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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緣

    這兩人誰都只問不答。

    一個寡欲淡漠,沒有感情,殺性起了連他自己都?xì)ⅰ?br />
    一個低靡懨懨,沒什么情緒,咸魚到連花都不想開,但卻執(zhí)著不做人。

    天書發(fā)出膽小的豬叫聲,一頭扎進(jìn)冶曇的懷里,瑟瑟發(fā)抖,只露出一只蓬松毛茸茸的尾巴:【哼啊哼啊,主人生氣了很可怕的,他認(rèn)不出我,但又能感應(yīng)到你身上有天書,會以為你盜竊了天書,我們還是……先逃吧!】

    因為天書的舉動,冶曇手中的玉簡化作點點螢火,也一同消散進(jìn)血色紅衣里,那血色紅衣上一道道天書墨字,剎那顯現(xiàn)又消失不見。

    子桑君晏墨色瞳眸微動:“天書化形?”

    冶曇看著子桑君晏的眼睛安靜不動,沒有一絲勉強(qiáng):“主人。”

    天書震驚,望著公然冒充自己的冶曇:【?!】

    子桑君晏再次瞬移閃現(xiàn),這次冶曇沒有動。

    紅傘后傾,露出整張臉,墨綠的眼眸靜謐剔透,如翡色清澈的湖,墜落了霧月的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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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咫尺之間。

    子桑君晏面容沉靜,毫無冷戾之意,永夜一樣的眼眸淡漠不動,近距離看便給人極大的壓迫力。

    就像在曠野,獨自一人仰望壓下來的蒼穹。

    冶曇近距離看著子桑君晏的眼睛。

    子桑君晏跳下地獄道前告訴新的天道傳人,天書出了問題,修真界有大劫。

    死后看到罪魁禍?zhǔn)�,心中是何感受�?br />
    祂這樣想著,聲音很輕:“天書所寫,只是天道的意思。讓你跳下來,不是我的本意�!�

    那翡色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超脫空無,非人,非妖,眸光卻像綴了春意將落未落的雨水,溫柔微涼:“主人既然覺得我出了問題,為什么還要跳下來?”

    子桑君晏眼中的冷靜沒有分毫變化,像沒有靈魂的神像:“你暫時跟著我�!�

    說完,便要繼續(xù)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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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他動之前,冶曇伸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

    “怕追不上你,心里一時著急,忘了化出鞋子�!�

    子桑君晏眉眼神色冷靜,寡欲無情,回頭平平看去。

    抓住他的人微微偏頭,眸光很輕。

    翡冷色的湖,秋水眠于冰雪春山之間,似有若無的清霧。

    微斂了,安靜望著子桑君晏的眼睛。

    像是征詢,像是懨懨,下一瞬便會神魂放空,卻堪堪維持了輕薄的專注。

    “主人,鞋子該怎么幻化?”

    ……

    子桑君晏心無旁騖,行走在獨自一人的黃泉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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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肩上,坐著一個精美的人偶,比展開的手掌略大一些,紅衣白發(fā),雪色足踝像清晨未開的茉莉花苞,人偶舉著一把紅傘,傘上趴著一只小小熊貓。

    冶曇是植物,植物沒想到要走路,忘了幻化出鞋子。

    子桑君晏也不需要去懂,如何讓妖物幻化出鞋子。

    天書向來是在主人身上的,于是,冶曇被他變小,放在了肩上。

    【你怎么冒充我,撒謊騙人呀?】天書滯后反應(yīng),終于想起來這一茬。

    冶曇翻著天書衍化出來的玉簡——如果保持和天書的身體接觸,幻化出的獨立書卷就不會消失。

    冶曇蹙眉:是他自己認(rèn)錯的。

    天書:【你就沒有責(zé)任嗎?】

    冶曇微微想了一下,好像是的,垂首乖乖認(rèn)錯,沒什么精神:哦,我去跟他說,這只小熊貓才是天書。

    天書瞪大眼睛:【不行!主人聽不到我說話,不會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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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冶曇立刻抬眼:合作愉快……你跟在你主人身邊陪他最后一程,我繼續(xù)找變回去的方法。

    【也……也不是不行。】

    不過,冶曇有點好奇:他為什么會認(rèn)不出你?從前你們是怎樣溝通的?

    【從前不溝通,就是時候到了,天道想讓他看,主人就會忽然感應(yīng)到,看到天書里需要執(zhí)行的某一頁�!�

    冶曇:他不是天道傳人嗎?不能自由選擇看到什么嗎?

    【天機(jī)不可泄露,就算是主人也沒有辦法想看什么就都能看到。你最好也小心點,雖然現(xiàn)在沒事,但等天道想起來了,隨時都會算賬的。天道喜怒無常,最是無情,看看它怎么對待主人就知道了�!�

    冶曇抬手將趴在傘沿探頭,差點掉下來的天書接住,垂眸和它對視:天書令后面,還有一句話,你也知道吧?

    祂平靜緩慢說出那句天命:殺子桑君晏者,冶曇。好巧,我的名字就叫冶曇。

    【!】天書蓬松的大尾巴都豎起來了,【這、這不可能,一定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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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冶曇眨了下眼,眼底依然沒什么興致,慢吞吞地問:什么誤會?

    【那個背刺主人的壞蛋,天書上明明寫的是……是他的名字才對�!空f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不能主動透漏內(nèi)容,結(jié)巴了一下。

    冶曇:哦,那個人的名字叫什么?

    【……】天書張了張嘴,【咦,他的名字叫什么來著?我怎么忽然想不起來了。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想不起來?】

    冶曇沒什么精神:子桑君晏說天書出了問題,難道是指,一萬歲的老年癡呆?

