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從監(jiān)獄出來時，天空下了蒙蒙小雨。</p>
林雙沒打傘，就這么一路走一路停去了林母先前提到的墓園。</p>
那里存放著我的骨灰，墓碑上的照片都已經(jīng)被爸媽摸得掉了漆。</p>
她這一天，似乎把前幾年我沒舍得讓她落的眼淚都流光了。</p>
林雙就那么淋著雨坐在我的墓碑旁，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p>
反倒讓我想起，我第一次見她時，她就是這幅樣子。</p>
林雙曾是我們院系出了名的病美人，成績優(yōu)秀，待人有禮，唯獨總是藥瓶不離身。</p>
大一下學期，有其他學院的男生慕名來見她一面，誰想這一面就喜歡上了林雙。</p>
他開始狂轟濫炸似的追求，把林雙逼得避無可避。</p>
后來他追求不成就開始人身攻擊，第一件拿來開刀的事，就是林雙一直在意的病情。</p>
“長得好、學習好有什么用？還不是比別人早死那么多年？”</p>
“我說坐你旁邊的時候怎么那么大味兒呢，原來是天天吃藥把自己腌入味了啊�！�</p>
“誒，聽說你這病挺嚴重的，你到底什么時候死��？臨死前告訴我一聲，讓我爽爽唄。”</p>
我不知道林雙到底在之前聽過多少類似的辱罵，竟然能做到波瀾不驚。</p>
除了眼眶微紅，看不出半分被惹惱的跡象。</p>
可我看不下去，兩步?jīng)_上前將人打倒在地，拳拳到肉直到林雙尖叫著來攔我，我才堪堪停下。</p>
“我看你家里人是沒教過你尊重倆字怎么寫。沒事，我教�！�</p>
“你以后看著我們兩個，躲著點走，不然我看一次打一次！”</p>
事到如今，我仍記得林雙那天看我時，眼睛亮晶晶的樣子。</p>
原來她根本不是不害怕，只是習慣了偽裝。</p>
她明白自己的病已經(jīng)讓太多人為她操心，所以她要盡量把可以處理的負面情緒自己消化掉。</p>
以至于后來消化得太多，都忘了自己是可以求助的。</p>
從那以后，我和林雙似乎就結(jié)成了十分深厚的革命友誼。</p>
我們會一起約著去圖書館，會互相占座，會給對方介紹自己常去的餐館。</p>
直到后來，那些互相的事，都成了我們一起。</p>
而我也再也無法用革命友誼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悸動。</p>
所以圣誕節(jié)那天，漫天大雪下，我捧著花向她告白，給了自己一個萬分正當?shù)拿帧?lt;/p>
林雙，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p>
“林雙，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p>
一道聲音與回憶里的畫面交叉重疊，我抬眼就見到林雙正額頭抵在我的照片上喃喃自語：</p>
“這句話……我好想再聽你說一遍�！�</p>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很想做一個不讓人擔心，被所有人驕傲的孩子。所以我努力往前跑，不聽任何的流言蜚語，把自己包在繭里�！�</p>
“可后來你出現(xiàn)了，是你帶我感受這個世界應(yīng)有的美好，撥開我潮濕的翅膀讓我飛。所以……我才那么難以忍受你的背叛�！�</p>
“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唯獨你，不可以的……”</p>
這一瞬間，我好像透過眼前這個人，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孤獨的林雙。</p>
仿佛無意中，我又把她打回了那個安全但封閉的軀殼里。</p>
“好像我們兩個都難逃其咎……我沒有調(diào)查清楚就傷害你的父母，是我有罪�！�</p>
“可是你呢，周承？你問過我愿不愿意嗎？”</p>
“我寧愿在我們最相愛的時候死去，也不想帶著對你的愧疚與想念，渾渾噩噩過完沒有你的一生……”</p>
我站在林雙身邊，跟著她輕輕柔柔的話音，才第一次去想這個問題。</p>
可是這個問題的結(jié)果，對于年少的周承來說并不那么十分重要。</p>
因為從見到林雙第一眼，他就希望這個女孩健康快樂。</p>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愿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