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個(gè)功名（上）
溫含卉覺得自己瘋了，抓住木勺的手指尖發(fā)&;燙，她忽然就嘗不出&;粥食原本的味道了，因?yàn)樗男闹幸绯?amp;;了滿腔的甜膩，蔓延到她的唇舌之間。
恍惚間，她居然覺得這個(gè)家里&;，陸安才是寵著她的那個(gè)人，而非她寵著陸安。
意識到自己被人無條件捧在手心里&;，溫含卉眼&;眶充斥著熱淚，沿著眼&;尾滑落。
陸安偏頭看她，“怎么&;哭了？我把帕巾拿去洗了，用衣袖給你擦眼&;淚可以嗎？我的衣裳是干凈的�！�
溫含卉搖頭，誰還不會擦眼&;淚了，她自己就可以擦，甕聲甕氣地回應(yīng)道，“我剛剛只是感動于你的孝順，掉了兩滴眼&;淚，你不用多想。”
陸安為自己小聲辯駁道，“什&;么&;孝順吶，這個(gè)不是孝順，我就是想照顧好你而已�！�
“這個(gè)就是孝順�！睖睾苡檬直巢淞藘上卵�&;臉，埋頭喝粥，嫌陸安煩了，不再理會他。
陸安：“”
夜里&;秋意濃，陸安起身給她取來披風(fēng)蓋在肩頭，又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沒&;有不舒服，并且一碗牛肉粥已經(jīng)見底，他才漸漸寬心，借著盞燈的光暈隨手翻起書頁。等她喝完，給她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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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粥食墊胃，溫含卉渾身都提了幾分精氣神，有力氣胡思亂想了，她憂愁地托著兩頰，望天上明月，“崽崽，我想了一下，我還是沒&;辦法答應(yīng)胡玲姐的提議，因?yàn)槲铱匆娂徔椃坏囊徊菀荒究赡芏紩肫鹪跁烷g里&;發(fā)&;生的事，看見胡玲姐也會想起黃超，這樣我會活得很難受�！�
“那就不回去�！标懓埠掀饡�，專心聽她說話。
“但&;是我如今手受傷了，誰還會要&;一個(gè)不能干活的女工呢？我找不到活干，就沒&;有工錢、養(yǎng)不起家了。”溫含卉對此憂心忡忡。
陸安倒是坦然，“那就過回以前的生活，我可以上山摘菜捕兔子，在湖邊釣魚，可以削一些手工制的小玩具到來賣，我當(dāng)你的工人，你做老板娘，我們一起在城里&;賣了換錢，還可以不讀書了，給有錢人家的做私塾先生�！�
溫含卉聞言蹙眉，神情嚴(yán)肅，伸手懲罰性地拍了一下陸安腦袋，“崽崽，你不可以說不讀書了這種話，你明年開春就要&;參加會試了，好好讀書，知道嗎？”
陸安扶起自己束發(fā)&;間歪掉的木冠，不說就不說，這個(gè)溫含卉真霸道，居然還打他。
兩人商量過后，溫含卉決定采納陸安的提議，做小玩具掙錢，逢陸安休息日就去城里&;擺攤賣貨。
陸安的造木具可不是開玩笑的，作為一個(gè)能夠徒手造水車和渡管線路的少&;年，各色民間玩具他都信手拈來，撥浪鼓、四喜人、空竹、木陀螺琳瑯滿目擺滿一整個(gè)攤布，不用溫含卉來吆喝，沿街路過的孩子眼&;睛都往攤布上瞥，拉著母親的手主動過來買小玩具。
溫含卉這個(gè)老板娘賺的盆滿缽滿，心情好時(shí)&;，連傷口都好的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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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上學(xué)時(shí)&;，她呆在家中無聊，就會去炊房里&;瞎倒騰些伙食，驚喜地出&;現(xiàn)在煦陽院門外，如同尋常來給學(xué)子送午膳的家人般，獻(xiàn)寶一樣把食盒交到陸安手中，讓他好好吃飯。
溫含卉燒飯功夫并不好，但&;是陸安每回都能把她燒的飯菜吃得一粒米飯不剩，讓她頗有成就。因此她更是每日都樂此不疲的來回跑，一點(diǎn)都不嫌麻煩。
直到有一日，被陸安看見溫含卉左手上多了好些個(gè)熱油燙出&;的點(diǎn)子，新舊都有，只是平時(shí)&;有意藏著，才沒&;被陸安窺探去。這回，無論溫含卉說什&;么&;，陸安都不讓她繼續(xù)進(jìn)炊房燒飯了。
溫含卉氣得跳腳，他不準(zhǔn)她進(jìn)炊房，她就偏要&;進(jìn)去。
兩人因?yàn)檫@件事情冷戰(zhàn)大半天，陸安痛快地為自己的魯莽失言賠禮道歉，他慣是會哄人的，不稍多時(shí)&;就把板住臉的溫含卉哄的勾起唇角，摸了摸他的腦袋，表示原諒他了。
