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薛家才是天
陳川心中頗為震驚。
如此舉動……
郡守的顏面丟完了不說,朝廷的威信何在?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攤主,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老板!剛才……剛才那頂轎子里坐的是誰?竟然能讓郡守大人親自下轎行禮讓路?”
老板收拾著攤位。
聞言抬起頭,看了陳川一眼。
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他撇了撇嘴,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客官,看你就是外地來的吧?連這都不知道?”
他朝著那轎子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是薛家家主的轎子!薛家!在咱們河東郡,薛家就是天!”
“薛家?”
陳川眉頭緊鎖,重復了一句。
“是啊,薛家!”老板的聲音更低了。
“咱們河東郡這片地方,名義上是歸朝廷管,歸王郡守管,可實際上啊……說了算的,是薛家!”
“那就是盤踞在這的世家大族唄,郡守也不至于這樣吧?”
老板擺了擺手,一副嫌棄陳川沒有見識的樣子。
“我告訴你啊,曾經(jīng)河東郡有一個著名的大人物曾經(jīng)說過:郡守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攏豪紳、繳稅捐款。他們交了才能讓百姓跟著
交錢。得錢之后,豪紳的錢如數(shù)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陳川眉頭一挑。
我靠?
這臺詞……
難道?
他試探性地回答。
“怎……怎么才七成啊?”
老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低聲道:
“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還得看薛家的臉色!”
我靠!
跨時空流傳!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句自己應該接。
“誰的臉色,薛家?郡守大老遠的來一趟,就是為了看薛家的臉色?
“對�!�
“好不容易考中功名,當了郡守,我還得拉攏豪紳?”
“對�!�
“還得巧立名目”
“對�!�
“郡守不成了跪著要飯的了嗎?”
“那你要這么說,當河東郡守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就這,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子呢!”
老板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繼續(xù)說道:“客官,你剛才不是問,為啥街上看不到多少年輕人嗎?”
陳川心中一動,立刻追問:“是啊,他們人呢?”
“都被薛家弄去挖鹽了!”
老板一拍大腿,語氣帶著幾分憤懣,卻又無可奈何。
“咱們河東郡,最有名的就是那片大鹽池!那可是金山銀山��!可那鹽池,不在官府手里,也不在咱們老百姓手里,全都在薛家手里攥著呢!”
“薛家是開國時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勛之后,被封了世襲的爵位,這河東鹽池,就是當年太祖皇帝賞給他們家的!大晉開國至今,鹽鐵并非官營,這河東的鹽利,就成了薛家私有的了!”
“薛家靠著這鹽池,富可敵國!他們家養(yǎng)著好多好多的護衛(wèi)家丁,聽說比官府的兵丁還多,還厲害!誰敢不聽他們的話?”
“咱們河東郡,但凡是家里有點力氣的青壯年,幾乎都被薛家以各種名頭招走,說是去鹽場做工,給高工錢,可實際上……”
老板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
“去了就跟賣給他們家一樣,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累死累活,拿到手的錢也沒多少,大頭都被薛家拿走了!誰要是不去,或者想跑,哼,薛家的那些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就連官府……”
他指了指郡守轎子離開的方向。
“王郡守剛來的時候,也想管管這事,想把鹽池的利收歸官府,結果呢?被薛家的人處處使絆子!朝里不知道有多少薛家的親朋參他一本!”
“后來就再也不敢提這事了,見了薛家的人,只能恭恭敬敬!”
“今年這大旱,地里顆粒無收,朝廷的糧倉空空如也,老百姓都快餓死了!你猜最后怎么回事?”老板看著陳川。
“是薛家!薛家開的糧倉!可你以為他是誠心做好事?”
“我呸!是他占盡了這河東的田地,卻不納稅!他以為老百姓都是傻子,會對他感恩戴德?可誰心里不知道?百姓的田都被誰搶走了?可沒辦法,在河東郡,薛家就是天!”
