了催情藥。
他隨手扯開了襯衫的兩顆扣子，抓了抓凌亂的頭發(fā)，目光開始變得有些陰沉。
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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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呼出一口酒氣，他倒退兩步，打算往回走，卻冷不防撞到了一個人。
夜風(fēng)沿著沒有關(guān)好的門吹進(jìn)屋內(nèi)，帶著一股清冽的雪后的氣息。
來人身上穿著侍應(yīng)生的制服馬甲，身材細(xì)瘦，行色匆匆，被紛亂的光影晃的輪廓微微模糊。
那一瞬間居然有了一種鏡花水月般脆弱而虛幻的美感。
薄塵遠(yuǎn)瞇了瞇眼。
他聞到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
饒是他見慣了美人，就從沒遇到過這股冷凝勁兒。
疏離冷艷，還帶著一種格外不合時宜的澄澈。
分明是夜場，卻讓人聯(lián)想到舒朗寒梅，在夜色里羞怯怯地露出半朵淺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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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冷宜香。
那人撞了他也不回頭，只是頭微微側(cè)過一個角度，極其敷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聲道了句抱歉，然后繼續(xù)往里走。
或許是那時那樣的角度太過于巧妙，而那人的側(cè)臉連帶著立領(lǐng)風(fēng)衣勾勒出的肩頸線條又過于美好，鬼使神差地，薄塵遠(yuǎn)頓住了步子。
酒吧里面的燈光恰好在那個時候轉(zhuǎn)了過來，一叢幽綠。
只看見那人乜斜的眼尾水霧氤氳，閃了那么一閃，然后就讓他失了神。
這孩子看起來實(shí)在是太干凈了。
干凈到有點(diǎn)跟這里格格不入。
他一時間怔住了，又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直看到他低著頭在周圍人或驚艷或意味深長的目光里，上了樓，推開了一間包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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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塵遠(yuǎn)才忽地醒過來。
他的目光暗了暗，然后不動聲色地端了杯酒，朝樓上走去。
他把郁紙從包間里撈出來時，這孩子正跟自己的幾個同事坐在一起，應(yīng)該是準(zhǔn)備要換班，身上的制服馬甲脫了一半，半掛在身上。
聽見門響，少年回頭，慌張而疑惑地看著他。
但即便是這樣茫然無措的樣子，也帶著天然的魅惑，這人大抵是狐貍精轉(zhuǎn)世。
薄塵遠(yuǎn)將人抓過來摟在懷里，低頭親了親他的眼角，醉意朦朧地想。
否則怎么一舉一動都帶著不自知的嬌憨，勾人勾得渾然天成？
從薄塵遠(yuǎn)倚在門框處說想請他喝杯酒，到他帶他離開酒吧不過十分鐘。
郁紙一副凄惶的模樣，小聲說他不是做那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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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塵遠(yuǎn)一哂：“長成這個樣子告兒我不陪，誰信呢？”
郁紙不說話了。
他低著頭去摳車門。
薄塵遠(yuǎn)難得壓著欲火哄，“乖，只是喝酒。”
然后塞了一張卡。
最后酒是喝了，但卻是在床上。
殷紅的酒液沿著瘦削白皙的背脊淌下，洇濕了好幾層床單。
當(dāng)真是秾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