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牛奶與蜂蜜
“那信函上還有火漆?”
“是的,大人�!�
“畢竟是兩個孩子,這么拙劣的謊言都編得出來,窮得背井離鄉(xiāng)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錢用火漆封信?”
瑟德里克張開雙臂,女奴為他系上一條黑色皮革的鞶帶,鞶帶上那枚銀制利牙徽章在橘紅壁燈的照耀下,飄散著若有似無的冷光。
圖汀家族的榮耀皆鐫刻在這枚利牙徽章之上,整座大陸上,無人不畏懼這個家族,圖汀后人世代驍勇善戰(zhàn),卻獨守貧困冷清的東部,從不貪戀朝中富貴榮華。
女奴道:“已按大人的吩咐,準備好了早餐,領那兩位異鄉(xiāng)人到了廳中,他們正在享用食物�!�
“走吧,再去探探這兩個中部人的底細�!�
瑟德里克整了整衣領,他下巴上的銀灰短須里摻了點白色胡渣,眼角揉了幾絲皺紋,將近五十歲,已經是上了年紀了,但從眉宇間還是可以看到他年輕時的風采,當年圖汀家的瑟德里克可是人稱特伊斯最后的絕色。
在經歷了多場戰(zhàn)爭的洗禮后,這張臉的英俊還不至于被抹去得一干二凈,堅毅的眼神讓他不說話時也顯得殺氣騰騰,顴骨旁的肌肉松弛卻不搖晃,一如他行路時的身影。
瑟德里克佩上心愛的亡魂劍后,身后跟著兩名女奴,走出了居室的門,闊步前往前廳,還未走入前廳,便聽見一片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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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憑什么總是我輸!”雷波姆爵士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我可沒作弊,這么多人看著呢,你猜拳輸了,該你喝了。”
貝婭樂呵呵地拿起半塊北魚派,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雷波姆爵士。
“倒酒�!崩撞肪羰恳膊怀鰻柗礌枺f喝就喝,女奴倒完滿滿一杯麥芽酒后,雷波姆爵士拿起酒便咕嚕咕嚕一口氣干掉了,“小意思!”
“玩什么讓一個爵士輸給了一個小女孩?”
瑟德里克挑了挑眉,拉開餐桌旁的凳子,說話間就坐了下來。
在一旁的伊泰替眾人答道:“一種古怪的游戲,這孩子稱呼為石頭剪子布塊,輸了就喝酒�!�
“多幼稚的名字,雷波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竟然還有興趣跟孩子玩?”
女奴端來熱水,瑟德里克在餐桌前洗了手,用絲綢擦了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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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大人,我和埃利斯都已經滿十五歲了,不是孩子了�!�
“你倆的歲數(shù)加起來都沒我一個人大,論年紀,你可以叫我爺爺了�!�
“不敢。”貝婭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埃利斯聽此問道:“您應該成婚了吧?您有孩子嗎?”
這問題問得猝不及防,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連貝婭都愣了好一會兒,撇頭看向艾利克斯認真的模樣,連忙提醒道:“我們可沒資格知道公爵大人的私事�!�
“好問題。”瑟德里克卻哈哈大笑,“我兩年前才有第一場婚禮,至今也沒孩子,有些人認為像我們這樣龐然的家族需要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可我不認為擁有我的血統(tǒng)就可以傳承我的意志了�!�
“的確�!卑@官澩攸c了點頭,“你是個不同凡響的人�!�
在場的人,除了埃利斯,臉上基本都有些掛不住了。
“埃利斯,你沒資格評價公爵大人。”貝婭幾乎要咬牙切齒了,得虧了這位公爵脾氣古怪,換做其他正常的貴族,早就要發(fā)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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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斯點了點頭,“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夜妖的事情嗎?”
還真能轉移話題,貝婭無奈地喝了口葡萄酒,轉頭對瑟德里克公爵道:“我先替埃利斯道歉,他一直都這么心直口快,愛說胡話�!�
“心直口快是優(yōu)點,可不需要道歉。”瑟德里克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貝婭不知道他是說真話還是反話,她開門見山地道:“還有件事,昨天您對我們說的,操控戰(zhàn)獸的方法,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您。”
“哦?昨天那孩子不是還說沒可能嗎?”
貝婭笑道:“事實上,沒威脅到性命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不愿把底牌亮出來,相信大人應該很清楚這個道理,我們只不過是兩個手無寸鐵的孩子,這個世界可是很危險的�!�
“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很危險,聰明人才能活下去�!鄙吕锟藙邮智斜P子中的白面包,抬眸看向貝婭,“所以我可不能因為你們可憐兮兮的外表就放松了警惕,先說說你們的方法吧?”