只是陸安垂眼&;看著溫含卉的手背，忽而語帶深意地說了一句，“原本以為你很愛美，其&;實(shí)也不盡然，你都不擔(dān)心熱油燙出&;的點(diǎn)子在你手上留疤，是我不夠了解你�！�
溫含卉眨了一下眼&;，抬手看著手背上深諳的痕跡，霎時(shí)&;間如臨大敵，自此遠(yuǎn)離炊房，再沒&;給陸安送過飯食。
到了拆掉白&;紗那日，溫含卉單手捂眼&;不敢看。
陸安被她搞得也有點(diǎn)緊張，宛如揭榜似的，他唇線抿住，指節(jié)壓在她脂腹處，一圈圈替她仔細(xì)地看了下她的掌心，皮肉愈合，新生的膚質(zhì)嬌嫩如初春含苞待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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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松了口氣，嘴角勾起，這證明他把她照顧的很好。他給她用帕巾擦拭干凈每根手指和掌心，再拿開溫含卉捂眼&;的手，語氣輕松，“傷口愈合，沒&;有留疤，你大膽看吧。”
溫含卉是女兒家，看得比陸安細(xì)膩，她的掌心乍看之下是粉白&;姣好的，細(xì)看卻仍是留下了宛如山間云霧般的痕跡。她的嘴一點(diǎn)點(diǎn)垮下來，紅了眼&;睛，指尖點(diǎn)點(diǎn)掌心處，“你騙我。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留疤了�！�
陸安又看了一會兒，實(shí)在是看不出&;疤痕在哪里&;，可是在溫含卉一點(diǎn)點(diǎn)充盈淚水的眼&;眶中，他非常誠懇道，“沒&;關(guān)系，我掙錢給你買祛疤的藥�！�
饒是如此，溫含卉心情郁郁，她躲在寢間里&;，幾度試著用線穿針，以往靈巧用勁的動作變得抖若篩糠，根本無法控制，線頭在針孔外來回顫動，卻穿不進(jìn)去，因此她更是意志消沉，在床榻上一連躺了好幾日。
陸安著急不已，可是她門簾上那塊“請勿打擾”的木牌卻將他拒之門外。
他無法進(jìn)去，只能找借口把人請出&;來。
恰逢十月朝得了假期，陸安便&;哄著溫含卉去千佛寺拜佛，說是認(rèn)真拜過佛祖，手一定會好起來。
溫含卉瞥陸安一眼&;，有些不愿挪動，“我怎么&;覺得你在騙我？”
這日天時(shí)&;濕漉漉，陸安撐著油紙傘遮在她腦袋上，語氣篤定，“試一試才知道管不管用，我倒覺得佛祖一定能聽見你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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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千佛寺，道路通暢，行&;人紛紛，都備了香火去朝拜。
陸安在沿路的攤販處也買了一些香和紙錢。
溫含卉就看著陸安在爐頂處點(diǎn)燃細(xì)黃的香柱，一動未動。
陸安見狀，伸手把她帶到身旁，抓起她傷愈后的右手，將香柱包裹進(jìn)她手里&;，自己寬大的掌心再包裹住她的小手。
溫含卉驀地被少&;年手中溫?zé)岬呐馇忠u，她有點(diǎn)慌張地問，“陸安，你要&;干嘛？這是我受過傷的右手，干不了活也做不了事的�！�
陸安對此不執(zhí)一詞，自己拜了三&;下，幾乎是扶住她手，帶她將香柱插進(jìn)香灰里&;，然后他松開自己的手，朝溫含卉道，“怎么&;會干不了活也做不了事呢。你看，你的手還可以插香柱呢�！�
溫含卉愣了一下，下意識收回手，將它藏進(jìn)袖口中，低頭看了下自己的鞋尖。
接著，陸安帶她去殿內(nèi)叩拜，少&;年撩開衣裳下擺，直直地跪在黃色蒲團(tuán)上，腰桿筆直，兩手掌心輕叩地磚，有模有樣地拜了三&;下，雙眸合十，不知說了什&;么&;愿望。
然后陸安起身，將溫含卉推至蒲團(tuán)前說，“你也拜一下，很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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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卉看著周圍虔誠的百姓和金燦燦的佛像，她有樣學(xué)樣，將掌心攤平，擺在身旁兩端，認(rèn)真地拜過三&;下，希望佛祖能讓她的手好起來。
