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輝(八)
白歸抬眉愣住,一時竟不知是什么心情,很不好受,他冷淡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一邊說,一邊把匕首從葉凡星手里抽出來,拔刀出鞘的聲音響起,在寂靜房間里很是明顯。
“是啊,”小師弟闔了闔眼,還是那副少年和煦的模樣,眼皮底下不住亂轉,春日里神色十分明亮,唇角彎一點笑,“師兄,放過我吧,我只是年少氣盛,犯了點小錯,總是罪不至死的吧?”
白歸簡直不知道葉凡星是怎么說得出這話,語氣之間仿佛還是他的不是,原本隱秘的擔憂也化成了郁悶。白歸故意把匕首拍在枕頭邊,
“犯了點小錯,罪不至死?師兄可是差點死了,怎么還閉著眼睛?師弟這雙眼睛好看,用匕首剜下來剛剛正好當夜明……”
葉凡星倏地睜眼,寒潭秋水一般眼眸里仿佛注滿月色,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又露出之前說要下山時的笑,“可是為了脫罪,我也差點死了,說不定不用師兄動手,過不了幾日就……”
過幾年都不會死,但眼下還是說得越嚴重越好。
“脫罪?”白歸打斷了他的話,“這么說你是自己動的手?你倒是狠得下心�!�
當然,因為是系統(tǒng)屏蔽痛覺幫他下的手,他的靈魂蹲在邊上,看得都迷之懷疑系統(tǒng)在泄憤。他虛弱地咳嗽了一聲,偏開臉避開枕頭邊的刀鋒,額發(fā)被撥開,俊美面容很是憂愁,
“師兄把刀拿開一些,我怕一緊張就碰到傷口加重傷勢一命嗚呼……”
一邊說,他一邊裝模作樣喊系統(tǒng)提供了兩個血包,求生欲極強地表現(xiàn)出“你不殺我我自己會死”的樣子。
師弟黑發(fā)散落,半閉著眼睛側過臉,一只手遮住臉咳嗽,細細的血從指縫之間流出來,胸口沒什么起伏。過了會兒,睜開眼看了看白歸,神色十分疲倦,沒有再說話,像是放棄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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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歸下意識抓住他手腕輸送靈力,但很快想起什么仿佛被燙到松開,驟然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滿臉猶豫掙扎。要說他心里已經(jīng)沒了怨懟,當然絕不可能,他不是圣人,但是……之前那一點愛的余熱也許還需要更多的時間褪盡。
有點舍不得。
他靜了半頃,從儲物靈器里取出一枚丹藥,放在旁邊,而后退回窗邊,最后看了一會兒他的小師弟,才說,
“欠我一條命,別死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在出青云山之前,白歸最后給門派醫(yī)修擲了一封無名信,讓他們?nèi)タ粗c。
也僅此而已了。
房間里,醫(yī)修的弟子們忙碌之中,仔細檢查后驚喜地喂小師弟服用下了旁邊的丹藥。一個弟子撓了撓頭,突然想到了什么,“這不是大師兄以前在幻境得到的那個……”
“慎言,”另一個弟子忙提醒他,“此事不要再提了,當心被師叔們罰練劍�!�
過了一日,葉凡星醒了過來,眾人詢問他昨日發(fā)生了何事,他目露迷茫,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已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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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白歸正修煉魔道術法修得乏味,又有些放心不下那丹藥,重新在儲物靈器里翻找出扔在角落里的丹藥契書,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的確是可以當?shù)诙䲢l命的靈藥。突然,他在末尾看到一行極不明顯的小字:
服用者會忘記服用前三十天的事。
這不就是他被小師弟一劍扎懵的那天?白歸心中情緒復雜,甚至有點想笑。那天他們剛剛推心置腹,在初春滿城桃花的夜里數(shù)過無數(shù)花燈,即使不是親密無間,也不算是泛泛之交了。小師弟會記得多少呢?是一并忘了落得輕松,還是只忘了那一劍?
對此,葉凡星表示,他全都記得,但他就是要裝作唯獨不記得自己出劍的事,并且對自己之前撒的謊信以為真——
師兄成為了魔修,見身份暴露,打傷了他逃跑了。他九死一生中撿回了性命。
唉,真?zhèn)摹?br />
三年后。
“站直!”掌門已經(jīng)老了許多,看著面前唯一的年輕弟子,嚴厲道:“為何又不好好練劍?”
葉凡星抿抿唇,心道因為太麻煩,面上卻平靜地說:“師兄教過我,不必再學了。”
“那劍招是,”掌門說到一半頓住,蒼老的面容上有了些無奈,“總之不是我派的招式,你未來要繼承青云派,師祖飛升前也對你寄予厚望。你若是執(zhí)意不學青云派的劍法,也太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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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繼承了,”年輕俊美的弟子略略抬了眼,帶著少許愧疚,卻還是開口說了出來,“原本就不該是我�!�
他是真的不想跟掌門一樣天天被一堆頑皮弟子氣到吃護心丹。
見他執(zhí)迷不悟,掌門終于狠下心來,“這于我青云派顏面何存?去思過崖下,思過三個月吧�!�
葉凡星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對掌門行禮后收起劍,直接往思過崖方向御劍走了。白衣獵獵,引去附近數(shù)個弟子崇拜的目光。
一個去年剛剛拜入青云派的小弟子好奇地問道:“掌門師叔,為何凡星師兄總說原本不該是他?”