貝婭表面依然微笑,心里卻明白這是個老狐貍了,她說道:“那所謂的戰(zhàn)獸,其實叫地穴蜥蜴,是非常神奇的物種,他們就生活在陰森黑暗的地洞里,但他們畏懼酷熱,一般不敢見光,除非有這把劍�!�
她將身后的木枝劍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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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樹枝?”雷波姆爵士疑惑道。
伊泰解釋道:“這不是普通的樹枝,我昨天親眼見到它化身為一把鋒利的寶劍�!�
“是的,這是把劍,上面有特別的封印,這把劍是從我先祖父那輩就流傳下來的,我一直視作非常珍貴的寶物,也是來到東境才偶然發(fā)現(xiàn)可以用來震懾巨獸。”
貝婭侃侃而談,毫不慌亂,這讓坐在一旁的埃利斯心里不禁泛起疑問,他實在是搞不懂人類為什么說起謊來眼皮都可以不眨一下。
“嗯,可以給我看看嗎?”瑟德里克忽然抬起審視的黑眸道。
“當然。”
貝婭小心地呈上手中的木枝劍,瑟德里克接過,輕輕拋了拋,看起來手里的不過就是一根滑稽的木枝罷了,然而當他將那根木枝握在手中之時,貝婭只是眨眼一瞬,他便已將木枝掠過她的額頭,令其幻形為一把三尺利刃。
劍鋒立即削去了她額前散落的幾根劉海。
瑟德里克收了劍勢,略微撫摸了一下劍身,“不錯,雖然比不上亡魂劍鋒利,但是把稱心如意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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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大人真是,無師自通啊……”貝婭汗顏,想想當初在洞底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自己,真是諸神泄了屎。
埃利斯又很及時地插刀:“他的劍術比你好多了�!�
“……我當然知道�!必悑I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伊泰就坐在梅寧對面,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嗆出笑聲。
瑟德里克公爵將木枝劍輕放在桌上,“劍是有了,還需要什么條件才能召出戰(zhàn)獸?”
“其他不需要了,現(xiàn)在只需由公爵大人您持著木枝劍前往地穴蜥蜴居住的洞穴,地穴蜥蜴自然會被劍魂震懾,臣服于您,聽候您的差遣。”
貝婭眼角換上笑容,轉頭看向公爵,她依然很無恥地編造著所謂召喚戰(zhàn)獸的謊言。
一旁的侍從拿著托盤走到瑟德里克身邊,侍從放下一杯牛奶,還有一小塊蜂窩,瑟德里克招了招手,侍從便恭敬地離開了。
他拿起桌上的銀匙,從蜂窩中挖取著甘甜濃稠的蜂蜜,一勺一勺,攪入牛奶中,不緊不慢,仿佛對貝婭的話語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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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婭說完了話,卻沒得到回答,只好揪緊了褲腿,她其實心里也慌得很,只是為了保命故作鎮(zhèn)定罷了,這要是被這什么公爵大人發(fā)現(xiàn)她在撒謊,估計下一秒她就會人頭落地了。
“也可以不需要您去,您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就行,您看怎么樣?”貝婭小心翼翼地詢問。
當初可是你說要操控戰(zhàn)獸的,現(xiàn)在沉默不語裝謎語人么?貝婭吞了口唾沫,她心里清楚這么重要的任務瑟德里克不可能交給別人去辦。
瑟德里克終于放下手里的蜂窩,喝了口蜂蜜牛奶,“嘗起來蜂蜜是加得太多了,你不用緊張,其實我沒什么意見,我勸過雷波姆許多次了,早晨不該喝這么多酒,你們也還是孩子,更不該喝酒——莉亞,給這兩個孩子拿兩杯牛奶,如果牛奶不夠,羊奶也可以�!�
這公爵還挺養(yǎng)生的,貝婭眼巴巴地看著女奴端上兩杯溫暖的牛奶,她還不敢拿起來喝,埃利斯便已經捧起奶,咕嚕咕嚕喝了大口了。
他還不忘點評道:“如果再來點蜂蜜就更好了�!�
“埃利斯……”
事到如今,貝婭也不想再說他什么了,埃利斯顯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無拘無束慣了,遲早得吃吃苦頭才知道爾虞我詐,江湖險惡。
然而瑟德里克公爵卻欣然道:“莉亞,給這孩子一塊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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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埃利斯運氣好,遇到個也不太正常的公爵。
貝婭聳了聳肩,默默低頭喝牛奶,埃利斯的蜂窩上來后,瑟德里克突然道:“我喜歡這孩子,他簡直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
“大人是說埃利斯嗎?”雷波姆爵士放下酒杯,有些迷糊,伊泰不用說了,就算是雷波姆爵士其實也不過才三十多,二十歲才跟著瑟德里克,那時的瑟德里克早已繼承公爵之位,鎮(zhèn)守東夜城了,連他都不太清楚公爵大人年輕時的風采。
瑟德里克對伊泰說:“你可以回去問問你媽媽,當年我年輕時,也總是這樣像玻璃一樣透明,又鎮(zhèn)定自若的少年——我從前還以為伊泰會跟我有點像哩�!�
“屬下蠢鈍,怎能與大人相像?”伊泰垂眸,手指卻反復摸著刀叉。
“你不像我,你對我太見外了�!�
瑟德里克聽到伊泰的話顯然有些不太高興,還是將目光放在了埃利斯身上,“你來說吧,孩子,你說我該拿著這把劍去喚醒戰(zhàn)獸嗎?”