“王郡守?他連個屁也不敢放!”
那漢子說完,喘著粗氣。
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連忙擺了擺手。
“哎呀,客官,我就是個胡說八道的,你可別當真,也別出去亂說�。〔蝗谎夜肿锵聛恚疫@小攤子可就保不住了!”
“那老板,你說青壯年都被抓去干苦力,你怎么沒去?”
陳川敏銳地發(fā)現(xiàn)奇怪的點。
是啊,街上很少有壯年人,這老板是怎么回事?
“嘿嘿……”那老板干笑一聲。
指向自己的褲腿。
“在薛家做工,把腿砸壞了……一分錢不給,我這才回家擺攤來�!�
說罷,他不再理會陳川,埋頭整理起自己的貨物。
陳川站在原地,一時有些愣神。
薛家……
功勛之后……
掌控鹽池……
私蓄武裝……
強征勞役……
郡守俯首……
開倉放糧,收買人心……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腦海中飛速組合,勾勒出一個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真相!
這哪里是什么地方豪強?
這分明就是一個盤踞在河東郡的土皇帝!
一個獨立王國!
掌控經(jīng)濟命脈,擁有私人武裝,地方官員形同虛設,
這和謀反有什么區(qū)別?!
難怪那羊肉泡饃攤的老伯提起郡守時諱莫如深!
難怪這街上見不到青壯年!
難怪剛才那郡守在薛家轎子面前卑躬屈膝!
這一切都合情合理。
朝廷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陳川摸了摸下巴。
他原以為河東郡的情況只是相對較好,賑災的難點在于如何妥善安置流民,防止貪腐。
卻萬萬沒想到,這里竟然藏著如此巨大的隱患。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賑災問題了。
長此以往,陳川不信薛家人沒有別的念頭。
這對自己談不上是好是壞,但若是河東起了動亂……
百姓可是過不上安穩(wěn)日子了!
他深吸一口氣。
將這個情況告知太子?
不!
或許……不能直接告訴太子。
陳川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太子雖然是儲君,但心性如何,他多少有些了解。
驟然得知如此驚天內幕,太子會如何反應?
是雷霆震怒,不顧一切要鏟除薛家?
還是會因為忌憚薛家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而心生畏懼……
陳川可不敢賭這個糊涂太子會怎么辦!
到時候再給陳川一行人都暴露出去,小命都沒了。
必須謹慎行事,步步為營。
自己現(xiàn)在手握欽差令牌,可操作空間還是很大的。
薛家這顆毒瘤,必須拔除!
但絕不能操之過急!
或者……
薛家勢大,
可以拉攏嗎?
即使勢力超然,薛家現(xiàn)在也必然不想和朝廷決裂吧?
看看再說!
陳川心思已定。
要了解薛家的真實情況,光聽街頭巷議遠遠不夠,必須親自去探一探。
他向攤主問明了薛府的大致方位,便不再耽擱,轉身朝薛府走去。
不多時,一座朱漆大門府邸出現(xiàn)在眼前。
門楣上懸掛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薛府”二字,筆力遒勁,氣勢非凡。
陳川整理了一下衣衫,徑直走過去。
“站�。 币患叶×⒖躺锨耙徊�,攔住了陳川的去路,語氣格外傲慢。
“哪里來的野狗,敢在薛府門前晃蕩?”
陳川愣了一下。
我靠?
這薛府的下人都這么囂張?
可見薛家人平時在河東郡如何橫行霸道!
“看你這身打扮,是來要飯的吧?趕緊滾,別在這礙眼!”
陳川冷笑一聲。
緩緩開口:“本官有要事,求見你家家主�!�
“見我家家主?”
那家丁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你以為你是郡守��?還求見我家家主!”
“我就跟你說了,別說你屁也不是!就是真郡守來了,他今天也見不著我們老爺!”
“哦?郡守見不到……”
“皇上的欽差大臣……能不能見?”