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一個人走進的局
從林語路那家爵士酒吧出來，喬燃沒有立刻打車回醫(yī)院。
街道被夜色封住，風帶著酒精和潮濕混合的味道，她走了一段，才慢慢冷靜下來。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只是她想確認——當自己真切面對褚沂陽那樣的人時，會不會在某個瞬間動搖，哪怕只是一點點。
但她沒有。
那種“演得像”不僅僅因為她知道該怎么反應，更是因為——她已經(jīng)太清楚自己站在哪一邊了。
從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起，她就在迅速調(diào)整心態(tài)、節(jié)奏、情緒，每一個眼神的停頓，每一句話的猶豫都是精準控制的結(jié)果。
可當她坐在回醫(yī)院的車上時，她還是感到有些疲憊。
她不是沒想過告訴褚行昭，只是太了解他。
他這段時間雖然恢復得不錯，但身體尚未完全回到巔峰，精神和情緒都繃得極緊。
她不想讓他再為她擔心——她知道，他不是不信她，而是對世界的信任已經(jīng)太少。
車停在醫(yī)院門口時，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車門。
走廊空蕩，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十點，護士臺的人都換成了夜班。
她腳步輕而穩(wěn)定，推開病房門時，房內(nèi)只有床頭那盞暖光燈亮著。
褚行昭正靠坐在床頭，腿上搭著毛毯，一本書橫擱在他膝上，似乎已經(jīng)許久未翻。
他聽見門響，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并沒有立刻浮現(xiàn)出什么情緒，只是靜靜地、緩慢地將書合上。
她換好鞋，把包掛回椅背。
他沒有開口。
喬燃走近，站到他床邊，終于開口：“我剛?cè)ヒ娏笋乙赎枴?br />
”他眼中瞬間浮現(xiàn)出不易察覺的震動，雖然沒有立即表現(xiàn)出情緒，但她看見他原本松弛的指節(jié)輕輕繃緊了。
他問：“你一個人去的？”“他是一個人約的。
”喬燃聲音很平穩(wěn)，“林語路那家酒吧，公開場合。
”“你什么時候答應他的？”他聲音并不高，甚至還保持著平靜，但喬燃聽得出，那是他刻意壓制下的溫度。
他在等她說出一個“讓他能理解的解釋”。
喬燃沒有回避他的視線：“下午。
他發(fā)的消息。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終于，那句質(zhì)問脫口而出，不高，但沉。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驟冷。
喬燃安靜了一下，才說：“我知道你會反對。
”“所以你就一個人去了？”他依舊控制著自己不情緒化，但眼神的那股緊繃已經(jīng)壓不住了，“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什么階段？他已經(jīng)開始慌了，在這個時間點，他跟你見面不會只是‘隨便見見’。
”喬燃低頭，像在斟酌詞語：“我判斷過風險。
”“可你不是在做判斷題。
”他聲音終于有些破口的跡象，“你是一個人，站在那樣一個人面前。
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說。
你連我都沒提前講一句——我要是今天沒等到你回來，你想我怎么想？”那句“你想我怎么想”像是壓了許久終于落地的一顆釘子。
喬燃的心被敲了一下。
“我不是不信你能處理，”褚行昭閉了閉眼，聲音低下來一些，“但你不能什么事都一個人決定。
你不是棋子，也不是替我去擋風險的。
”“我沒想替你擋。
”喬燃輕聲說，“我只是想知道他打算怎么下下一步棋。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想。
”他頓住，語氣終于軟下來一點，“哪怕你還是去，但你得讓我知道。
你得讓我有準備。
”喬燃沉默了幾秒，走近一步，蹲下身，目光對上他的：“你不是怕我被他說服，對嗎？”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是怕我出事。
”褚行昭的喉結(jié)微微動了動。
他很少承認“害怕”，因為他從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能有這種情緒。
但此刻，他點了點頭。
“我怕你被盯上，怕他派人尾你，怕你一個人回來的路上出點什么事。
”他說得很慢，“不是怕你不夠聰明，是我太知道他能有多狠。
”“所以你剛才其實是在怕自己控制不了后果。
”“對。
”他說，“我這段時間能控制的事情已經(jīng)太少了，我不想連你都在我計劃之外。
”喬燃輕輕笑了笑，手按在他膝頭：“那你以后別太嚇我。
你剛才說話挺重的。
”“抱歉。
”他低聲，“我不是想吼你，是我急了。
”“我知道你急。
”她的手指輕輕繞在他的手腕上，“你這種急，我懂。
”他低頭，看著她的手。
“你不是第一次替我擋事。
可我希望你知道，哪怕你什么都沒做，我也會把你護在局外。
”“可我自己選擇留下的。
”喬燃輕聲說，“不是因為你安排我站在你身邊，而是我自己選的。
”褚行昭看著她，眼神柔下來。
他的情緒終于從鋒口抽回，剩下的都是沉甸甸的疲憊。
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你演那一場，累不累？”“比我想象中要輕松。
”她說，“因為我不是真的怕。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輕輕拉她的手：“你坐這兒。
”喬燃坐到他床邊，整個人順勢靠在他肩上。
他沒動，只是任她靠著，手掌覆在她后背輕拍了兩下。
“下次告訴我。
”他聲音低下去，“哪怕只發(fā)個字。
”“好。
”她答。
屋內(nèi)安靜下來，像一個低潮剛剛退過后的海灘，只剩余溫與濕沙。
窗外風起，窗簾緩緩揚起又落下。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補了一句：“我以后會努力說話別太沖。
”喬燃輕輕“嗯”了一聲，手覆上他的手背，“你不用改自己。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我們現(xiàn)在是在破局，不是搭舞臺，誰都緊。
”“只是我希望你記住，你不用一直扛著我。
你說得再重，我都聽得懂。
”他側(cè)頭看她，眼神微暖。
她湊近一點，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那一下沒有語言，但肩膀碰觸的力道，像是某種隱形的交換。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不再誰保護誰，而是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