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仰,我疼——”</p>
暈暈乎乎的虛弱叫聲從許知予喉嚨冒出來的時候,她只感覺渾身像被碾壓機,壓過一遍。</p>
但事實是,24小時之前她的確被車輪壓過。</p>
身體變成一灘碎肉,20歲的鮮活生命被永遠(yuǎn)被留在了秦仰家別墅外的水泥路上。</p>
“不要!”再一聲虛弱的喊叫聲從宿舍床上傳來的時候,許知予終于睜開了虛弱不堪的眼皮。</p>
此時此刻的她,眼皮像縫了膠水。</p>
眼球也似被人打了一拳。</p>
脹痛,難忍。</p>
她死了嗎?被車子狠狠碾壓過一遍的身體,血流成河,她不敢回想,可是為什么明明死了,她還能感覺到周圍悶熱的空氣。</p>
難道這是地獄世界?</p>
許知予渾渾噩噩盯著眼前熟悉的木質(zhì)床地板看了好久,直到脹痛的眼球酸澀不已,冒出了一絲絲水汽。</p>
連帶后背出了一層黏濕的汗,她才恍然發(fā)現(xiàn)這里是她的大學(xué)宿舍。</p>
不是秦仰家的別墅。</p>
更不是他家別墅前的馬路?</p>
所以,她沒有死嗎?</p>
還是?許知予抬起手,看一眼自己蔥白纖細(xì)的手臂,上面完好無缺,沒有被撞擊的殘破。</p>
用力掐一把,生疼,還冒出了一點淤青。</p>
這真實的痛感,讓她清晰意識到,她好像真的沒有死?</p>
那么現(xiàn)在這是什么情況?</p>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車撞死了?想到這,她慌忙坐起來,只是一坐起來,腦門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p>
嘴巴也是干干的,渾身虛軟無力。</p>
就在她扶著額頭準(zhǔn)備找手機時,同宿舍和她關(guān)系不賴的同班同學(xué)兼閨蜜蔣樂樂拎著兩包冰塊推門進(jìn)來了。</p>
看到坐起來的許知予,她嚇一跳,慌忙拿著冰塊沖到她面前說:“許知予,你醒了?你怎么爬起來了?”</p>
“你還沒退燒呢!”蔣樂樂邊說邊趕緊扶著她躺下來。</p>
順便拿冰塊覆到她腦門。</p>
“你太傻了,干嘛為了秦仰那個渣男,大半夜冒雨去酒吧接他,結(jié)果好了,他人沒事,你燒了半條命�!�</p>
“人家是太子爺,家里有的是司機去接,你真的……”</p>
蔣樂樂想罵醒她,想想算了,她癡愛秦仰三年了,應(yīng)該是改不了了。</p>
她說了,她也不會聽的。</p>
雖然,秦仰在她們京大是帥,是有錢,也很牛逼。</p>
是整個校園圈的風(fēng)云人物。</p>
但是這不是她盲目追愛的理由。</p>
她真的不用這么卑微愛那么一個男人。</p>
你看,人家秦仰都不知道她發(fā)燒,從昨晚開始到現(xiàn)在,也沒給她打一個電話。</p>
這傻妞也是,還不允許她告訴秦仰。</p>
就怕秦仰嫌她煩。</p>
真的愛的卑微如螻蟻,正常哪個情侶有她這樣低到塵埃?</p>
“樂樂,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許知予皺著眉聽她絮絮叨叨罵她,腦子亂糟糟的,印象里,她上大學(xué)也就發(fā)燒過一次。</p>
那就是大四下半學(xué)期剛開會那會。</p>
秦仰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喝醉了,他打她電話,說想見她,讓她來接他,她就去了,結(jié)果跑到酒吧,他已經(jīng)被人扶著上車了。</p>
而他那幫狐朋狗友從來看不起她這種舔狗一樣的窮女孩,一個個朝她不屑地笑一聲,轉(zhuǎn)頭上車,把她一個人丟暴雨里。</p>
她忘了帶傘,就這么淋了半天雨跑回學(xué)校,結(jié)果就病倒了。</p>
所以現(xiàn)在是剛開學(xué)不久?</p>
也就是距離她出車禍……還有三個月?</p>
想到那場車禍,許知予一下背后冒出了薄薄的冷汗,本就被汗?jié)竦谋承囊幌赂鼭窳�,貼在床單上,像貼在冰窟。</p>
她慌忙抬手捂了下自己的眼眶。</p>
等冷靜下來,才聽到蔣樂樂奇怪地說:“你怎么了?燒糊涂了嗎?”</p>
“今天是周日啊,明天得上課了�!�</p>
周日啊,那就對了。</p>
她好像重生了?</p>
“那今天是不是2023年9月5號?”許知予放下手,繼續(xù)問。</p>
蔣樂樂點頭:“是啊,你怎么了呀?”</p>
“難道真燒糊涂了?我來摸摸你額頭�!笔Y樂樂說著用手背貼到她額頭,沒有很燙。</p>
應(yīng)該是退燒了。</p>
“不燙了�!�</p>
“我沒事,我就是……燒糊涂了�!痹S知予深吸一口氣,嗓音干干啞啞,極度缺水,讓她說話聲音干巴巴。</p>
