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模糊睡夢里，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蘇印家客廳里電話響的時候，她手里正轉(zhuǎn)著筆，糾結(jié)卷子上最后一道題的答案。</p>
她沒理會電話，剛落筆，鈴聲不但沒有停下來，還越發(fā)猛烈。思緒被打斷，她也沒再寫，起身去客廳接電話。</p>
“你好，哪位？”</p>
“蘇印，我們見一面�！甭曇艉芮謇�，卻帶著些散散慢慢的慵懶。</p>
“我不會見你�！彼f。</p>
“你會的�！睂Ψ秸Z氣肯定。</p>
蘇印捏著電話的手有些用力，嫩白的手緊握電話，骨節(jié)泛白。</p>
沉默了很久，對方也沒有說話，陪著她一起沉默。</p>
這是無聲的對抗，也是博弈。</p>
半晌，她先開口:</p>
“你在哪里？”</p>
“你家樓下�！彼卮鸬暮芸臁�</p>
語調(diào)里面好像有著笑意，通過電話，蘇印似乎都能看到那人痞痞壞笑著的樣子，有著迷人的梨渦，眼神又壞又帥。</p>
蘇印呼吸一滯，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該有的頻率。她抬頭看了眼掛鐘，下午四點(diǎn)半。</p>
蘇印沒出去，伸手拉開了窗簾，她家住在六樓，從高處看下去的時候，人都被放的很小。</p>
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棵老槐樹旁的人，和平時不同的是他不是玩世不恭的樣子，相反，站的很筆直。</p>
“我不會去見你�！彼种貜�(fù)了一句。</p>
“你會的�！彼瑯又貜�(fù)的肯定道。</p>
他說的沒錯，她會的，事實(shí)是，她下樓了。</p>
走過六層樓的樓梯，穿過長長的走廊，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下的時候，才感受到夏天太陽毒辣。蘇印下意識的瞇著眼睛，看著站在槐樹旁邊的人。</p>
他像不怕熱似的，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衫，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了半張臉，但露出的下巴線條明朗，皮膚白皙，有著青年男子特有的勁瘦。</p>
看到她走過來，男子嘴角上揚(yáng)，有了輕微的笑意。</p>
“我就說，你會的�！彼f，語氣里帶著些痞氣，又有些漫不經(jīng)心。</p>
“因?yàn)槟�，舍不得�！彼麕е┬σ�，說出的話總有些莫名的勾人與曖昧。將“舍不得”這三個字咬的很慢。</p>
蘇印沒說話，卻帶著他回了家，走過長長的走廊，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樓梯，進(jìn)了家門最后是臥室……</p>
蘇印記得，那年的夏天，熱的離譜。</p>
她記得，那天他俯在她耳邊的呼吸滾燙。</p>
她更記得下班回來的母親，推開門，踩著散落一地男男女女衣服走進(jìn)來，眼神里的不可置信、錯愕，還有失望。</p>
蘇印醒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大亮，她出了一身的汗，手腳卻有些冰涼。</p>
屋子里有些潮濕，有些淡淡的木質(zhì)味道。蘇印起身，到桌邊去喝水，杯子里的水已經(jīng)涼透，一口下去，從食道那里的冰涼傳遍全身。</p>
十幾分鐘的時間就收拾好了東西。她一向輕裝簡行。</p>
只是沒想到，這次回北京會這么不順。</p>
在昆明遇到飛機(jī)晚點(diǎn)，原本十點(diǎn)出發(fā)的航班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還沒有任何動靜。</p>
廣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著得體又鎮(zhèn)定的聲音，想要安撫因?yàn)橥睃c(diǎn)而焦躁的人群。</p>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用。</p>
蘇印倚靠在大堂里的大理石柱旁，看著烏壓壓的人群，冷眼瞧著一切，可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看。</p>
放在風(fēng)衣口袋里的手機(jī)響起，是來電的系統(tǒng)音。</p>
甚至沒將手機(jī)掏出來，手伸進(jìn)口袋，直接按斷。</p>
她斜斜的靠在那里，看著人群，像是被隔離在人群之外，有些疏離和漫不經(jīng)心。座椅另一頭，一個金發(fā)碧眼的男人朝她這邊看了好幾眼。他猶豫了一會兒，朝著蘇印的方向走過來。</p>
然后，在她面前站定。</p>
金發(fā)男子笑的一臉陽光，仔細(xì)去看，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p>
“你好，我叫艾伯特�！卑l(fā)音有點(diǎn)蹩腳。</p>
蘇印沒說話，只是看著他。</p>
她猜到了他的意圖，想著該怎么拒絕，直接走呢？還是</p>
“可以加個微信嗎？”男子掏出了手機(jī)。</p>
蘇印答：“不好意思，我沒微信�！�</p>
這不是胡說，是真沒有。連微博都是交給助理打理的，她很少接觸這些東西。</p>
有時候也真是奇妙，但凡她這幾年多關(guān)注媒體，或許就會發(fā)現(xiàn)，她曾經(jīng)熟悉到骨子里的一個人已經(jīng)改頭換面，聲名鵲起。</p>
“那可以留個電話嗎？”</p>
金發(fā)男子不死心道。</p>