掌門沉默良久,才嘆了一聲,
“他自己想岔了,一味逃避,總還是少年心性。門派如今人才凋敝,不是他,又能是誰?”
思過崖下,瀑布飛濺,葉凡星將劍豎在一邊,在飛瀑之下靜靜打坐修習,白衣勝雪烏發(fā)如墨,乍看如同天上仙人。
不久之后,一把銹劍突然掉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猶豫半晌,有些疑惑地伸手拾起銹劍,仔細打量,自言自語道:
“思過崖上哪里來的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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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到修行緊要關頭被仇家暗算,神魂自保鎖進銹劍之中的白歸猛然驚醒,被這熟悉的聲音炸得神魂一震。
葉凡星靜靜看了一會兒,那漆黑的眼睛仿佛透過銹劍看到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沒看出來,又將銹劍放回了一邊,輕聲說了句“奇怪”。
白歸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是被丟進了青云派的思過崖下,這里已經(jīng)十年沒人來過,仇家把他扔在這里也算正常……沒想到卻會陰差陽錯碰到葉凡星。
白歸糾結起來,不知道葉凡星這個禁閉要關多久。不出一個月,他的修行就會突破,到時候,就能離開銹劍。若是葉凡星遲遲不走,他是出來還是……
葉凡星忽然嘆了口氣。瀑布濺起的水花將他眉眼打得清透,比起三年前,他五官輪廓更深了一些,低眉時風神雋秀,如同思慮天下蒼生一般的肅容,離書中仙風道骨的形容也差不離。
這一下,卻勾起了白歸的新仇舊恨,又一次想起一劍穿胸而過的感覺。他為什么不敢出去?又不是他虧欠,等到出了銹劍,找仇家算賬之前,倒可以先一劍結果了這舊日恩怨才對。想到這里,白歸還是靜不下心,干脆閉目在銹劍中打坐起來。
【他為什么一聲不吭?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
系統(tǒng)陰陽怪氣:【那你可以主動對著銹劍說話嚇他一跳,嘻嘻�!�
葉凡星心想,好主意,當即重新?lián)炱鹉前唁P劍。
打坐修習中驟被打斷的白歸氣到面無表情,神魂在劍中默默盯著葉凡星,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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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倒像昔日一把神兵,氣息不凡,”葉凡星淡淡胡謅,“說不定里面會有劍靈。等出去了帶給師父去看看�!�
白歸:“?”這就是他閉關突破時,旁邊一家鐵劍鋪的失敗品,怎么就變成神兵了?他思索良久,自己給自己做出了解釋——他這么天賦異稟的奇才神魂鎖在這破劍上,讓這破劍沾光了。
想到這里,白歸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用上魔修天賦的易容術里的變音,發(fā)出金手指老爺爺顫巍巍的聲音:“年輕人,我看你……”
“骨骼清奇?”聽到驀然出現(xiàn)的聲音,葉凡星似乎被驚了,下意識接上這耳熟能詳?shù)拈_頭。
“……”白歸似笑非笑:“印堂發(fā)黑不日就要有血光之災,三吊錢,老夫就給你驅(qū)個邪�!�
葉凡星皺了皺眉頭,俊美面容在瀑布下打得濕透,顯得有些狼狽,但神色認真,不太高興地問:“你這劍靈,為什么一開口就咒人?”
這副神態(tài)與三年前別無二致,就像還是那一日少年期盼地求他帶他下山,頗有些折桐花爛漫的意味,令人心生好感提不起防備。
但是白歸知他反骨,說話也是真真假假做不得真,冷冷說:“信不信由你,不出一月,你就要大禍臨……”
“好了,”葉凡星打斷他的話,抬頭往崖上看看,慢慢從飛瀑下走出去,有些疲憊地說,“血光之災?無所謂,不用你驅(qū)邪�!�
“我是上古劍靈,很靈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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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凡星差點沒繃住表情笑出聲,為什么白歸還自己給自己補全人設。
如今的青云派掌門弟子,面容俊美的修仙者繃緊下頜線條,眼睫低垂,淡漠地開口:“再靈驗也不過是死罷了。我還怕死嗎?”
三年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白歸心道,口中卻不由自主放輕聲音,“人生在世,還是活著的好。”
“你如果是上古劍靈,能找人嗎?”葉凡星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瀑布的水珠,聲音隔著衣袍有些模糊不清,“你能找到的話,我給你萬兩黃金。”
“你要找什么人?”白歸心跳得有點快,大約是近距離面對仇人,恨意有點禁不住,“我可以試試看�!�
眉目如畫的修仙者臉色蒼白,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病氣,他靜靜撫摸著銹劍劍柄,很久不開口。
直到白歸又快要開始打坐了,才聽到他說,
“我想找我?guī)熜��!?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