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天降外星人
大鍋鏟子就住在梨花村的村頭,他獨(dú)身一人,獨(dú)門獨(dú)院的,養(yǎng)了一只大灰狗,屋前有一棵兩人合抱不過來的老槐樹。
白棋還沒有跨進(jìn)院門,那只大灰狗沖他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不怪那只狗叫,白棋那一身行頭也太奇葩,太招人眼了,就像一個剛從外星穿越到地球來的人,別說狗叫了,人見了也會叫的。
大鍋鏟子還沒有睡下,在屋里聽到狗叫,隔著門喝道:“灰灰,嚷什么呢?”原來那只狗叫灰灰。
白棋嘴乖:“灰灰,你好!”,一邊小心翼翼地跨進(jìn)院子。
灰灰卻不買他的賬,警惕地——也可以說是虎視眈眈地瞪著眼前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外星人。
大鍋鏟子拉開門,露出半個身子來。老人雖已高齡,但生得鶴發(fā)童顏,兩眼炯炯有神,一縷雪白的胡須飄灑胸前。
他一眼發(fā)現(xiàn)白棋就愣住了,這是哪家的愣頭青,光著膀子弄兩片荷葉扎在身上,玩的哪門子邪道!
“馮爺爺好!”白棋忙不迭地向主人打招呼。
“你是……”
“我是白棋,剛從外面打工回來,嬸娘叫我過來的……”
“哦,你是玉蓮家的那個……呵呵,棋啊,幾年不見,長這么高個啦,快進(jìn)屋里來坐,灰灰,一邊去,是自家人……”大鍋鏟子頓時笑容滿面,熱情地將他讓進(jìn)屋來。
白棋將瓦罐放到桌子,又將那雙布鞋遞到大鍋鏟子的手上,說:“馮爺爺,這是我嬸娘給你做的,您老試試看,合不合腳!”
“不用試了,哎,玉蓮這孩子,這一輩子啊,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謝她。”大鍋鏟子一雙眼睛在白棋的身上上下掃著,“孩子,你這是演的哪出戲��?如果我是個小女人,你這么闖進(jìn)來,還不讓人羞死啊!”
“您老真會開玩笑�!卑灼宓哪樴У芈闊鹄逼饋�。這事怎么說��?曉露啊曉露,瞧你給哥這折騰的,這真是丟人還帶丟牲口啊。
幸虧白棋腦瓜子還算靈活:“是這樣的,說出來真不好意思,我在來的路上,路過八女橋,一時貪玩,下河洗了一個澡,可倒好,放在岸的衣裳給風(fēng)吹河里了,水流得急,也不知沖淌到哪里去了,沒找到……”
大鍋鏟信以為真,樂得哈哈大笑,笑得老淚都掉下來了。白棋也跟著咧著嘴笑,笑得有點(diǎn)不尷不尬的。
“你這孩子真逗,老夫我有點(diǎn)喜歡你了!說吧,這么遲了,你來我這到底有什么事?”
“馮爺爺,我在外面給一個大酒店打下手,偷學(xué)了一點(diǎn)做菜的技術(shù),剛回家就做了一只清蒸雞,想請您老品嘗一下,給個指教!”他所說的一番話,其實(shí)是玉蓮在他臨出門時教他說的。
白棋揭開瓦罐蓋子,一味撲鼻的香味頓時溢滿了整個小屋。
那雞的造型的確好看,看上去是下過功夫的,整只雞雖然被切成片,卻像完整的一樣,被雕琢得全身披彩,雞湯中浮著冬筍片、韭黃,如云似霧,雞立湯中,振翅欲飛的樣子,白棋說這叫鳳飛九天。
大鍋鏟子看著這盤菜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了一雙筷子伸向瓦罐里撥弄了一下,說:“嗯,如果我說的沒錯的話,你這所謂的鳳飛九天,本源自于江湖菜系的重慶泉水雞的做法,只不過進(jìn)行了一些改良,外表上看上去更美觀一些。說起廚子的用刀,無非一些直刀,片刀,花刀,其中花刀又分蓑衣刀、荔枝刀、柳葉刀、牡丹刀、滾刀、麥穗刀等,而這只雞,你正是用的滾刀法切片的,看來你的刀功的確掌握得有些不錯!”
被大鍋鏟子一夸,白棋不由得意起來,這老頭還真是高人啊,一眼就看出來我就是一個人才,嘴上卻裝作很謙虛的模樣,說:“馮爺爺,承蒙您的夸獎,還請您老嘗嘗味道如何!”
“嗯,我來品嘗看看!”