貝婭立即抬頭,“大人,埃利斯不太會說話,還是我來……”
“我得聽他說�!鄙吕锟搜劾锷涑鲆坏览滗h,讓貝婭不敢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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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泄屎,這個公爵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專挑著不會說謊的埃利斯講話。
貝婭緊握著杯子,豎起耳朵聽埃利斯的發(fā)言,其實她已經瞄準了木枝劍的方向,萬一埃利斯全盤托出,瑟德里克震怒揮劍斬她的腦袋,她好歹還有個反應時間。
“你當然不該出去,外面夜妖遍布,危機四伏,你出去不是找罪受嗎?”
干得好呀,埃利斯,貝婭抬手遮了遮眼睛,已經不忍心繼續(xù)聽下去了。
埃利斯接著道:“可你不是該不該出去的問題,而是,你必須出去。這里已是人跡滅絕,只剩廢墟孤堡了,城堡里駐守著貌似百來號人,糧食,恐慌,疾病,這些暫且不談,縱使援兵到來,想進入一個已經被夜妖占領了的地方實施救援,其實不太現(xiàn)實——”
“所以你認為我除了出去召喚戰(zhàn)獸別無他法了嗎?”瑟德里克聽著不是很喜歡這種說法。
埃利斯沉吟不語,半晌后道:“你可以呆在這里消耗精力,等待援兵,不過你也可以借著召喚戰(zhàn)獸的由頭,帶上糧食,丟下這些累贅的士兵更方便跑掉,不是嗎?”
“諸神饒恕,無恥的鄉(xiāng)下小孩,讓將領叛逃,你簡直是在侮辱東境的榮耀!”雷波姆爵士被驚到雙手離開了桌面,不知是該嘲笑眼前孩子的無知,還是該為他的無知感到憤怒。
貝婭切面包的手頓時僵住了,她連忙扔下餐刀,苦巴巴地求饒:“對不起,埃利斯不是這個意思,我先前說過,他精神不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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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如實告訴你們而已,聽不聽是你們的事�!卑@孤唤浶牡氐拖骂^,拿起盤子里的鹿肉餡餅,開始不管不顧地吃起來。
雷波姆爵士以為公爵大人會憤慨地反駁這個孩子的胡言亂語,但公爵卻并沒再說話,籠統(tǒng)地說了句“吃飯吧”,便不再閑聊此事了。
早餐過后,貝婭和埃利斯一起回房歇息的間隙,趁著身后沒人,兩人在走廊里便聊了起來。
對于埃利斯剛剛飯桌上的一番表現(xiàn),貝婭表示很無奈,“你這個神倒是不怕死,畢竟死了以后還能升天,可你再這么肆無忌憚下去,我就得陪你升天了!”
“嗯……嚴格來講,你死了不會升天,只有地獄接納凡人�!卑@挂槐菊浀丶m正她的錯誤。
貝婭越聽越不舒服,她拉著埃利斯進了房間,關上門后,握住他的雙手,道:“聽我的,埃利斯,我必須得教會你怎么說謊了,不然你這樣子是救不了世的!”
“為什么?”
“你這張嘴,除了長得好看點兒,就從來吐不出令人高興的話,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情世故,如果不會說好話,你遲早得遭殃�!必悑I語重心長地教導他。
埃利斯笑道:“你覺得我惹那位公爵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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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
貝婭清了清嗓子,道:“來吧,埃利斯,咱們從最簡單的謊話開始,你來說一句,比如這扇門很牢固,但你騙人說一點也不牢固,這是舉例,你來個簡單的試試�!�
埃利斯乖巧地點頭,張口就道:“你穿這條裙子很漂亮。”
貝婭眨巴眨巴雙眼,埋頭看了看自己這身女奴拿來的紫色修身長裙,她還在鏡子前臭美了好久,她瞇著眼抬頭,“不,你還不會說謊�!�
“可我……”
貝婭張牙舞爪地撲上去,要掐埃利斯的脖子,“你就是存心氣我,還敢笑我穿裙子不好看!”
“嘭嘭——”
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貝婭撒了手,只聽伊泰溫柔如圣歌般的嗓音響起,“你們該準備準備了,公爵大人已經打算親自出堡召喚戰(zhàn)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