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做什么就去做
洛錦舟站在救助站門口時，太陽剛剛爬過湖對岸的山頭，光線都帶著初秋清晨特有的潮氣。
湖邊的風一陣陣地吹過來，卷起衣擺，她下意識拉緊外套的領(lǐng)口。
錄制開始前的幾天，沈長昭給她發(fā)了條消息：【我要去海城出差兩天，可能暫時不回家】
她沒有多問，只回了兩個字：【好的】
發(fā)完才覺得似乎有些生硬，可是已經(jīng)發(fā)出去，就懶得再撤回，只是忽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之后的三天里，他似乎很忙，忙到?jīng)]有平時的一句：吃了嗎？在干嘛？這樣的廢話。
朋友圈也安靜得出奇。
節(jié)目組這邊也沒有說明他會不會請假，因為每一位設計師都會被分到不同的區(qū)域，故而不再同一組的投資嘉賓自然也是見不到的。
錄制當天早上，洛錦舟是最后一個抵達場地的設計師。工作人員忙著架設備、調(diào)麥克風，沒人注意她走進來時眼底的倦意。
直到抽簽分組出來，和她一組的投資嘉賓名字是——江既望。
這個結(jié)果也是預料之中了，節(jié)目持續(xù)這么久，就算這周輪不到，下周也會輪到。
“你好，又見面了�！彼c點頭，笑容溫和如常。
洛錦舟輕輕一笑，“沒想到這次是你�！�
“我也沒想到�！彼晕⒋鬼戳搜凼掷锏馁Y料，“不過看你前面兩次設計都很出彩，這次應該也會合作的很愉快”
洛錦舟禮貌地笑了笑，順手翻開文件，轉(zhuǎn)移了話題：“流浪動物救助站，這個項目挺特別�！�
他們這次的設計對象，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救助站站長，日常獨自照料著幾十只流浪狗。他的母親偶爾也會來幫忙，更多時候則是靠高校志愿者臨時支援。
照片里是成群的狗和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偶爾有幾張畫面里會多出來幾個穿著紅馬甲的學生，有的在拖地有的在鏟屎，看上去一片和諧，但每一張的紅馬甲都是不同的面孔，只有身后的站長和狗狗們一如既往。
救助站位于臨城邊緣地帶的一片老湖區(qū)，離市中心有兩個小時的車程。錄制地點選在救助站本身，而非臨時布置的拍攝棚。
所以車剛駛近湖邊，救助站的狗就因為聽見了聲響，開始此起彼伏地吠叫。
“看來它們還挺警覺的�！苯韧贿呴_車一邊開口。
洛錦舟望著遠處泛白的霧氣和一座舊瓦棚，輕輕點頭：“可能是把這里當家了，所以才對陌生人這么防備”
進站后他們換上了簡單的罩衣，空氣里混雜著潮濕、動物的腥臭，還有消毒水未完全散去的氣味。
院子里泥濘不堪，狗狗的排泄物還沒完全清理干凈，水泥地面到隨處可見的水漬。
站長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衛(wèi)衣，個子很高人也壯，留著長發(fā)，雖然乍一看亂糟糟的，但精神不錯。
他熱情地打招呼，并主動帶洛錦舟她們認識狗群。
“你們別緊張，它們看起來吵，其實都挺溫順的�！�
剛說完，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大狗就搖著尾巴撲了上來，直沖洛錦舟。
江既望眼疾手快地擋在她前面，讓大狗狗不至于把她撲倒又剛好可以被接觸到，他的語氣很溫柔：“看來這是一只自來熟”
“是呢，迫不及待地要來跟我打招呼”洛錦舟退了一步，蹲下身有些生疏地摸著它的腦袋。
從進站那一刻起，她就始終帶著一種微妙的游離感，但這些都短暫地被這只狗的熱情沖淡。
拍攝開始之后，節(jié)目組開始記錄他們和站長的互動，了解日常生活狀態(tài)、衣著習慣以及面臨的具體困境。
站長穿的大多是很多年前的舊衣服，袖子破了補，褲腳卷起來遮泥點。因為日常要鏟屎、清理、搬運狗糧，他并不講究穿衣，只要求“結(jié)實、耐臟”。
“如果真的要有一套正裝，”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實還是希望能做自己吧，雖然跟它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確實也很滿足，但也還是有點懷念以前不一樣的日子”
這句話讓洛錦舟安靜了幾秒。
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活。
也許她不是在為狗活著，但她也的確不是為自己活。
爺爺奶奶的審視目光、父母的功利態(tài)度，還有那個始終讓她保持“體面”的合約關(guān)系。
這些年，她過得安靜又低調(diào)，像是一株被修剪過頭的植物，連向陽的力氣都不剩。
“錦舟？”江既望喚了她一聲。
她回神，笑了一下：“我在想怎么給他做一套能穿出自我的衣服�！�
江既望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失落、迷茫和……委屈。
中午錄制暫停，救助站因為面積有限加上流浪狗的數(shù)量龐大，節(jié)目組一行人只能帶著設備去車旁邊搭午餐棚。
洛錦舟和江既望兩個人則是坐在臨湖的小木凳上。
救助站資源有限，沒辦法給他們提供午餐。
節(jié)目組定了盒飯，送過來的時候被湖風一吹已經(jīng)涼了大半。
湖面泛起了波紋，狗狗在院子里追逐打鬧。
江既望忽然問她：“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彼龥]有看他，只盯著湖面發(fā)呆。
“沈長昭……這次是不是沒來？”他語氣很平靜，沒有多余情緒。
她笑了一下，聲音很輕：“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原本以為自己和沈長昭的關(guān)系好像有所改變，至少是比最開始要親近一點，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也并沒有，兩個人平時的聯(lián)系也不多，沈長昭會在不忙的時候偶爾想起她，順便問一句在干嘛。
自己也從來沒主動聯(lián)系過。
江既望沒說話。
過了一會，他將手中的杯子轉(zhuǎn)了個方向，說：“你其實可以不用這么克制”
洛錦舟不解地看向他。
他語氣溫和，卻不像平時那般云淡風輕：“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得不到回應，起碼你也知道了事情的其中一種結(jié)果，躊躇不前的話不就永遠被困在原地了？”
她垂下眼簾，過了很久才說：“可如果結(jié)果是錯的，那可能會比困在原地更讓我難受”
那一刻，她說得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坦白。
也許是院子里狗叫太雜，或是身旁的這個人，安靜得讓她覺得可以放松片刻。
江既望沒有說話，只是把手里的姜茶重新遞給她：“涼了，喝完這杯就開始設計吧。”
她接過杯子，捧在手心，手指微微發(fā)燙。
那天下午的光很暖，照在她身上。
仿佛一塊被風吹日曬已久的石頭，遇上一點甘霖，即將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