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輝(2)
青云派雖然修行清苦,但好歹也是身為正道楷模的修仙門派,天材地寶無數(shù)。自葉凡星被送來以后,除了每月份例,從來都是被師兄師姐們塞遍了奇珍,掌門私庫里的寶貝也常常任由他取用。
這么多年也沒調養(yǎng)好,只能怪他自己驕縱怠惰,什么好靈藥也沒用,沒有修為運轉靈力過經脈,藥力只留了一二成,只能叫他好轉少許。
一路跟著白歸進了燈輝苑,葉凡星頗感興趣地問道:
“師兄出門歷練,這里便空著嗎?”
作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白歸心性堅韌,在青云派是清風朗月的大師兄,在外面歷練是快意恩仇的少年俠客,道心澄然,在修仙途中平步青云。
他難得回來一趟,解開與小師弟的“誤會”,知道師弟們并無怨懟后,自然也把對青云派的責任心分給了一點小師弟——哪怕小師弟看上去就有點長歪。
“是空了許久�!卑讱w一邊回答,一邊用自己的本命靈印打開內院,一陣精純靈氣撲面而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小師弟毫不見外地走進去了,不由得失笑。
千年血靈芝已經成熟,靈氣噴薄而出,令人心曠神怡。葉凡星站在血靈芝邊上,往里面看去,數(shù)不盡價值連城的寶物都被隨手扔在邊上落灰,充分顯示著命運對氣運之子的偏愛。
葉凡星正打量著,旁邊已經架了一個晦澀紋路的小爐,白歸熟練地取下血靈芝扔進去。
“……”葉凡星看著爐子里自動冒出來的白煙,“我第一次見人煮靈藥這么隨便,跟烤蘑菇一樣�!�
白歸疑惑笑笑:“它不是蘑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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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弟眼睫漆黑,低眉哼笑一聲,“既然是蘑菇,你煮得太差,怕是一點味道也沒有,我是不吃的�!�
換成別人,白歸肯定回一句愛吃不吃,但是現(xiàn)在他還記著要修復一下師兄弟關系,聞言只好又搗鼓一番儲物戒指,摸出半瓶孜然,掀開爐子灑了進去,很好脾氣地說:“有味道了,師弟。”
小師弟一點也不領情,見狀原本玩笑的臉色微微沉下,露出些許真實的情緒出來,不大高興地道:“你戲弄我。這是人能吃的嗎?”
天大的冤枉,白歸哪里還敢戲弄這祖宗,就照著之前的情況看,他這大師兄怕是還沒小祖宗在門派里受歡迎。靈藥煮煮也就吃了,灑了孜然就是精心料理了,他委實不知道小師弟還要如何,“怎么,要不再加半瓶芥末?”
葉凡星抬頭,沉黑的眼眸盯著白歸看了半晌,似乎在確定著這話并非故意戲謔,在白歸眼中看到郁悶后,他忽而笑了笑,“不必,就這樣。”
白歸也不知道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心里只道小師弟的確是喜怒無常,可是笑起來時也著實是好顏色,可惜沒個修為傍身,不然早已經名揚天下。
他視線落在小師弟的酒窩上,靜靜神游,直到爐子里的煙冒得越來越快,白歸猛然驚醒,“遭了!”他連忙打開靈器爐子,價值萬金的血靈芝已經烤得焦糊糊,還飄出一股焦?jié)庾稳坏墓治丁?br />
葉凡星湊近來看,手指捻了一點爐邊黑糊糊吃了,驚訝地開口:
“你果真在外歷練許多年?吃野草露水嗎?”
白歸赧然,俊美面容故作鎮(zhèn)靜道:“靈藥就是這樣的,師弟沒有煮過當然不知道。它只是沒經過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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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凡星挑了挑眉,輕輕哦了一聲,白衣襯得他臉色也很白,不見一點血色,“我是沒煮過,也沒出去過。不如師兄知道得多�!�
不知為何,白歸感覺到小師弟平淡的語氣里帶著點別的情緒,他一下子沒剎住話,鬼使神差地問:“你要出去歷練嗎?”
剛出口他就被自己這話燙了嘴,連忙就要改口,卻見小師弟忽而一笑,驟然間雪消一般的霽色,兩彎眉下眼眸清亮,聲音也輕快,
“好啊�!�
白歸怔怔,還想再推拒也遲了,片刻后苦著臉開始發(fā)愁,也不曉得師父知道了又要如何訓他。這么想著,他突然狐疑起來,抬頭看向葉凡星,總覺得自己落進了什么圈套里。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師弟無辜茫然地又淺淺笑了一下,溫柔得像是春天屋檐的落雨。白歸沒忘了之前關于小師弟的傳聞,自然不會輕信。但是束發(fā)的師弟在門派眾星捧月地長大,能有多壞的心眼呢。
白歸對著那笑臉,默默地想,就算有什么陰謀詭計,他也……好像拒絕不了,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葉凡星從儲物戒指里摸出一個小勺子,和一只瓷碗,用靈力洗過后,舀了黑糊糊靈芝,一口一口慢慢吃了,仿佛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他指尖白,骨節(jié)漂亮修長,病氣襯得人很無害,難怪青云派上下赤忱的小子們心軟被忽悠。
白歸想著,還是自己的道心堅定,一眼看出來小師弟是在故意裝乖,眼底對黑糊糊靈芝味道的嫌棄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有些受傷,不知自己是否做得這么難以入口。
“別吃了?”白歸試探性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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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凡星看著巋然不動的進度條,違心地道:“看上去難看,其實味道不錯。師兄出于好心,怎么能辜負呢?”
