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墨羽的銅管
楚音的眼神則比蘇氏的話語更冷。她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厭倦和鄙夷。
她甚至沒有再看龍淵,而是轉(zhuǎn)向旁邊一個被龍淵氣勢嚇得臉色發(fā)白的年輕伙計,聲音平靜無波:“小六,去庫房看看新到的細(xì)鹽碼放好了沒有,通風(fēng)要確保�!�
這無視,比任何激烈的言辭都更具殺傷力。
龍淵的臉?biāo)查g漲紅,額角青筋跳動。他從未被楚音如此徹底地漠視過,尤其是在他釋放出如此強烈的占有信號之后。他帶來的沉重錦盒此刻像個巨大的諷刺,孤零零地放在地上。
“好……好得很!”
龍淵怒極反笑,那笑聲低沉短促,仿佛淬了冰碴。
他陰鷙的目光如實質(zhì)般刮過蘇氏,最終沉沉釘在楚音臉上,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森寒。
“楚音,”他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冰珠砸在石階上,“封家這艘朽木之舟,護(hù)不住你�!�
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鹽行內(nèi)外堆積的鹽引和忙碌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譏誚的弧度。
“鹽引?這點甜頭,不過是沉船前最后的回光。你我之間——”
龍淵的目光瞬間變得極其專注,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侵略性,直刺楚音眼底。
“遠(yuǎn)未結(jié)束�!�
說完,他不再看蘇氏那欲言又止的臉色,更不再看楚音冰冷抗拒的眼,猛地一甩披風(fēng),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親兵連忙抬起那無人理睬的錦盒,狼狽跟上。留下滿室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句回蕩在空氣中的、如同預(yù)言詛咒般的“遠(yuǎn)未結(jié)束”。
鹽行內(nèi)死寂片刻,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議論聲。
伙計們看向楚音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和擔(dān)憂。敬畏于她面對龍淵這等權(quán)貴時的凜然不懼,擔(dān)憂于龍淵臨走時那赤裸裸的威脅。
蘇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和隱憂,轉(zhuǎn)向楚音時,臉上已恢復(fù)了當(dāng)家主母的沉穩(wěn):“音音,不必理會這等狂悖之徒。封家雖不如從前,但百年清譽和脊梁骨還在!他龍淵再勢大,也休想只手遮天!”她這話,既是安撫楚音,也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穩(wěn)定軍心。
楚音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多謝母親維護(hù)�!�
她隨即看向眾人,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龍將軍的話,大家不必放在心上。封家鹽行,只憑本事和信譽立足。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庫房清理好,把新鹽路打通。各司其職,干活吧!”
“是!少夫人!”伙計們齊聲應(yīng)道,被楚音的鎮(zhèn)定感染,重新投入了忙碌。
鹽行內(nèi)再次響起搬運、清點、算盤撥動的聲響,雖然氣氛仍有些緊繃,但秩序已然恢復(fù)。
蘇氏拉著楚音走到一旁相對安靜的角落,低聲道:“音音,龍淵此人,偏執(zhí)霸道,今日受挫,必不會善罷甘休。你日后出入,定要萬分小心,讓清硯寸步不離�!�
她頓了頓,眼中憂慮更深,“還有……老夫人那邊……”
楚音了然。老夫人對鹽行起死回生的欣慰是真的,但對自己根深蒂固的偏見和“血脈低賤”的認(rèn)定也是真的。
龍淵今日這一鬧,傳到老夫人耳中,恐怕又會掀起波瀾,成為攻擊自己的新“罪證”。
“母親放心,我明白�!�
楚音平靜道,“鹽行初定,百廢待興,這才是根本。至于其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在此時,芙蕖匆匆從外面進(jìn)來,臉色有些凝重,快步走到楚音身邊,低聲道:“姑娘,墨樓那邊……有回信了。”
楚音精神一振,暫時將龍淵拋諸腦后:“如何?”
芙蕖聲音壓得更低:“墨羽……還是不見。但墨樓的人遞出來一個密封的銅管,說……說或許對姑娘的‘鐵疙瘩’有用�!彼⌒牡剡f上一個約莫手指粗細(xì)、刻著繁復(fù)云紋的青銅管。
楚音接過銅管,入手微沉,冰涼。
她摩挲著上面的云紋,這是墨羽獨有的標(biāo)記。他雖避而不見,卻終究還是遞出了東西。是為了雙兒?還是……另有所指?
