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王

    晚上睡得其實也不大安穩(wěn)，不時有怪鳥襲來，運氣好的叼著人就飛走了；運氣差的呢，好巧不巧咬著了樹根，枯樹舞動著樹枝就往鳥上抽。

    說來也怪，前半夜鳥叫聲、哭聲不斷，等到了后半夜凌晨1點開始，什么聲音都消失了，周遭安靜一片，像是在怕引來什么更恐怖的東西。

    顧盼之抓住這個機會，總算是睡著了。

    待她醒來，天已大亮，周圍一圈像是被牛犁過一樣，盡是些被樹枝抽得開裂的深痕，怪鳥身上被扯下的毛、不知道誰的血跡四處都是，顯得地更黑了。

    顧盼之環(huán)視四周，難民隊伍少了不少人，估計是昨夜趁亂被叼走了。

    她草草地略過隊伍里的人，扯下面罩搓搓臉，突然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懟了懟寧如塵。

    “咋啦？”寧如塵手上撕著邦硬的面包，齜牙咧嘴地問道。

    顧盼之湊到她耳邊輕語，“你看看頭頭旁邊的那個人。

    ”寧如塵順勢看去，那頭頭穿著還不錯，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補丁，好說歹說是件完整衣服，個頭也比其他人高出不少；旁邊那人個子雖小，露出的眉眼卻十分精致，眼型狹長微挑，眼角一抹紅襯得他艷麗非凡，更別說他身上那件半點補丁都沒有的長袍了。

    似是察覺到兩人的窺視，他偏頭睨了她們一眼，在顧盼之白凈的臉上停留片刻。

    寧如塵趕忙收回視線，顧盼之拉著她走到角落，“我覺得，他可能是祭品誒，就是為了能進(jìn)城池討好‘母’的祭品？”“有可能，等下問問有喻哥。

    ”“他人呢？”“打聽消息去了，吶，來了。

    ”祁有喻聽力好，老遠(yuǎn)就聽到兩人嘰嘰喳喳的聊天聲，他順手扯上顧盼之的面罩，“遮著點吧，你是不知道自己臉有多白，老遠(yuǎn)看跟在發(fā)光一樣。

    ”顧盼之哦一聲，轉(zhuǎn)頭嘀嘀咕咕聊起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

    祁有喻蹲在地上，摸著下巴思索著。

    “我打聽到，快到城了，前面有塊沼澤地”，他下巴朝不遠(yuǎn)處昂了昂，“聽說好像有幾個洞藏著，一不小心掉進(jìn)去就出不來了。

    ”“這么危險？”寧如塵皺起眉頭。

    祁有喻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據(jù)說城里有只巡邏隊，今天會來這巡邏，他們打算等巡邏隊出現(xiàn)再過去。

    ”顧盼之同樣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既然不知道祭品有什么特殊之處，進(jìn)城后也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況，還不如趁現(xiàn)在“問問”那個現(xiàn)成的，風(fēng)險還不高，簡直就是一箭雙雕��！寧如塵沒跟上兩人的腦回路，看著如出一轍的壞笑，突然幻視兩只準(zhǔn)備搞破壞的壞貓，她幽幽地嘆口氣，果然自己還是不適合動腦子，也不知道江嶼那兒怎么樣了。

    江嶼？江嶼一點也不好，他也想念寧如塵了，原因很簡單，徐守語現(xiàn)在用根繩子栓著他，把他當(dāng)獵狗使了�。�！江嶼面無表情，視死如歸地抹了把臉，這雪山上下的雪比平地上更大，這雪跟抱臉蟲一樣，密密麻麻、前仆后繼地盡往人臉上糊。

    他剛剛視線被阻，地面又是一片白茫茫，一不留心就踩了個空，撲通一下摔進(jìn)坑里，啃了一大口雪。

    坑還挺大的幸虧腰上綁了繩子，他就在半空中呲鈴鈴地轉(zhuǎn)圈。

    也不知道徐守語發(fā)什么瘋，不拉他上去就算了，反倒跟著一起跳下來。

    第一次，江嶼反應(yīng)不及，撲通一下摔個狗吃屎，他趕忙爬起來，看徐守語摸了半天不知道在找什么。

    徐守語摸索半天沒找到自己想找的，無奈地嘆口氣，爬回地面繼續(xù)像遛狗一樣拉著江嶼。

    次數(shù)多了，江嶼人也麻了，再摔下來就裝死，趴在地上不吱聲。

    江嶼半死不活地探路，他現(xiàn)在特別想念寧如塵，有她在就好了，這狗鼻子找什么會不成。

    現(xiàn)在約莫是中午，滾燙的太陽高高地懸掛于天空之中，天更白了，像是過曝的相紙。

    熱，顧盼之腦子里只剩下這個想法，她此時也顧不上什么臉不臉、白不白的，扯開衣服兜風(fēng)，寧如塵倒是不怎么怕熱，跟在她身邊幫忙扇風(fēng)。

    沒一會兒，人群涌動著向前出發(fā)，顧盼之踮起腳，不遠(yuǎn)處一大片黑色淤泥，咕嘟咕嘟冒著泡，能隱約看見大堆的枯樹根和尸體。

    她低下頭，咽了口口水，低下頭跟在寧如塵身后，她們踮著腳踩過樹根石子。

    快了快了，就快到對岸了，顧盼之這時才發(fā)現(xiàn)那座威嚴(yán)的城池，黑漆漆的石磚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線，使得整座城陰沉沉的。