大鍋鏟子也不客氣,用筷子從雞身上揭下一片肉,送進(jìn)嘴里,半閉著眼睛嚼了幾下,雙眉突然緊鎖,接著睜圓了一雙眼睛,呸地一聲大口吐了出來,隨即沖門外喊了一聲:“灰灰!”
灰灰從外屋一頭沖了進(jìn)來,搖頭擺尾來到大鍋鏟子身邊,昂頭看著他,等著聽他的吩咐。
大鍋鏟子將那只雞從瓦罐里取了出來,放在一只碗里,端在了那只狗的面前,說:“你給我處理掉!”
灰灰在那只雞上嗅了一會,用嘴叼碗沿兒了扔了出去。它沒有吃。
“馮爺爺,你這是……”白棋臉一陣紅一陣白,剛才還暗自得意著哩,想不到一轉(zhuǎn)眼間,竟被一只狗給打敗了。
“你都看到了,你做的這雞,雖然外觀好看,論起味道,也還可以,但是,卻連我家灰灰都不喜歡,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呢?”
不容白棋回答,大鍋鏟子雙眉一挑道:“真正高明的廚師在烹飪的時候,是非常尊重食材的本味,烹飪過程就是看你如何利用刀工和火候等,最大限度地發(fā)揮食材自身天然的美味。我問你,你在做菜時,是不是放了好多從城里帶回來的調(diào)料?”
不容白棋回答,他口若懸河一般,一氣報(bào)出了白棋在做這盤雞里放的所有的調(diào)料,并說出了這些配料的生產(chǎn)地和產(chǎn)家,以及里面含有哪些化學(xué)成分,還有哪一些有害物質(zhì)。
同時他又強(qiáng)調(diào):這種菜女人吃多了,對身體有極大的妨害!
“連這些你都知道?”白棋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一個蝸居在鄉(xiāng)下的老頭,居然會懂得那么多。
“嘿嘿,”想不到大鍋鏟子冷笑一聲,說,“你這道菜的確味道奇特,那都是調(diào)料配制出來的,失去了雞的原本味道。古人云: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資稟。人性下愚,雖孔、孟教之,元益也;物性不良,雖易牙烹之,亦元味也……調(diào)劑之法,相物而施……”
他后面一段,源于清朝年間袁枚所著的《隨園食單》,白棋倒也看過,讓他驚詫的是,眼下這個鄉(xiāng)下老頭居然能之乎者也信口道來,說得頭頭是道,不得不讓他刮目相看了,高手在民間,這話看來真是一點(diǎn)沒有錯的��!
“鄉(xiāng)下人圖的是實(shí)在,吃菜重原味,鄉(xiāng)下女人更是注重菜的本色。”
大鍋鏟子又補(bǔ)充道,“再比喻,燒制鹵肉,在城里,都知道用五香八角之類的,但真正的關(guān)鍵,卻在鍋蓋上。不蓋鍋蓋肯定比蓋了的差,金屬鍋蓋肯定比木鍋蓋差,一般新木鍋蓋,肯定遠(yuǎn)不如鄉(xiāng)下人家用了大半輩子的老鍋蓋,那陳年各種的熏香,全在這木質(zhì)里藏著。熱氣蒸騰,被鍋蓋壓著倒逼回去,那香料的香,才能深入肉縫。而城里酒店大多用的是現(xiàn)代化高科技廚具,全是金屬制作的,為了圖快,味道好,只好靠調(diào)料做主。這就是差距,女人們最好少吃那種酒店的菜�!�
白棋有些不解地問:“馮爺爺,我聽您說了這些,為什么一直在強(qiáng)調(diào)女人的喜好?”
“哈哈,這廚師和武術(shù)一樣,也分各種門派,我所師承的是香廚門,就是專為女人做菜的廚師�!�
隨即,大鍋鏟子話題一轉(zhuǎn)笑道,“話說,玉女鎮(zhèn)女多男少,我當(dāng)然得為她們服務(wù),如果少了她們的擁護(hù),你說,我能在玉女鎮(zhèn)站得住腳嗎?”
看來,要在玉女鎮(zhèn)走廚子這條路,要想站穩(wěn)腳跟,還真得非拜這個老頭子為師不可了,難怪暗中有那么多女人將他當(dāng)個寶呢。
想著能拜上大鍋鏟子做師父,日后自己也能成為一方受女人夾道歡迎的廚子,白棋心里一時浪花飛卷,激動不已,恨不得仰天長嘯:美女們,你們等著,我來了……
泥馬,我這是不是多想了啊!
白棋回歸現(xiàn)實(shí),更加堅(jiān)定了決心要拜眼前這個老頭子為師了,撲嗵一下子他就跪在了地上,道:“馮爺爺,還請您老高抬貴手,收我為徒吧,我也想加入您老的香廚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