“知道了�!背魧~管小心收進(jìn)袖中。
“母親,鹽行這邊有您坐鎮(zhèn),音音很放心。庫房新鹽入庫和賬目梳理就勞煩您了。我需回東樓處理些事情�!背魧μK氏道。
蘇氏看著楚音袖中隱約的銅管輪廓,又看看她沉靜的眉眼,心中疑慮更甚,但面上不顯,只溫和點頭:“去吧,這里有我。萬事小心�!�
楚音帶著芙蕖和清硯離開鹽行。馬車駛向封府,車輪碾過石板路,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
楚音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卻飛速運轉(zhuǎn):封家這艘剛剛修補了破洞、升起半帆的船,正駛向更加暗流洶涌的海域。而她,掌舵人楚音,手中緊握的,竟只有封少夫人這個身份,及自己一顆在絕境中淬煉得越發(fā)堅韌冷硬的心。
回到東樓,楚音屏退旁人,只留清硯在門外警戒。她取出那青銅管,輕輕旋開一端,里面并非預(yù)想中的紙條或解藥,而是旋出一段奇怪的金屬端,近乎透明,很難分辯是什么材質(zhì)。
銅管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極其復(fù)雜精密的、由無數(shù)細(xì)微線條和節(jié)點構(gòu)成的圖案,像是一張星圖,又像是一個龐大機械最核心的樞紐結(jié)構(gòu)圖。線條流轉(zhuǎn)間,隱隱有微弱的光芒閃爍,透著一股非人間的玄奧氣息。
楚音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引,沒有文字,只有繁復(fù)到令人目眩的精密圖案。細(xì)微的線條交織成網(wǎng),節(jié)點如同星辰般閃爍著微弱的、非人間的幽光。它像一張星圖,又像一個龐大機械最核心的樞紐,散發(fā)著冰冷而玄奧的氣息。
這氣息……楚音的心猛地一跳。
與她貼身收藏的那柄大墓匕首上的某些難以言喻的紋路,竟隱隱呼應(yīng)!
指尖撫過銅管表面,一股細(xì)微的、仿佛電流般的震顫感順著指尖竄入,讓她心神微悸。
她凝視著那流轉(zhuǎn)的光芒,仿佛看到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從墨羽的方向,緩緩向她、向封家、甚至向更遠(yuǎn)處籠罩而來。
“它可以救雙兒嗎?”楚音低語,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她起身,走向東樓深處那個專門為雙兒辟出的靜室。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鐵銹、機油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寂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中央,高大的鐵甲雙兒靜靜地矗立著,如同亙古不變的雕塑。
楚音走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份彌漫在空氣中的悲傷。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精神層面的低泣,一種被囚禁在冰冷軀殼中的絕望哀鳴。
杜修遠(yuǎn)嘗試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更換能量核心、調(diào)整內(nèi)部機括、甚至試圖解讀雙兒內(nèi)部殘留的指令符文……但都失敗了。
雙兒沒有“死”,它的核心仍在極其微弱地運轉(zhuǎn),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存在”,但它與外界的聯(lián)系,它曾經(jīng)的“靈性”,如同被一層厚厚的寒冰封凍,正在一點點地消散、湮滅。
“神思不滅…”楚音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雙兒冰冷的臂甲。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金屬的堅硬和刺骨的涼意�!拔乙愕纳袼疾粶纾瑸槲宜�,而非在這人形鐵甲中……寂滅。”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墨羽的絲帛,或許就是打破這冰封的契機?她拿出絲帛,試圖靠近雙兒胸甲上那個疑似核心的位置,想看看兩者之間是否會有反應(yīng)。
就在這時!
“錚——!”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到刺破空氣的金屬摩擦聲在楚音身后響起!不是來自雙兒,而是來自門口!
楚音瞬間轉(zhuǎn)身,袖中匕首滑入掌心,清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角落的陰影里閃現(xiàn),劍尖直指門口!
門口,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
正是肖嶺!他臉上依舊戴著那冰冷的金屬面具,露出的下頜線條繃得極緊。他的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剛才那聲摩擦,正是刀身與刀鞘瞬間摩擦發(fā)出的警示之音。
他的目光,先是在楚音手中的絲帛上極其銳利地掃過,瞳孔似乎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
隨即,他的視線越過楚音,牢牢鎖定在靜室中央那尊沉寂的鐵甲人——雙兒身上。
那目光極其復(fù)雜,有審視,有探究,更深處似乎翻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和憤怒?
“肖大人?”楚音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戒備和一絲被窺探秘密的慍怒,“深夜擅闖封府東樓禁地,龍將軍便是如此教導(dǎo)下屬的?”她刻意強調(diào)了“龍將軍”和“下屬”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