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沉舟轟然站了起來，臉色凝重。
鎮(zhèn)長也慌了神，站起來要說什么。
還沒來得及說，陸沉舟突然取出官印盒子，交給鎮(zhèn)長道：“我去看看情況，你在這幫我守著官印。
”
說完便和沈云稚匆匆出門了。
大約過了三柱香的時間，陸沉舟就回來了。
鎮(zhèn)長面色古怪，問情形如何。
陸沉舟瞪了沈云稚一眼，說：“什么事兒都沒有，孩子不懂事亂開玩笑的。
”
沈云稚被罵了，也只是吐了吐舌頭沒說話。
鎮(zhèn)長這才放下心來，把官印木匣交給陸沉舟。
陸沉舟和沈云稚回到房里，打開木匣一看，官印又出現(xiàn)在了木匣里。
沈云稚關(guān)好門，問：“怎么樣？官印真的回來了嗎？”
“嗯。
”
他昨晚只丟了官印，錢袋里的錢卻一文沒少。
顯然不是沖錢來的，是在報復他。
陸沉舟猜到是鎮(zhèn)長因為被罰款，所以懷恨在心，趁夜偷了他的官印。
這種情況，無憑無證，讓他乖乖交出來斷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和沈云稚聯(lián)合設(shè)計了這么一場戲，假裝不知官印被偷。
當著眾人的面，把木匣交給他保管，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官印不回來也得回來了。
第二天他們就回了永安鎮(zhèn)，因為陸沉舟還要繼續(xù)巡視，覃云便暫時跟著他們兩個。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覃云十分有眼力見，也很能吃苦耐勞。
每天端茶倒水，洗衣鋪床地伺候他們兩個。
其實他們一路上都住客棧，這些事自然有人料理。
但是覃云卻好像一閑下來就不自在，有些惴惴不安似的，陸沉舟便也就隨他去了。
陸沉舟長了心眼，接下來每到一個地方，便讓人準備三間房，再也沒有和沈云稚同宿過。
最后一站，他們到了望月鎮(zhèn)。
望月鎮(zhèn)是沿江最近，地勢最低的一個鎮(zhèn)子，也是防汛最要緊的一個地方，是第一道關(guān)卡。
他們站在高高的堤壩上，望著波濤滾滾的江水，浩渺的江面上映著數(shù)重山巒。
波浪打在巖石上，激起一人多高的煙波。
沈云稚皺眉，問：“陸沉舟，這個堤壩怎么修得這么高�。俊�
這個堤壩是他們一路走來，見到的最高的堤壩，足足是別的地方的兩倍。
陸沉舟指著不遠處的石壁，說：“你看那里。
”
沈云稚朝那邊望了過去，只見石壁上又一道有一道的淹痕，經(jīng)過多年仍清晰可見。
陸沉舟又道：“這個石壁叫望月壁，每一道淹痕，都是江水漲潮的記錄，以石壁上最高的淹痕為標準，這個堤壩每次淹了之后都會加高。
”
沈云稚看著石壁上的痕跡默然不語，他明白了，每一道淹痕就代表一次水患。
而每一次水患，則表示了一場數(shù)以萬計百姓的浩劫。
冠冕之重，沈云稚再一次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們在鄉(xiāng)間走了兩個多月，沈云稚見到了真正的民間疾苦，心態(tài)和剛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
回到霧城已經(jīng)是深秋了，郁離的竹編學堂初見成效，已有成品出來。
接下來陸沉舟又開始了忙碌，他根據(jù)溫玉衍給的路子，將竹編一船一船運出霧城。
覃云心靈手巧，很得郁離看重，直接把他收在了身邊，悉心傳授。
大雁南飛后，很快就到了冬天，寒流刮著枯枝，天一天冷過一天。
屋里開始生爐子了，陸沉舟給沈云稚用的都是好炭，燃起來沒有煙氣。
白天的時候，為了省炭火，兩人都待在一處，幾乎整天都在書房窩著。
冬日里的橘子很甜，陸沉舟買了好幾筐，給沈云稚當零嘴。
吃完的橘子皮扔進爐子里，書房里整天都是橘子酸甜的味道。
這天沈云稚在榻上睡了一會兒午覺，小橘也窩在他身邊。
醒來的時候，陸沉舟不在屋里。
他看見書桌上有一張墨跡未干的畫，上面是他和小橘窩在一起睡覺的樣子。
旁邊提了一句陸放翁的詩，“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
沈云稚撓了撓眼皮，出去找陸沉舟。
一推開門，只見雪光大亮，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竟是在他午睡的那一會兒，下了大雪，陸沉舟在雪里回頭。
啞婆和阿黃都有家人在鄉(xiāng)下，過年期間自然是要回家的，偌大的縣衙便只剩下陸沉舟和沈云稚兩人。
縱然天寒，陸沉舟對沈云稚的功課也沒有一絲懈怠。
直到除夕這天，他還在考沈云稚的功課。
直到外面響起爆竹聲。
沈云稚捏著筆聽了一會兒，突然問：“陸沉舟，爆竹為什么叫爆竹呢？是因為炮仗細細長長像竹子嗎？可是也沒有那么像吧？”
陸沉舟抬頭，突然笑了，問：“你想知道？”
“嗯。
”沈云稚點點頭。
陸沉舟難得不穩(wěn)重，也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了。
他起身從柜子里拿出兩件厚厚的披風，給了沈云稚一件，自己披了一件。
沈云稚莫名其妙但是也乖乖把披風穿好，然后仰著臉問：“要出去嗎？”
“嗯。
”陸沉舟又取了個小巧的暖手爐，灌了炭，遞給沈云稚，說：“我?guī)闳ヂ犝嬲谋瘛?br />
”
兩人踏雪夜行，往后山的竹林去。
霜月當空，兩人走在大雪敝山的情景中，沈云稚突然懂得了山水畫里的蕭瑟詩趣。
他們站在竹林前，看著竹子被大雪壓著，寧折不彎，節(jié)節(jié)爆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聽著就跟真正的爆竹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