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速之客，道不清
不速之客，道不清
路隱白此刻還在典獄司翻查卷宗，仍然一無所獲。
竟然沒有一百多年前那場謀逆案一絲一毫的記錄。
這時，急匆匆跑來個路府家丁，將路訣被打一事告知了他。
“怎么會……”
這么巧。
他快馬加鞭趕回府中，即便是路尋，在戰(zhàn)場上，這樣重的傷，他也不曾多見。
戰(zhàn)場，金瘡藥，對，辛將軍。
路隱白快馬加鞭趕到辛府求藥，正抬手叩門時，府門開了個縫，差點叩在那人額頭上。
“喲，病秧子，來我家作甚？”
辛無影穿了一身深藍色衣裳，提著三兩層的木制食盒，正欲出門。
“野丫頭，這次我可沒空跟你貧嘴，我找辛將軍�！�
路隱白唇輕啟，話像是從嘴里飄出來的。
“你！”
“你來得真不巧，我爹不在，請回吧！”
路隱白才不信她的鬼話，一把扯過她的衣袖，將她牽了出來，啪——一掌推開右邊那半扇門。
“這一年來，我被你騙得還不夠多嗎？”
辛無影拂開他的手，撣了撣衣袖，道：“哼！今日我有急事，不想和你一般計較�！�
說罷，就大搖大擺地離開。
她邊走邊覺得不對勁，這路隱白今日怎么回事，他什么時候能騎得了那烈馬？他那副身軀，能撐住馬背上的顛簸嗎？
她印象中的路隱白，時時佝僂著腰，面黃肌瘦，眼神漂浮，像是被奪了靈魂一般空蕩，說話時一口氣能說出一個字。
這一年時間，辛無影隨著她師父周衍仙游歷山水，轉(zhuǎn)頭來，這路隱白怎么像變了個人。
起初，昨日在東皇街，她只以為是路隱白耍花架子，蒙混過關(guān)，掩護那黑衣人截人，對，截人！
天爺！
怎么把這件事件事忘了。
她想著想著，馬車已經(jīng)行至半路。
她以為路隱白同那黑衣人是一伙的，正想等去了城隍廟晌午回來之后，去路府找他一問究竟。真是錯失良機，本來可以早點知道云生所在何處。
路隱白倚在門口，若有所思。
呵，真是有趣，這辛大將軍，謙遜有禮，怎么生了個千金，還是辛府獨女，如此蠻橫。話說，也沒見過她使過辛家槍法。辛家槍，真是要失傳了。
路隱白可瞧不上這辛府小姐，胸無點墨，霸道蠻橫，空有一身蠻力，卻不會一招一式，那傾國之貌長在她臉上，真是白瞎了。
再回頭看看她那昂首闊步的身姿，嗯，總算是還有點……優(yōu)點吧。
從下而上，目光落在她的腳步，背影，發(fā)髻上……
那是……一根銀釵。
在深藍的衣裳上，襯得它發(fā)出妖異的白光。
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路隱白先是疑惑，又馬上確信。
對了，還有要緊事要做，周大夫的藥箱里可沒有上好的外傷藥。
翌日，溫風和煦，路府大宴。
路府門前大街人來人往，朱門張燈結(jié)彩，府中各仆役，無論男女，皆束了紅色腰帶，喜慶至極。
路昭理雖不想如此高調(diào)奢華，但往來祝賀之人難免有高官世族，失了自己的臉面不打緊，別讓客人失了臉面。
門口的接引人匆匆忙忙，往來賓客絡(luò)繹不絕。
路訣周青云、路隱白兄妹三人已早早地拜過禮。
路訣重傷未愈，只能回到房間休養(yǎng)。
周青云已至前院同管家操持壽禮事宜。
此時的路隱白早已在賓堂一旁角落打量著這些世家大族。
“周府周大人到——周府送上《溪山行旅圖》一幅�！�
一輛素雅的馬車隨聲而至，下來了一位老者和一個少年。
“路公啊，松濤煮雪壽眉展，鶴影銜星福履長。”
臺下那人，正是諫議大夫周玄清，已然頭發(fā)花白。
左邊站著一少年，身著淺黃色淡青云紋圓領(lǐng)長袍，一副風花雪月之姿。
“孫兒周家元放見過路老太爺，愿太爺與鶴同齡，與松柏同壽�！�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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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道不清