    【不行不行,我不可能弄錯,我才剛有靈智,怎么可能老年癡呆?】天書肚子上的白毛翻得飛快,終于停了一下,它擦了一把汗。

    【不是我弄錯,是天書被改寫了!】

    冶曇懨懨:天書還可以改寫?

    【天書是以天道道意寫上去的,能寫當(dāng)然就能改,只是很難很難。不過,主人就曾經(jīng)改寫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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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冶曇微微抬眸:子桑君晏改寫過天書?那他為什么不改寫自己的天命?

    【天命哪是那么好改寫的。得有道意筆墨,付出極大的代價。主人不是那種膚淺自私,只想著自己活命的人。身為天道執(zhí)法者,他改寫天書是為了建立律法,約束修士不可恃強(qiáng)枉殺凡人�!�

    冶曇眸光微動,終于從半死不活的咸魚變得有了點活氣:這么說,如果我有足夠的道意筆墨,只要寫上,“冶曇從人變回了花”。那么,我就能變回去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是你,為什么非要變回去?】

    冶曇斂了眼眸,溫柔又懨懨:因為我膚淺自私,只想著自己變回優(yōu)曇婆羅,回到我原來的地方睡覺。因為你的主人,我被迫變成了人。

    【……】天書愣住了,【化形不好嗎?還有脆甜的樹枝吃�!�

    冶曇看了它一眼,沒什么精神:你吃的不是樹枝,那棵樹是我積攢萬年的修為外化的表象。

    【啊,修為這么珍貴,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冶曇:如果不這么做,這么多的修為背在身上,我又不開花,會變成大胖子的。這些修為都可以給你吃,只要你幫我收集道意筆墨。怎么樣,這么做會對你有損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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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書愣了一下:【那倒不會。我只是道意的載體,天道自己不管,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可以幫你把散落天地的道意筆墨收集起來,但至于怎么制造道意筆墨,我就幫不了你了。這樣看的話,已經(jīng)有一點了�!�

    冶曇好奇:哪來的?

    【就是……】天書睜開眼,嚴(yán)肅地說,【就算天命是你改變的,我也不可以直接告訴你��!】

    冶曇想了想他們之前的對話,改變天命……難道指的是,天書上原本殺死子桑君晏的人,從那個犯人變成了祂,這件事?

    所以,已經(jīng)書寫好的天命被篡改,就會制造出道意筆墨?

    但什么樣的改變,會讓天書甚至不記得那個犯人的名字?

    那個人可是直接捅穿了子桑君晏的心臟,子桑君晏自己主動將心頭血給祂的這件事,應(yīng)該不至于讓天道把兇手的罪名按在祂頭上吧?

    冶曇一時想不明白,以那個天道的神經(jīng)病程度,說不定就是那么不講理呢。

    子桑君晏卻已經(jīng)走到了地府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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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長的黃泉道途盡頭,森林之外,是一片望不見彼岸的河,河水渾濁冒著森冷白霧,岸邊是大片大片紅色的彼岸花。

    河中仿佛有無數(shù)眼睛藏在里面,悄然窺視,讓人骨髓發(fā)涼。

    子桑君晏望著河水,抬手將肩上的冶曇輕輕放好:“坐穩(wěn)�!�

    冶曇還是第一次來冥府:“不等擺渡的冥差嗎?”

    “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渡�!�

    子桑君晏走上了忘川河面。

    平靜的河水瞬間洶涌起來,渾濁的水中不斷露出幾根森森白骨。

    水中的倒影,露出半只眼睛,不懷好意想要將水上的人顛倒。

    那是人心的貪嗔癡恨里誕生的蜃景幻象,無形無相,無法殺死,一不小心就會被寄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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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冶曇:“小心,這水是碰不得的,越是修為高深之人,越是容易被寄生反噬�!�

    子桑君晏并沒有真的踩在水面上,他腳踩過的地方像是有星象一閃而生,幾乎是踩著群星走過,心無旁騖,沒有任何東西可入他眼中。

    冶曇抬眸望向河面風(fēng)景。

    走到一半的時候,冶曇在森冷白霧里看見了一座高聳的碑銘。

    碑銘是黑色的,大半隱在河霧里,隱約看見上面白色的篆書:枉死之人不渡、自戕之人不渡……

    枉死、自戕,子桑君晏算哪一種呢?

    子桑君晏心無旁騖行于弱水之上,看似不緊不慢,眨眼間便已經(jīng)將河中的碑銘拋到很遠(yuǎn)之外。

    看見彼岸的時候,像是穿過了什么屏障,似乎一下子便熱鬧了起來。

    那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城池外有護(hù)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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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兩岸燈火通明,岸上像是人間的上元花燈節(jié)一般,游人如織,花團(tuán)錦簇。

    只是仔細(xì)看去,往來分明都是各種鬼魅、精怪、鬼修,還有……佛修。

    天書解釋說:【妖族與浮屠佛鄉(xiāng)的城池,均與地界接壤。浮屠佛鄉(xiāng)因為對妖族迥異的態(tài)度分裂成東西兩教,東極佛鄉(xiāng)認(rèn)為妖族也是和人族一樣應(yīng)當(dāng)平等對待的眾生。西極浮屠認(rèn)為妖族本就是墮落的惡念所化,力主鎮(zhèn)壓超度。他們都與地府關(guān)系不錯,有菩薩在地獄度眾生�!�

    整個地府張燈結(jié)彩,從最外面的城池就已經(jīng)開始,不由讓人想到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慶典。

    天書趴在傘上:【他們是在慶祝�!�

    冶曇:慶祝什么?現(xiàn)在似乎不是中元節(jié)。

    【慶祝,主人死了�!�

    冶曇:嗯,看不出來子桑君晏的人緣那么差,鬼緣這么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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