宛如撕裂的魚。</p>
“我想喝水�!�</p>
“哦,好,你等下,我去給你倒水�!笔Y樂樂趕緊給她倒水。</p>
倒了一杯溫水,喂到許知予嘴邊,許知予喝到水,宛如喝到了救命水,大口大口喝起來。</p>
一口氣喝光,她終于徹底緩過來了。</p>
“樂樂,謝謝你,我沒事了,好多了�!痹S知予拿走額頭的冰塊說:“謝謝你昨晚照顧我�!�</p>
“你剛才罵我的話,我也聽下去了�!�</p>
“你說得對,秦仰不值得我這樣。”許知予吸吸鼻子,經(jīng)過這次車禍,她好像明白了,有些人,確實不值得她那么卑微愛著。</p>
她的人生也不該只有秦仰。</p>
哪怕他曾經(jīng)確實給她點亮了對生活的希望和渴望。</p>
但是這三年低到塵埃的愛,也足夠了。</p>
從現(xiàn)在開始,她不要他了。</p>
她應(yīng)該早點清醒才是,秦仰的心,她捂不熱。</p>
以后她更應(yīng)該專注自己身邊的朋友,學(xué)業(yè)和工作。</p>
“�。恐枘恪阏娴南朊靼琢�?不是意氣用事,過幾天又去找他?”蔣樂樂一臉驚訝地盯著她。</p>
許知予搖搖腦袋,慢慢坐起來,她背上都汗?jié)窳耍枰磦澡換套衣服。</p>
“我沒有意氣用事,我真的想明白了�!�</p>
“我想洗個澡�!�</p>
蔣樂樂還沒緩過來,總覺得她家知予還是會找秦仰,但是她剛剛退燒,她還是不吵她,讓她先去洗澡。</p>
她們大學(xué)宿舍,原本住四個人。</p>
其他兩個家境好,都搬回去了。</p>
所以宿舍就她和蔣樂樂,不過也好,她們兩人住這么大的宿舍,沒人干擾,隱私足夠了。</p>
許知予下床,扶著床框去衛(wèi)生間洗淋浴。</p>
關(guān)上門,按下熱水水閥。</p>
許知予脫了濕漉漉的小背心,轉(zhuǎn)身看向衛(wèi)生間洗手池上面巨大的方塊鏡子,鏡子里的她是典型的鵝蛋巴掌臉,五官精致嬌俏,眼睛明亮如水,皮膚奶白,一頭烏黑如黑濯石一樣的長發(fā)柔順垂在她后背。</p>
清純又貌美。</p>
如果不是家境太差,她的顏值是可以在圈內(nèi)出名。</p>
只可惜,她原生家庭不好。</p>
母親失蹤,父親殘疾,靠低保和在秦仰家做園丁生活。</p>
這也是她被秦仰那幫太子爺圈嘲諷的緣故。</p>
她是舔狗,撈女,窮鬼。</p>
靠美貌爬上秦仰的床,不要臉又免費。</p>
怎么難聽,怎么罵她,而她傻乎乎喜歡著秦仰,就忍受他們在秦仰背后對她的辱罵。</p>
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的她,真的太沒有自尊心。</p>
就跟一條狗一樣被他們看不起。</p>
但是現(xiàn)在,她不會再去討罵了,許知予伸手輕輕拽了下自己的黑長直,她其實不喜歡黑長直,但是秦仰喜歡。</p>
他說,他就喜歡女孩子留黑色的長發(fā),干凈,清純。</p>
看起來像不食煙火的仙女。</p>
所以從高中開始,她從來沒有自我,一直留著他喜歡的黑長直。</p>
一會,她就去剪了。</p>
她早就膩了自己這樣的發(fā)型。</p>
許知予放下手,脫了鞋,站到熱熱的花灑下,閉上眼開始享受熱水的洗禮。</p>
這一世,她不會再傻也不會再去找秦仰了。</p>
哪怕距離重生也就過了24小時,許知予依舊記得那天晚上,她滿心歡喜抱著生日蛋糕去找秦仰的畫面。</p>
“許知予��?我膩了,下周出國,就會分手�!蹦峭�,他就是用那樣冰涼沒有任何感情波瀾的散漫溫懶嗓音把她徹底擊垮。</p>
她像無措又難堪的小丑,站在門外,雙手死死抱著她特意為他訂的冰淇淋蛋糕,指腹用力,指甲扣入蛋糕的塑料殼內(nèi)。</p>
啪嗒一聲,包裝精美的蛋糕塑料殼裂開,白色的外殼瞬間崩開幾道細(xì)細(xì)宛如彎曲河流的縫隙。</p>
有粉色的奶油和乳白色的冰淇淋從這些縫隙里溢出來。</p>
一層層染在她指尖上。</p>
冰冷入骨。</p>
之后,她就哭著抱著蛋糕,跑出別墅。</p>
只是跑的急,外面突然下了暴雨,她沒有注意迎面駛來的貨車。</p>
慘烈的撞擊襲來。</p>
她的身體被車輪直接碾碎,血肉混著雨水染紅了秦家別墅前的那條楓葉路。</p>
她很疼,很疼。</p>
疼得想叫,卻發(fā)現(xiàn)根本叫不出聲。</p>
只能眼睜睜看著秦仰的別墅離自己越來越模糊。</p>
最后20歲的許知予冷冰冰地死在了秦仰別墅前。</p>
死的時候,周圍什么人都有,只有貨車司機匆匆將一塊綠色的布蓋在她身上。</p>
而她也始終沒有等到秦仰過來,就閉上眼噎氣了。</p>
但幸好,他沒有來。</p>
來了,她或許會心軟。</p>
許知予慢慢睜開眼,看著熱熱的水流沖過自己的臉,以后,她要為自己而活了。</p>
秦仰,我不要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