“好好好，周兄，孺子可教也啊�！眱扇嗣鎸γ嫘Φ厝缋试虑屣L。
“蘇府蘇太傅到——”
一輛四乘玄色馬車停至路府門前，車輿四面垂落金絲織就的帷幔，每當簾角揚起，便露出內(nèi)里鋪陳的三層蜀錦軟墊。車輿懸掛的青銅鈴鐺隨著點播輕輕碰撞，奏出宮商角徵羽的雅樂。
“蘇太傅送——”
那人的手一抬，攔下了報禮人的嘴巴。
一身絳黑色交領(lǐng)大袍上織就著密密麻麻精致有序的麒麟紋，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生人勿近的殺氣。
身后跟著長子蘇行絕，次子蘇延澈。
路昭理聽到報聲，早已起身。
“路公，風采依舊何曾老，猶如當年鎮(zhèn)朝堂��！蘇某為路公準備了薄銀百兩以賀高壽�！�
此話一出，四周人聲皆靜，只聽見一片銅鑼鞭炮聲。
蘇行絕懶散地行了個禮，蘇延澈恭恭敬敬，一絲不茍。
“太傅言之過譽，老朽愧不敢當啊，至于這百兩紋銀，更是受之有愧，老夫心領(lǐng)，太傅大人快請上座。”
“莫非，路公是嫌棄我這禮太��？”
蘇府侍從彎腰呈上那裝著百兩紋銀的雕花木盤，遲遲不見人來接呈，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在場眾賓客，無一人置喙。
“蘇太傅此話差矣，我大南朝治下，嚴禁官員私相授受，太傅莫不是忘了？”
“哎，此為壽禮，非為其他�！�
蘇威環(huán)顧四周，走上前去，只能兩人聽見：
“路公壽宴，這路主事為何不見，莫非在追查些什么陳年舊事？”
路昭理眼神忽地一顫，又微瞇起來，無力地癱坐在椅上：
“多謝太傅壽禮。請上座！”
“哈哈哈哈哈”蘇威仰天，笑得猖狂，帶著二子入上席。
蘇行絕看不慣他二弟那副假正經(jīng)的樣子，入座的時候狠狠踢了他一腳，差點栽在周元放的身上。
“沈府沈大人到——”
沈府？沈自清？在座眾人議論紛紛，十五年前兩家已生嫌隙，京中皆知。
如今怎又前來，莫非是來鬧事的？
房間內(nèi)的路訣也聽到了這個報禮聲，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半蹲在窗戶旁邊，戳了個洞，把耳朵湊過去。
沈自清馬上一躍而下，不拖泥帶水，穿著一身深藍色窄袖交領(lǐng)長袍。
沒有侍從，沒有佩劍，只有腰間柯亭筒。
他直接越過那門口接引人，徑直向內(nèi)堂走去，微微彎腰。
“沈自清，一祝路大人百歲千秋，二祝路大人無病無災，三祝路大人子孫滿堂，縱享天倫�！�
三遍“路大人”，次次高昂，尾音拖得很長，隨著話落，他解下腰間那個竹筒，雙手呈上。
聲音不大，朱門外人不知里頭發(fā)生了何事，依舊喧嘩。
聲音又不至于太小，連房內(nèi)的路訣尚能聽到一二。
管家將那竹筒上呈，慢慢地打開，一支玉笛展露在眾人眼前。
路昭理看到那玉笛，激起千層浪。
顫抖著將那玉笛拿出，誰知下一秒——
玉笛竟斷成兩截，一截掉落在地，一截尚在他手中。
仆人見狀，趁眾人未及反應，連連將地上那斷笛撿起，連同他手里那截一同裝入筒中。
路昭理的手早已無力把持那手中玉笛，收回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悲涼，轉(zhuǎn)而以淡淡的怒氣道：
“哼，沈大人不請自來，倒也稀奇，還有一點，沈大人說錯了，老夫如今已退而致仕，哪里是什么路大人。既來了，就請入座吧。”
“不必了，路公，路家的宴席，沈某高攀不起，禮已送到，就此告辭�！鄙蜃郧迓曇舾甙�，說完就快步走出府門，揚鞭而去。
門口接引人看靠剛進門不到一刻鐘，又慌忙離開的沈大人，滿臉不解。
那個叫沈自清的怎么回事，有些眼熟，這祝壽詞聽起來有些奇怪，莫非與路家有過節(jié)？還有祖父，一向沉穩(wěn)，方才明明有些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