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離
八月中旬。
盛夏的晌午。
南臨市的天氣已經(jīng)熱得有如燃燒的火爐,道路兩旁高大的香樟樹也遮不住那灼然的高溫,整個城市充斥著急促和焦躁。
汽車北站外的出租車下車點,許池拖著行李箱從出租車上下來,她顧不上頭頂處熱辣的太陽,快速地朝侯車室走去。
酷夏的炎熱完全沒有擋住她的腳步,她一邊往前走還不忘往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并沒有車輛跟來,她才暗暗舒了口氣。
走過檢查通道后進入候車大廳,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涼爽。
她找了個離檢票口最近的座位上等待著,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鐘。
雖然鏤空不銹鋼的座椅透著涼意,但她依舊感到焦灼不安,后背直冒著薄汗。
她頻頻望向車站大門,又看向墻上的時鐘,只盼著那根分針能夠一下子到達開車時間。
候車室內的電視屏幕里正播放著奧運會閉幕實況直播,隨著出電視中的播報員說出“接下來是中國代表隊出場……”的這句話時,檢票員也終于打開檢票閘口,喊道:
“11點半去往楓州市的汽車開始檢票……請大家有序上車!”
許池站起身第一個通過檢票口上了大巴車。
等大巴緩緩啟動,駛離汽車站,再往環(huán)城路開去,最后車窗外邊出現(xiàn)高速路口的收費站,她那顆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徹底放下來。
四個小時后,汽車到達楓州市南站,許池才將手機打開。
不出所料,手機里已有數(shù)不清的未接電話和信息,在一堆轟炸式的信息中,她點開蘇亦可發(fā)來的信息。
——“到哪兒了?怎么手機關機了?”
許池急忙回復:“手機快沒電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南站出站口�!�
剛回完消息,蘇亦可的電話就過來,
“小池,我在出站口的左邊……這里!”
隔著手機都能聽到對面聲音的興奮和開心。
許池抬起頭正看見人群中正揚起手努力往前擠的那個纖瘦身影。
“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嗎?”
“看到了,等我過來�!�
她掛斷電話,才剛走到蘇亦可面前,手機又響起那個號碼的來電顯示,她直接掛斷。
兩年不見,蘇亦可沒有一點變化。
戴著300度的無框眼鏡,扎著個低馬尾,瓜子臉蛋,單眼皮,皮膚是天生的大麥色,身材永遠纖瘦得像紙片人。
從小,許池羨慕蘇亦可怎么都吃不胖的身材,而蘇亦可更想要許池天生的冷白皮。
蘇亦可看上去細細的手臂,力氣卻不小。
她輕松拉過許池的行李箱,在前面帶路,她邊說邊走。
“你總算是來了,等了你整整一個月,我還以為你要反悔了,誰知道你早上突然說今天的車子過來,我立即請了假來接你,許池同學,你就是想折騰我,是吧!”
語氣雖帶著埋怨,可她的眉間卻透著喜悅。
自小和蘇亦可認識,許池了解她的脾性,嘴上總是要懟幾句,可行動上早已幫她在楓州市安排好一切。
許池解釋道:“沒辦法……那邊工作一直拖著不肯交接,抱歉,怪我昨天忙得沒有提前跟你說……”
蘇亦可擺了擺手,問許池:
“好了!好了!我還不知道你……”
走出汽車南站,頓時一陣熱浪襲來,楓州市的天氣和南臨市很相像,只是現(xiàn)在多了份悶熱和潮濕。
一群拉客的人圍了上來,蘇亦可熟練地繞過那些人,拉著許池往公交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蘇亦可想到一件事,回過頭問許池:“對了,你媽的身體最近怎么樣了?”
許池笑著答:“我媽啊……她好多了,就是不能干太重的活�!�
“那還好,當時聽我媽說她被送往醫(yī)院的時候,我擔心死了,打你電話,你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許池走在后面,蘇亦可沒有看到她腳步微頓,才說道:“當時我在醫(yī)院里照顧我媽,事情太多了……”
“上次聽你說,你把家里老房賣了,在鎮(zhèn)上買了房?”
“對!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村里,所以年初的時候,我?guī)退谖倚∫痰男^(qū)買了套小居室,兩個月前她還開了家餛飩店,還做得挺開心的。”
“那挺好!下次我去你家,是不是實現(xiàn)餛飩自由啦!”蘇亦可揚起眉,開心地看著許池。
“那必須啊!”
許池嘴上說得輕松,實際卻倍感壓力。
因為鄉(xiāng)下老房子不值錢,她用完這兩年所有的積蓄才湊夠房子的錢,加上妹妹的學費生活費,她如今已經(jīng)是一窮二白了。
二人聊著天,很快到達公交車站。
她抬起頭看見遠處天空翻滾的云層,厚重的烏云正朝著這邊滾動,看樣子過不了多久,將會有雷陣雨落下。
公交車來得很快。
蘇亦可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發(fā)呆了,車子來了!不快點走搶不到座位,這里到我們住的地方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在上車的人群最前方,根本不用自己上車,后面的人已經(jīng)將她們擠上車子。
二人很有默契地都坐在公車靠近下車門旁邊的位置,這是她們一直以來的習慣,這里下車方便,到時候不用擠半天而下不了車。
看著車窗邊出現(xiàn)的陌生城市建筑,許池有種身處夢中一樣的不真實感覺。
她默默地捏了捏大腿,是疼的。
這一刻,她才確定自己真的逃離那個如夢魘般的地方,徹底離開那個人的掌控。
許池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深深地將這份難得的自由吸進肺里,再將那份在南臨市久積的憋屈給吐了出來。
一旁的蘇亦可側過頭盯著許池,目光透著不解。
“小池,你臉上的肉呢?這兩年不見,你變化好大,變得剛才我差點沒認出來!”
這兩年,許池幾乎從沒有發(fā)過朋友圈,最多和她只是信息交流,更不用說和她視頻聊天。
剛才許池出現(xiàn)在出站口時,她幾乎都不敢打招呼,在一眾烏泱泱的人群中,不用特意去找,她就是能讓令人一眼就看到,自帶著耀眼的光芒,和她記憶中的許池幾乎是兩個人。
許池笑了笑,是那種久違的,真心的笑容。
“你以前不是總說我胖么,南臨那份工作壓力太大,根本用不著減肥,自然而然就瘦下來了�!�
她別過臉,車窗外原來和煦明亮的天空已經(jīng)變成一片灰蒙,大顆的雨點順著玻璃窗滑落,在車窗上留下一條條雨痕,也在她心底蕩起微波。
以前的她并不討厭下雨,但現(xiàn)在,她極其厭惡這種令人壓抑的天氣,總讓她想起那個雷雨交加的深夜,那一陣陣扎心般的刺痛。
那個人帶給她的恐懼和窒息感如烙印一樣根本無法消除。
這兩年在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她并不想對蘇亦可說,既然現(xiàn)在事情都已是過去,自己以后的人生路還長著,她只想往前走,決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