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皇街女囚,是故人
東皇街女囚,是故人
江平蕓家村,暴雨如注,一間茅屋,燭光微微。
黑影剛刀,有斬盡殺絕之勢。
“走,下一家!”
竹林深處兩三個死士踏血濺雨而去。
“蕓生,你要好好……活著,把那封信交……交到京城……”
中年婦女臉上一條鮮紅的刀傷,皮肉外翻,從左眼內(nèi)眼角越過鼻梁,撕扯到右側(cè)嘴角。
她的瞳孔逐漸漆黑,但目光不舍得從那個哽聲嗚咽卻不見顫抖的幼女臉上離去。
“娘……”
那是他們的宿命,是一百多年前就注定的使命,他們活著,只為一件事,而她活著,還有另一件事。
十五年后,中京城,紅墻金瓦淹沒在一片雪白之中,一窮二白。
與宮廷禁院正大門隔著一條護城河遙相呼應(yīng)的,是一條通天大街——東皇街。
正值寒冬,年關(guān)將近,絕大多數(shù)鋪子門口都放了個石盆子,點了碳火,掛了紅燈籠,紅紅火火。
這里的錢不是錢,是消遣,是糞土。
不過,不是視金錢如糞土。
而是,揮霍如土。
消遣花樣多了,自然,便吸引來一群邂良尋貴的異心人。
“讓一下讓一下,哎喲,我說足下是趕著投胎嗎?你看沒看到你尊貴的雙足踩著什么東西了!”
說話的是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
垂鬢分肖髻下是一雙美目,髻上只簪了根素凈銀釵,雙耳飾潤珠。
眼看那百迭裙系帶要被一腳帶下,她眼疾手快,抓起裙腰,一扯一系,將那書生撂倒在地。
書生手中的《貧富論》也隨著倒翻在地。
“哎喲……這位姑娘,小生失禮了,我也是被強行擠過來的,姑娘勿怪勿怪�!�
那書生邊擺著手邊撿起書邊爬起來,后退著登上那觀客樓木階。
辛無影撣了撣裙角,抖落混著泥土的雪塊。
“真是的,咱們就算上元佳節(jié)出門的時候,都沒見過如此場面,不知道又碰上了哪個皇親貴戚出巡。佩兒,你可注意著包袱,別把我那珍貴的百年老黃酒弄丟了,那黑心老板,足足要了我三錢銀子!”
佩兒在她開辟的大道上緊跟其后,手手緊緊地抱著鼓鼓的淺色包袱,被兩個大漢夾在中間。
“小姐,咱們能不能先回府,明日再去啊,我的五臟六腑快被擠碎了�!�
“那怎么能行,我那新藥就差這一味引子,多等一日都不行!小心著,別磕了碰了�!�
佩兒嬌小得身軀,壓得喘不過氣,“小姐,你說的是我還是這酒壇子?”
“自然是佩兒你啦!”
這是南朝皇城最寬的街道,如今卻剛好只能容納一輛囚車通過。
“年紀輕輕,就要掉腦袋了,真是可憐……”
“可憐什么…聽說是她殺了清正廉明的海安知縣海大人!”
“聽說就因為一句什么‘民不耕,金作土’,朝廷派了欽差大臣下五城巡稅,海知縣欲上京表狀,卻被這賊人所害�!�
“可不是嘛…真是罪有應(yīng)得!”
“活該千刀萬剮!”
“哎!你們看你們看!”
“居然是個女的!”
沒錯,囚車里押著的,正是一名約莫十九歲的女犯。
東皇街的路面是全京城路面最平坦的,此刻囚車行走其上,卻顫顫巍巍,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囚車里那名女犯頭發(fā)像鳥窩,臉上是厚痂,淡白色囚服發(fā)了黃,混雜著陳舊的血跡,枷鎖在她身上,襯得她更加瘦弱。
辛無影一向愛看熱鬧,聽聞是清官被害,她突然在人群中駐足。
(請)
n
東皇街女囚,是故人
緊跟其后的佩兒撞了個踉蹌,險些摔倒,雖然是將門之女,但這身量,未免太勁了些。
恰巧一陣凌冽的寒風(fēng)突起,刮在囚女的臉上,將那嵌在血痂中的束發(fā)扯了出來。
“怎么會,是她!”
是那個一年前在太一街幫她抓了賊人,卻在問她為何來京時,又突然消失不見的姐姐。
叫蕭什么,對,蕭云生。
“云生,蔽日,草肅蕭”。
荒涼的囚街上一瞬間鬧哄哄的,雞蛋菜葉肥肉橫飛。
“小姐,快快,我們快走吧!”佩兒抬著手臂,遮掩住她家小姐的臉龐。
辛無影此刻,一個字都聽不見。
那個坐在囚車里雞飛蛋打不為所動的女子,如今,也有十九歲了吧。
她的臉色,很苦,比精煉的苦瓜汁還要苦上幾分。
她這一年里經(jīng)歷了什么……
辛無影數(shù)了一下,這些官兵有二十多個。
這該如何是好……
“站住�!�
是誰?辛無影尋著聲音,舉目四望,一米六幾的個子只看得到攢動的人頭。
囚車兩旁押車的官兵立刻拔出大刀,劈在胸前。
只見一襲深青色窄袖錦衣從觀客樓上躍下,右手一柄長劍,左手負立在背,頭微微低著,眉眼都被拉長了些。
“我說,還沒經(jīng)過典獄司的手,就想直接送犯人去死?你們蘇府,真是好大的能耐��!”
什么?
這是蘇府的私兵?
眾人議論紛紛,炸開了鍋。
這蘇家人,未免太猖狂了些。
“我說路掌司,你們姓路的,管得真是比我南朝最最最寬的大路還寬!有個爹如此,生了個兒子也是這般,令人生厭!”
路掌司?
辛無影擠出條縫隙,踮起了腳,這才勉強看清一個頭,那人正是路世叔的好大兒——路隱白。
等會兒,他不是常年臥病在床,靠著百年老參吊著那口氣嗎?
他什么時候做的這掌司?
難道這十五年來,他都是在裝�。�
不可能,她師父親自下診,不可能出錯。
最令人憂慮的是,他那花招,能救得了她嗎?
只聽到路隱白冷蔑地說道:
“那你們蘇府目中無人,又是從哪個祖宗那傳下來的?”
街道旁的三三兩兩都秉著氣聽這兩位世家公子酸言醋語,議論紛紛。
“拿下!”他冷峻地命令道。
十幾道黑紅色身影從路隱白背后竄出來,是典獄司的捕快。
路隱白的劍沒有收起來,劍尖依舊在寒風(fēng)中敞著,冷氣撞上金屬,凝成水霜,從劍尖滴落。
飛雪落肩頭,清冷肅殺。
路隱白側(cè)頭,輕輕拂了拂落在肩上的雪。
“果然是花架子,外強中干,原來是換了身彩衣扮武神�!�
辛無影一眼就看出來,那路隱白空有招式。
要是在平時,他才懶得管那病秧子。
這次可不一樣,對面是蘇狂人,那個滿身淫威的斯文敗類。
蘇大人是吧,那就讓你先嘗嘗我的奪命三針。
辛無影自言自語道:“我這可是在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誰知道,突然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把囚車的木欄桿一刀砍破。
那黑衣人接著提起枷鎖就是一刀,不及眾人反應(yīng),提起女囚就往最近的房頂踩風(fēng)而去。
辛無影的手還呆在針囊上,發(fā)生了什么……
要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