    幾個高大的巡邏隊隊員站在對岸，他們身著黑甲、緊握長槍，對這群難民視若無睹。

    當(dāng)部分人已經(jīng)上岸后，顧盼之眼珠子咕嚕一轉(zhuǎn)，想出來一個好點子。

    她蹦噠蹦噠地跳到一根樹枝上，故意用力了寫，只聽“咔嚓”一聲，本就脆弱的樹枝直接斷了，顧盼之驚呼一聲，掉進(jìn)洞里。

    那樹枝另一邊站著的正是那位少年，他躲閃不及，也跟著掉進(jìn)洞里。

    難民頭頭眼看投誠用的祭品沒了，語無倫次地跪在地上，匍匐地抱住其中一個隊員的腿，“求求您，求求您，救救阿尚，他是祭品，對，祭品，母王曾經(jīng)托夢與他！”隊員本來面無表情，聽見母王的名諱，這才嚴(yán)肅起來，帶著一堆人烏泱泱地跳了下去。

    顧盼之摔在少年身上，兩人跌在一起，咕嚕嚕地滾來滾去，一下撞在石頭上才停下。

    “誒呦。

    ”顧盼之揉揉腰叫了一聲，她剛剛撞在少年身上，傷的不重。

    “嘶——”顧盼之聽到他痛呼一聲，趕忙連滾帶爬地攙扶住他，她下手沒輕沒重的，又把人按痛了，手忙腳亂之下，竟是把袍子掀開了！好白！他的腰腹像是一塊絹布，蒼白到泛著青光，在撞擊后浮現(xiàn)大塊的淤青，因為疼痛流下的汗順著凹陷的腰窩滾落。

    “你在做什么！”程尚雨怒斥一聲，飛快地拉下衣服，他的臉也在拉扯中全露了出來，年紀(jì)看著不大，眼神銳利，鼻尖有一顆小痣，他茂密的睫毛微顫，顯現(xiàn)出一些不安。

    “對不起對不起！”顧盼之也是乖乖低著頭，偷瞄著他的臉色，落在程尚雨眼里，就是一派可憐兮兮認(rèn)錯的模樣，他剛要發(fā)火現(xiàn)在又不好意思發(fā)了，只能偏過頭生悶氣。

    “會有人來救我們嗎？”顧盼之不知道他的名字，扯了扯人家的衣角。

    “我叫程尚雨”，他不耐地扯過衣服，看她這么惴惴不安，心里總歸軟下來，“沒事的，頭頭會跟他們講的，我見過母王，他們斷不可能拋下我不管，再說了”，程尚雨偏過頭打量她，“你不也是祭品嗎？擔(dān)心什么？”正是因為不是祭品才擔(dān)心啊，顧盼之在心里抱怨一句，弱弱地開口：“可是，我沒見過母王啊，我是因為長得最好看才被選做祭品的啊？”“��？”程尚雨嘎巴一下轉(zhuǎn)過來，好像是沒見過這么不靠譜的，“那，那……”他“那”了半天沒那出個所以然來。

    “那應(yīng)該等進(jìn)城后會帶你重新選吧？等下巡邏隊的人來了我跟他們講！”程尚雨一下子來了興致，顧盼之瞧瞧他，總覺得有些奇怪。

    這個“母王”究竟是什么，所有人都這么熱衷于選出完美的祭品貢獻(xiàn)她，甚至是愛屋及烏那些祭品。

    她不是人，怎么可能會真心實意地庇佑人類？遠(yuǎn)處一陣騷動，片刻后，幾個身著黑甲的隊員露面，幾乎是看見他倆的臉，他們就松了一口氣，“隊長，找到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隊員群中走出，男人劍眉星目，雙眉似刀刃出鞘，一道猙獰的劃痕貫穿右眼，氣勢凜人。

    骨節(jié)分明又青筋暴起的大手捏起兩人的下巴，細(xì)細(xì)端詳片刻，大手一揮，“把他們帶回去，帶給城司檢查。

    ”“是！”顧盼之兩人被分別揪了起來，揪起她的那人還納悶地抖了抖，“喲小姑娘，從哪來的，吃的還挺不錯？”也不怪他這么問，逃來的難民基本個個都是面黃肌瘦的樣，也就幾個祭品稍微好點，但也不會像顧盼之這樣白白胖胖的，小臉圓潤。

    “不知道”，顧盼之努力瞪圓了眼睛，裝出一副不諳世事的天真樣，“我跟著我哥走的。

    ”祁有喻和她們講過，這只難民隊伍里由好幾支不同的地方的難民組成，他們運氣好，分到了一起，一同的難民也是死的死、丟的丟，索性讓祁有喻瞎編亂造去了。

    從黏糊糊的淤泥中轉(zhuǎn)出來時，顧盼之瞧見好幾個人身上的黑甲都被腐蝕了，一個個露出精瘦的腰腹，六塊腹肌明晃晃的晃來晃去，看得顧盼之小臉一紅又一紅，捂著臉低下頭去。

    “嘖，這沼澤地怎么越來越毒了，之前不是沒腐蝕性嗎？再這樣下去，人沾點淤泥都得脫層皮。

    ”“上報給大祭司吧，最近周邊難民也是越來越多了，奇怪，這些詭怪發(fā)難一起發(fā)��？”顧盼之偷聽了會，被帶到了城司，城司里透亮透亮的，比城池外看著好多了，眉眼如畫的女人溫柔地安慰她，像是哄小孩一樣取了她一滴血，一旁青面獠牙的詭怪伸出猩紅的長舌，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看詭怪半天沒反應(yīng)，女人這才放下心，“好了，小妹妹，沒事啦，你哥哥在外面等你呢，快去吧。

    ”“去不了，她得跟我去趟圣池。

    ”剛才的隊長雙手抱臂靠在墻上，盯著她的臉，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