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遼東巡撫張化有一長女,年方十七,待字閨中,還未嫁人。”趙衍突然開口道。
季嵐熙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他怎么起性和自己說這些個家常事了?
張?jiān)镖w衍還真的還在遼東里娶了一位張氏,難道就是那位未來的那位張皇后,沈婉若唯一的對手?
以這位張皇后父親遼東巡撫的身份,即使嫁給王爺,也絕不可能做了妾的,若是以平妻的身份娶進(jìn)來,自己未來在后宅進(jìn)進(jìn)出出的也太過不方便了。
但自己本身又未與趙衍有夫妻之實(shí),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卣贾@個位置也未免太不人道了一些。
畢竟太子像趙衍那么大時,幾個兒子都能滿地亂跑了。
季嵐熙心中訕訕,有些尷尬地道,“我平日里早就聽說過張巡撫家里有一位女兒,溫婉賢淑,宜室宜家,王爺喜歡的話便讓?shí)箥埂?br />
“我未納�!壁w衍淡淡地出言打斷了她的話,“王妃入府尚不足三月,此時納妾,不合祖制�!�
季嵐熙愣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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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說些什么?
季嵐熙想了想又道:“這里又沒有那些個言官御史,一天天祖制長祖制短的,王爺若真的喜歡,便由嵐嵐去說,反正王府的后宅這樣空曠,多住幾個人還是能住下的,正好也能和宗延做個伴,這孩子最近只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看書,怪孤單的”
趙衍似是有些煩躁,劍眉蹙起,薄唇抿得緊緊的,他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道,“我能答應(yīng)的自然不會食言,趙衍在一日,你的位置便無人能撼動�!�
“宗延的事,還請勞煩你陪他一陣。過幾日遼東巡撫為慶大勝女真,在家中擺席宴請諸人,邀請你我同去,如此,我便先行到校場操練�!�
說罷他也不等季嵐熙答話,直直地出門去了。
季嵐熙拿著紙扇疑惑地扇了扇,望著趙衍離去的方向,他生的是哪門子氣?今日這個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她灌了一口旁邊的君山銀針,腦子里似是感覺到有什么事情沒辦完。
等等,趙衍方才說答應(yīng)自己的事呢!
明明是要保季家一世平安,被他暈頭轉(zhuǎn)向地說了一番,竟然也讓這位萬歲爺糊弄了過去,沒能開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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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嵐熙的心仿佛在滴血,氣哼哼地想,皇后,那是一個皇后位子的事么?誰稀罕啊,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就算是你皇帝老子的位子交給我,我還不想要呢!
罷了罷了,季嵐熙起身整了整衣襟,臉上重新掛上笑意,又恢復(fù)成了那位盛行商行精明的白面郎君紀(jì)掌柜。
買賣不成仁義在嘛,早晚還會有機(jī)會的。
時人男子結(jié)婚常在十七八,女子結(jié)婚在十三四,大鄭受今年來頗受胡風(fēng)浸染,女子十五六歲才成婚也是有的。
就比如說季嵐熙,季盛足足把女兒在閣中留到十六歲才讓她嫁給趙衍,這已經(jīng)算是很晚的,像張氏這種十七歲還未嫁出去的,都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
遼東巡撫張華為人長袖善舞,小心謹(jǐn)慎,除非有必定的把握,否則不會隨意與哪家哪派站隊(duì)。也因?yàn)槿绱�,他在遼東這個苦寒之地死守了十年,從未有機(jī)會回京。
待了這么些年,眼看著要從黑發(fā)熬到白頭,再也看不到更進(jìn)一步的機(jī)會,張華的心中也急了,便把心思放在了自己家的女兒身上。張華的這個嫡女,從小就被家人寄予了人厚望,那是一等一的高門貴女,按照皇后的模樣培養(yǎng)出來的。
張華等了十幾年,直到終于萬事俱備,女兒賢良淑德,模樣也好,心中正喜滋滋地想著萬歲必定喜歡。結(jié)果張氏十五那年正好趕上西南土司叛亂,這一亂,天下就亂了,大選推遲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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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開始等,等到西南土司勉強(qiáng)平定,自家女兒也等到了十七歲,變成老姑娘了。但單年齡這一項(xiàng)便被刷了下來,直接不能入宮待選。
他心中悲悲戚戚,正感覺自己這一腔心血都付諸東流,有下屬向張家求親,又都被張華趕了出去,他倒是還帶著幾分希望,四處又尋有哪些高門大戶家的公子還未娶。
結(jié)果正好遼東出了一位王爺,是舒貴妃的養(yǎng)子,二皇子一派,年齡正好,又剛被萬歲封了鎮(zhèn)北大將軍,圣眷正濃,這要是二皇子一登基,可不就是未來的邊境重藩么!
“臣膝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也是愛子心切,想多養(yǎng)在閣中幾日,以慰舐犢之情。只是沒想到女真人這些年打過來,臣忙于東北正事,家中老妻又是個不經(jīng)事的,竟然把女兒耽誤到這個歲數(shù)了!”
