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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便為她百般出頭，管理院子、對抗主母。</p>

    被遠(yuǎn)嫁時(shí)，她沒有開口為我求過一個(gè)字，沒有給我添一件嫁妝。</p>

    天高路遠(yuǎn)送盆嬌貴的蘭花，卻不能送一張銀票、一包藥。</p>

    想到這，我轉(zhuǎn)身到了花架子前，提起水桶開始澆花。</p>

    身后傳來紅云不解的聲音：”姑娘您這時(shí)候澆什么花呀，快來幫我按住姨娘！”</p>

    母親疼得嗚嗚直叫，根本不讓紅云上藥的手碰到。屋里除了她只有綠云，此刻還不在。</p>

    我置若罔聞：”姨娘最愛這些花兒了，我好好侍弄，她看了也歡喜。”</p>

    紅云急得大喊：”姑娘，您去求老爺和管家給點(diǎn)好藥吧，姨娘用這種藥根本不成��！”</p>

    我拿起花鏟松土：”無妨，消腫慢些罷了，姨娘忍忍就好了�！�</p>

    這是上一世我被掌嘴后母親的原話，她不肯為我去求人，只讓我忍一忍。</p>

    可一個(gè)十歲的孩子如何能忍？</p>

    那些難以言喻的蝕骨的疼痛在我體內(nèi)奔走，將我意志全部摧毀。</p>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眼淚流在臉上，竟會(huì)蟄得人生疼。</p>

    可我當(dāng)時(shí)還在想，幸好受罰的不是母親，她一定受不了。</p>

    紅云忙活到晚上，此時(shí)綠云才慢悠悠地現(xiàn)身。</p>

    她手里提著一個(gè)大食盒，里面是絳雪堂今夜的晚飯。</p>

    紅云一把掀開蓋子：”多虧你厲害，要不然管家連飯都......這是什么？！”</p>

    與紅云的驚愕不同，綠云風(fēng)輕云淡：”晚飯啊�！�</p>

    紅云張大了嘴：”你沒去找管家要份例？這都是中午的剩菜！”</p>

    聞言，我也有些驚訝。畢竟前世綠云是母親的‘嘴’，跟管家嗆聲吵架，這才保證了絳雪堂的份例。</p>

    但這一世的她，顯然不一樣了。</p>

    “姨娘不都說了嘛，何必出去給人看笑話�！�</p>

    綠云學(xué)著母親平時(shí)人淡如菊的聲調(diào)：”這也能吃，將就吧。”</p>

    紅云沒法子：”那你去找管家要碳火吧，姨娘都這樣了，受不了凍。”</p>

    綠云仿佛才看見躺在床上的母親，掃了我一眼，有些不解。</p>

    “姨娘這是怎么了？我一個(gè)丫鬟位卑言輕，哪能說要什么就有什么。您還是得自己去找老爺，往后我就伺候不了您了。”</p>

    我和紅云均是一驚，母親更是瞪著眼，顧不得疼，嘴里含糊地吐出一句：”你要去哪！”</p>

    綠云慢條斯理地道：”您不是說過兩年就找主母把我嫁給洪大夫嗎，我今天找他說好了，明兒他就來贖我。”</p>

    這下我明白了，她也重生了！</p>

    綠云和洪大夫原本是鄰居，她被賣進(jìn)沈府后兩人聯(lián)系就沒斷過。</p>

    上一世母親借著這層關(guān)系，沒少讓洪大夫辦事，可對兩人的婚事卻總是一推再推。</p>

    直到綠云下身癱瘓，她才去回主母。</p>

    可綠云還是死在了當(dāng)天夜里，因?yàn)樗龖言薪屑t云捏了半宿的腿，讓紅云忘了屋里的炭盆沒有生火。</p>

    后來那個(gè)孩子胎死腹中，真是一報(bào)還一報(bào)。</p>

    聽到自己的‘得力幫手’要走，母親豈能甘心。立即伸出手去拉綠云，可她站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就是夠不到。</p>

    若不是今天受了罰，母親此刻一定有一千句話要說，一萬個(gè)理由把綠云留下。</p>

    可她現(xiàn)在下床都費(fèi)勁，嘴一張涎水不住地往外流，根本無法施展。</p>

    紅云焦急地拿帕子輕擦母親的嘴角，忍不住指責(zé)綠云。</p>

    “姨娘現(xiàn)在這樣你怎么能走？！你忘了從前受的恩惠了嗎！”</p>

    她說的，是綠云剛進(jìn)府被大丫鬟打罵，母親每次見到都會(huì)安慰她，一來二去綠云就攢錢到了母親屋里伺候。</p>

    綠云不急：”正要說這事呢�！�</p>

    “也是我傻，當(dāng)時(shí)安慰我的不止姨娘一個(gè)，可因?yàn)橐棠锸前雮�(gè)主子，所以我就覺得她的話比別人的高貴、難得，現(xiàn)在想想，是我賤。”</p>

    綠云的話震住了二人。</p>

    “費(fèi)兩口吐沫誰不會(huì)，姨娘真有心怎么不調(diào)我去她屋里，還要我自個(gè)兒花錢？她什么都沒給，我卻付出了一切。”</p>

    “當(dāng)時(shí)姨娘正得寵，要一個(gè)丫頭不是難事。說白了，她是等著我自己貼上去。”</p>

    “就像衣食不周、沒了碳火，姨娘也是嘴上不讓我們聲張�？伤�能吃不餿的飯，我們能嗎？她能蓋厚被子、捂湯婆子，我們能嗎？”</p>

    “她不去要，只是逼我們?nèi)ヒ�。�?lt;/p>

    被戳穿的母親愣在床上，沒有再發(fā)一言，看著綠云一步步地離開了屋子，脫離了自己的掌控。</p>

    之后她的眼睛一直望向門口，紅云安慰她沒了綠云那個(gè)‘白眼狼’還有自己。</p>

    但我知道，她是在等婉姨娘，一個(gè)托了她的福從通房抬為姨娘的苦命女人。</p>

    她是最忠心于母親的人，也是她‘眾叛親離’的最后指望。</p>

    但這個(gè)希望恐怕也要落空了，因?yàn)橥褚棠锊×�，病得比她還要厲害。</p>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guān)，上天垂簾使我再活一次，那我就要珍惜。</p>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在內(nèi)宅最偏僻的菜園里度過。</p>

    這里是家中無人照養(yǎng)的老年仆婦們最后的安身之處，唯有一個(gè)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懂得些許醫(yī)藥。</p>

    上一世我從未留意過這里，直到最后這女人去世，父親竟加以厚葬，眾人才知道她是父親一母同胞的妹妹。</p>

    父親說她自小便有男人一般的志向，可惜這世道并不給她多少選擇，不能讓她一展抱負(fù)，所以一生未嫁。</p>

    因她又不想出家為尼，便在此處隱居，不許人來打擾。</p>

    漸漸地收留了許多孤寡的老仆婦，照料她們的生活。</p>

    我來此處，正是為了向她討教如何能讓女子安身立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