走出&;大殿時(shí)&;，人聲熙攘，陸安與溫含卉并肩，小心地護(hù)住她，以免她被人沖撞到，到了外面寬廣處，他點(diǎn)點(diǎn)溫含卉肩頭說，“你看，你剛剛用手叩拜了。你的手明明還可以做很多事情，你千萬不要&;自己率先就放棄了。尋常人受傷，傷愈后也需要&;慢慢訓(xùn)練恢復(fù)，不是嗎？你只是還需要&;一個(gè)練習(xí)的時(shí)&;間，讓手徹底活絡(luò)起來，恢復(fù)到傷前的能力。我們慢慢來好不好？我會陪著你，直到你真正&;把手養(yǎng)好的�！�
溫含卉看著他，眼&;眶灼熱地“嗯”了一聲。
陸安再接再厲，“那之后不要&;把自己關(guān)在寢間里&;了，好嗎？”
溫含卉踢了陸安一腳，“你這個(gè)人怎么&;這么&;心機(jī)，我說平日根本不信佛祖的人怎么&;忽然要&;拜廟，原來是心里&;打著說服我的主意呢！”
陸安潔凈的鞋面留下了一個(gè)灰撲撲的腳印，他卻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由袖中拿出&;一個(gè)小香囊，里&;面裝著溫含卉素日縫繡用的針線。
溫含卉霎時(shí)&;警惕起來，“你要&;干什&;么&;？”
陸安從背后虛虛地裹挾住溫含卉，一手帶著她執(zhí)起針，一手帶著她捻起線。
溫含卉掙了幾下，少&;年歸然不動，她發(fā)&;現(xiàn)自己力道遠(yuǎn)不如陸安，頓時(shí)&;惱羞成怒，“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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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脖頸瑟縮了一下，卻并未因?yàn)閼炙Ｗ幼�，陽光落在�?xì)針的小孔中，透出&;一個(gè)明亮的光點(diǎn)，接著一根白&;線穩(wěn)穩(wěn)地穿了過去。
線過針孔，仿佛是自然而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陸安這時(shí)&;才像個(gè)做錯(cuò)事的孩子一般收回手放在衣擺兩旁，誠懇道歉，“對不起，但&;是我想讓你知道，你的手仍就可以穿針線，因?yàn)槟愕氖謩倓偛]&;有很抖。你可以開始罵我了�！�
溫含卉眼&;淚都給陸安氣出&;來了，她悶聲坐在游廊的欄桿下，雙臂環(huán)抱，一副不理人的架勢。
陸安默默遞出&;帕巾給她。
溫含卉以左手接過，一遍擦眼&;淚，一遍不滿地忿忿道，“你現(xiàn)在越來越不把我的話放在眼&;里&;了，處處忤逆我。我好懷念剛把你撿回家時(shí)&;的模樣，小小的豆丁，跟屁蟲一樣呆在我身旁，很依賴我，我走遠(yuǎn)了你都要&;哭，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就是想篡位奪權(quán)，把我一家之主的地位奪走！”
“我沒&;有呀”陸安答得很無辜。
溫含卉再也不相信他，起身踱步至殿門口，找到算命的法師。
法師和善地看向來人，問她要&;求什&;么&;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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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卉摸出&;銀錢，遞給女法師說，“我要&;求姻緣。家里&;有人造反了，呆不下去了，我要&;成親結(jié)一個(gè)新家，把他丟掉！”
跟在她身后的陸安微弱地出&;聲，“不要&;把我丟掉好不好呀？”
溫含卉哼了一聲，不理他，在搖動的姻緣簽筒中抽出&;一支木簽，小心翼翼地念出&;上面的簽文，“莫羨他人，姻緣自在身后。莫畏人言，心中自有答案。”
溫含卉回過頭，眼&;眸里&;映出&;少&;年白&;衣翩翩的模樣，唇紅齒白&;，肩膛挺闊，如松如竹，明明是每日都看的人，不僅沒&;有看膩，如今卻沒&;來由地令她心倏爾就怦怦跳動起來。
陸安眼&;眸垂落，瞳仁里&;只有她。
溫含卉不禁懊惱，他為什&;么&;這么&;專注的看著她？
這時(shí)&;，法師問她，“女施主，你要&;貧道給你解簽嗎？”
溫含卉驀地回身，脂腹捏緊木簽，慌張地把木簽放回簽筒中，謝過法師，“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