話剛說完，蘇印兜里的手機(jī)響起來。這次她沒有掛斷，伸手掏出手機(jī)按了接聽，轉(zhuǎn)身邊走邊接電話。</p>
“不要打電話來……”她說。</p>
對方不知說了些什么，她步子停頓了幾秒，對著那頭說：“別對我說這話……我真煩了……我會換號碼，你別打了……”</p>
蘇印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出這些話，語氣里面有些不耐。</p>
金發(fā)男子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p>
……</p>
抵達(dá)北京，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diǎn)。</p>
走出機(jī)場，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雨。</p>
蘇印拿了助理寄存的車鑰匙，在車庫取了車。在路口等紅綠燈，她側(cè)頭看著車窗外的景象，霓虹閃爍，高樓林立，繁華至極。</p>
紅燈轉(zhuǎn)換為綠燈，車子啟動。車窗外，寂寥細(xì)雨，閃爍的璀璨奪目的路燈，還有街頭餐飲精品店璀璨明目的光芒，都像是一道道的流光從她的眼前閃過。х?</p>
蘇印手緊握著方向盤，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堆積了許久的貨物，一瞬間暴露在陽光之下。</p>
她是貨物，現(xiàn)在被暴露在北京。</p>
一切變的有些不同了。</p>
在她的記憶里，這條云集著高檔品牌的街道，在幾年前，還曾經(jīng)是最普通不過的小小街道，道路的兩旁種植遮蓋頭頂?shù)奈邓{(lán)天空的梧桐樹，不高的樓層下是繁而雜的店鋪。</p>
不遠(yuǎn)處，還是一條條幽深充滿人情味的小巷。</p>
而現(xiàn)在，她抬頭仔細(xì)的看了一眼，道路的兩邊，是整齊劃一酷似的幾十層高樓大廈。</p>
車子拐彎，向右側(cè)的車道行駛。外面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刮雨器機(jī)械的運(yùn)動，但車前方的視線還是被雨幕干擾。蘇印坐直了身體，手扶著方向盤。</p>
有電話進(jìn)來，她騰出一只手從副駕駛放著的包里拿出手機(jī)。</p>
是助理的。</p>
雨水打在車窗上，噼噼啪啪的聲音。蘇印將手機(jī)放在車前面的擋板上，減低車速聽電話。</p>
“到北京了？”助理問。</p>
“到了�！�</p>
助理聽到了雨聲，問：“你現(xiàn)在還在外面？”</p>
蘇印有些煩躁的看了一眼窗外，“飛機(jī)晚點(diǎn)了，十一點(diǎn)到的�！�</p>
怕助理再嘮叨，她先發(fā)制人：“畫展我會去，但是后面的酒會推了，我不去�！�</p>
早就想到蘇印的態(tài)度，助理也沒多少驚訝，或許是在想著折中的法子讓蘇印轉(zhuǎn)變觀念。那頭沉默了半晌，完全變了一副語氣開口：“酒會也不是壞事，又不是商業(yè)活動，就是和同行聚一聚，交流交流�！�</p>
蘇�。骸拔也恍枰涣鳌！�</p>
助理：“現(xiàn)在人不是常說知音難覓嗎？去和同一層次的人談?wù)勅松嗪�，那思想境界和情感都不是我們這些俗人能體會的�！�</p>
蘇�。骸啊鋵�(shí)我沒那么高的境界�！�</p>
助理：“……”</p>
“沒什么事我掛了�！碧K印伸出手，外面的雨更大了，她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想掛斷電話認(rèn)真開車。</p>
“先別掛，”助理快速道，有些著急又隱秘的開口：“你就不好奇，那個花千萬購買‘沉木’的人是誰嗎？聽說，宴會那人也會來的�！�</p>
助理旁敲側(cè)擊。</p>
蘇印按斷電話的手一頓。</p>
“沉木”是她好幾年前的一幅畫作，上次在“secret”畫展展出，竟有人花了三千萬的價格買去了那幅畫。</p>
而買那幅畫的人很神秘，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留下。</p>
“知風(fēng)”系列沒有大火之前，蘇印頂多就是個三流畫家，在圈里并沒有多少的知名度，所以畫作被這樣高價買走，在所有人的預(yù)料之外。</p>
蘇印只當(dāng)買畫的人有錢又有閑。</p>
沉默了一會兒，“怎么，你知道買畫的人是誰？”她問。</p>
面前突然有強(qiáng)光，蘇印被這強(qiáng)光激的睜不開眼睛，因?yàn)榭床磺宸较�，她沒控制好方向盤，車身猛然的顫抖了一下，前方那道強(qiáng)光猛然沖過來，直擊她的車。</p>
手機(jī)掉在了蘇印的腳邊，里面還有助理的聲音，“蘇印，在聽嗎？你要是去……我說……”</p>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蘇印看著緊逼的光亮，靠的那樣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輛車，從旁邊沖了過來。</p>
她猛踩剎車……</p>
光亮猛然撞上來，蘇印被光刺的閉上了眼睛。</p>
“砰”的一聲巨響，車身被撞的偏離了方向。</p>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頭猛然的撞向了車前方……</p>
掉在地上的手機(jī)，通話還在繼續(xù)，那頭聽到了這聲巨響和尖銳的剎車聲，“怎么了……蘇印，發(fā)生什么了？”</p>
半晌，沒有回應(yīng)。</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