張華喝了一盅酒,滴了幾滴眼淚,戚戚然道:“臣也不盼著她能容華富貴,只望王爺不嫌棄,讓小女做個妾室也是愿的!”
“張卿言重了。”趙衍向席下的諸位士人舉杯,淡淡道,“令媛家室貴重,又豈能委身本王為妾?張卿還是為令媛另擇一門良婿才為上佳�!�
張華一愣,他是沒想到趙衍會這樣回答,雖說肅王爺剛被封了鎮(zhèn)北大將軍,掌遼東軍權(quán),但畢竟根基未穩(wěn),此時有當(dāng)?shù)匾獑T愿意把自己女兒嫁過去結(jié)為兩姓之好,別人高興還來不及呢,怎的到這位嘴里就拒絕了?
再者肅王是什么出身,天下的百姓不知道,他們這些官員還不知道么�?纯此恼胰⒌氖钦l便知道了,舒貴妃要與閹黨結(jié)盟,不舍得自己的兒子,便把養(yǎng)子推出去做幌子,受那閹人的羞辱,生生遭天下嗤笑!
張華用大袖遮臉,又喝下一盅酒,心中卻有些急切,不能等了,再等到猴年馬月去,便是連個藩王都撈不上了!靠指望著女兒回京,得等到甚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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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聲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小女的模樣家室樣樣都好,只是我這個爹唉!王爺,小女就是能入府中為奴為婢,也算是值得了!”
趙衍聽張華把姿態(tài)放的這般低,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把賣女兒能說的如此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個為了子女不辭辛勞的父親一般,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趙衍對男女之事向來無謂,女人對他來說只是錦上添花,沒有也未嘗不可。
納一個張氏不算什么,只是破了這個口子,不知還要有所少人要往他房里送美人,若都是說起那不求名份的一套,真叫人倒足胃口,還不如不納。
他閉了閉眼睛,腦海忽地閃過一抹紅,還有在靜謐月光下她平穩(wěn)的呼吸聲。
趙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世間情情愛愛,起之于情,終之于利,他幼時便懂得這個道理,偏偏就有那些個癡人看不透,勘不破。
無論是柔弱恭順的姿態(tài),眼中的所謂夫妻情意,還是獻(xiàn)上的海外奇珍,無外乎都為了“權(quán)力”二字。
趙衍覺得有些厭倦,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懶懶道:“三日后的大宴本王會帶內(nèi)子來府上,王府一向是內(nèi)子掌家,那時便再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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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是有機(jī)會了!張華心中大喜,見王爺好不容易松口,一時間不敢死纏爛打,連聲說道:“王妃真是溫婉賢淑,蕙質(zhì)蘭心!小女愚鈍,到時還請王妃不要嫌棄�!�
酒正酣,夜正濃,觥籌交錯之間,趙衍卻是隱隱有些期待告訴季嵐熙這件事時,她的神情。
此時馬上就會有人要從你手中奪走權(quán)力了,你會是怎樣想的呢?
甫地張華一回府,急匆匆地就沖到老妻的屋里,喜道:“咱們大女的婚事有著落了!”
老妻立馬放下了手中針線,臉上不見欣喜,卻滿是哀求之色,諾諾地說:“老爺可是給珍兒說了哪家?實(shí)在不行就嫁給城東兵馬的許家吧,老爺看好的那位布政司參議,那位官人今年已有四十有余了,我們女兒”
“瞎!”原來張華心頭的喜悅也被這一盆冷水澆沒了,他不耐煩地道,“你可莫要嘮叨了,說給的是今上的三子肅王爺!”
“啊?”老妻驚道,“那位王爺不是已有正妻了么?”
“挑挑挑!現(xiàn)在還哪里能挑出正室的位子,一個側(cè)妃已經(jīng)是不虧了,人家還不一定能看上我們哩�!睆埲A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我聽說王府的那位王妃只是季閹的養(yǎng)女,目不識丁,除了貌美之外別無他長,大字都不識一個,在盛京少有才名�!�
他俯身在老妻的耳邊:“此事必定能成!你且讓珍兒這樣”說罷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化為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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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的老妻瞪圓了眼直搖頭,“老爺,萬萬不可��!這個法子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們珍兒還怎么活��!”
“你是老爺還是我是老爺!”張華吹胡子瞪眼睛,強(qiáng)硬地說,“你且讓珍兒就這樣做,此事必定能成!”
老妻頹然坐在床上,默默垂淚道:“老爺心已至此我也不能多說些什么,只求王爺能多給珍兒準(zhǔn)備些嫁妝,這樣待她去了王府,也不至于被前面的王妃壓住一頭,叫眾人看不起!”
張華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懦弱老妻,心中更感煩躁,也不愿與她多說,轉(zhuǎn)身就去新納的美妾房中了。
路途中,他心中卻早已波瀾壯闊,仿佛已經(jīng)看到女兒受寵,自己隨肅王一起回京被諸人祝賀的模樣。
王妃這個位子,賢德者居之,如若你不賢的話也莫怪王爺休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