進度條細微地動了一丟丟。
葉凡星放下瓷碗。白歸看上去性情灑脫,待師弟不錯,實際上年少成名心中頗有傲氣,并不好親近。此時如果是青云派里其他人,早已經對他深信不疑了。
“就今日夜里,”白歸思忖后道,“我們偷偷溜出門派,就不要與師父知會了。”
葉凡星目光閃爍:“這樣不會有什么危險吧?”沒有危險也給他整出點麻煩來。
“放心吧,正道中能與我打個來回的,寥寥無幾,縱然是那些修為極深的前輩,大都也在閉關,更不會與我們小輩交手�!卑讱w散漫地說,語氣之間很是自信。
葉凡星笑了笑,束發(fā)年紀,眼里笑意皎皎,薄薄嘴唇動了動,“那就要仰仗師兄修為了。先前言語得罪,實在抱歉�!�
白歸先前的疑慮消了些,咳嗽一聲,耳紅道:“師兄弟之間不必這么生疏�!毙煹茈m然確是被門派里慣得過了些,但現(xiàn)在看來也不算是很難相處。
這具身體比想象中還要差些,吃了味道奇怪的靈芝,葉凡星反而虛不受補,更提不起力氣來,睡了小半日。
夜里,他走到山門前,見白歸已經百無聊賴倚在山階邊。夜風里把人吹得很輕,正值初春,青云派山下桃花早開,沿著山路一路清香。白歸穿著黑衣身負長劍,在夜色里悠然站著,像夜里剪出來的一抹頎長身影,清俊颯爽,遠遠一看就帶著闖蕩天下的流星颯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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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白歸回頭看去,只見小師弟臉色發(fā)紅,眼眸清湛明亮,顯得氣色不錯,深色長衣,一根金帶束起滿頭烏絲。只是來時腳步看起來有些虛浮。
“可算來了,”白歸說,“走吧�!彼胱呦律剑娙~凡星靜靜看著他,他微微頓住半晌,嘆了口氣取下長劍,靈氣御劍,讓小師弟站上去。
“要是摔了,我可不一定拉得住你�!卑讱w說,他對自己的御劍飛行很是自信,但他對小師弟能不能不搞事持懷疑態(tài)度。
葉凡星催促他:“師兄,快下山吧,別叫師父發(fā)現(xiàn)�!币钦孀屨崎T知道了,他和白歸都跑不掉了。
白歸心里奇異,沒開口,默默運轉靈氣御劍下山。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現(xiàn)在的狀況怪得很,就好像……
他在帶著師弟私奔一樣。
這句話涌上來的時候,白歸嚇了一跳,腳下的劍都差點顫了一下,他下意識拉了一把葉凡星。葉凡星轉頭看過來,夜風里發(fā)紅的面容如同雪中殘血,但是之前溫柔的目光此時已經冷淡下來,“怎么?”
白歸揉了揉眼睛,確定了小師弟沒換人,震驚道:“剛下山你就變臉?”說好的溫柔純善呢?說好的不難相處呢?
“噢,”葉凡星淡淡瞥著大受打擊的師兄,“眼下已經離開了山門禁制,你若是回頭,我就告訴師父你非要帶我下山,看師父信我還是信師兄。”
白歸短短一日里經歷了兩次被威脅,已經是氣樂了,再是怕師父的念叨,此刻也起了逆反的心思,“那我?guī)慊厝ヘM非迷途知返?左不過一頓責罵,這就回去吧,師弟以后還能騙誰帶你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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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腳下的劍已經轉了方向。
“你會被關禁閉,去思過崖,”葉凡星看上去毫不在意,手指卻微微屈起,揪了一下白歸衣袖,“不騙你,師兄�!�
一邊喊師兄一邊威脅師兄,白歸真覺得小師弟是個妙人,但凡有心肝的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師父是心疼你,但不過是帶你出個山門,可不至于罰我禁閉思過。”
“我被你強行帶下山,被冷風吹得發(fā)燒了,”小師弟面無表情,極黑的眉眼在極白的臉上,干干凈凈得像水墨,“我會這么跟師父說�!�
白歸立即停住回山門的劍身,兩指探上葉凡星額頭,果然有些低燒,他皺眉,“你故意的?早就想好怎么威脅我了?”
葉凡星心里說還真沒想到您會魚死網破,是被您的黑暗料理吃傷了。他沉默看著白歸,希望師兄對自己的血靈芝有點自知之明。
白歸緊抿著唇,驅劍往山下,只覺得頗為頭痛,更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信了邪,帶了點對頑劣師弟的嚴厲,“門派人人都心疼你一些,你就為了下山,自己折騰自己……”
白歸有點不忍,故意要讓師弟長個記性,騙他說:“下山就帶你去醫(yī)館,也別玩了,就在那里待到我游歷回來吧�!�
“是你的靈芝太難吃了�!毙煹芙K于忍不住淡淡開口,似乎是被后面一句氣到了,神色里還有點陰沉。
白歸:“……什么?”他呆住了,好半晌,“真的有這么難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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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吃到生��?”
這情況已經超出了白歸的認知范圍,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小師弟全須全尾帶回去了。哪怕他在名劍榜上排第一,也實在是沒了信心。
是血靈芝太補,還在消化,葉凡星心知并不是壞事,但想著之前的話,就點頭說,“對,不是人吃的。”
白歸很傷心。果然,小師弟能有什么壞心眼呢,只是被他的靈芝難吃到了,才會態(tài)度突然變差的吧。
“師弟,對不住,”名劍榜第一人,青云派大師兄,正道八點鐘的太陽,鄭重道歉,“等你好了,我教你學劍招,強身健體�!�
葉凡星:“不,我不想……”
“就這么說定了,”白歸很痛心,“我們青云派從沒有過……是師兄疏忽了�!�
從沒有過這樣的弱雞。葉凡星深吸口氣,擠出個殺氣騰騰的笑,“不如我們下山比試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